他们吃这一顿饭的时间,已经转了两三圈。 逼仄的空间味弥漫着炸鸡的味道,苏然从窗外望去,南城的夜景一览无遗。 此刻,他们所坐的机舱刚好升到最高处。 苏然一边躺着已经熟睡的儿子,另一边无比感慨地道:“南城,还是这么繁华。” 厉行之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灯红酒绿的繁华夜景映入眼帘。 他也十分怀念地说:“是啊,南城现在,变得越来越好了。” 或许是此刻的气氛太过旖旎,苏然突然想问他一句心里话。 “行之,你……为什么要把宏远的重心移到美国?” 他记得,厉家在南城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实在没有往美国发展的理由。而且他看厉行之,也不是崇洋媚外的人。 厉行之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他,“我,我是因为你们。” 苏然诧异地挑了挑眉。 厉行之又继续说下去,“当年,我以为你和孩子都已经……那时候,我每天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因为我怕一闲下来,脑里就会想到和你的一切,还有孩子。” 看向苏念南的眼神中充满愧疚,厉行之低声道:“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会带着孩子离开南城,更加不会遇到那场灾难。留在南城,只会不断的提醒我曾经犯过的错。” 苏然的心隐隐痛了一下。 “当时,正好美国有项开发计划,我在那边呆了几个月。回来后,更加觉得留在南城没意思了。” 狭小的机舱内,一时间静默无言。 厉行之的话,像一把钝刀,在苏然的心里迟缓地割了几下。这种痛,带着鲜血淋漓的残忍,让他几乎快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想到,在这八年里,厉行之身边非但没有其他人,还背负着“害死”爱人孩子的痛苦。 “我……” 苏然抖着嘴唇,最后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厉行之这八年的痛苦自责中,他的任何安慰,或者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 厉行之突然这么问,苏然下意识就回答:“不是因为念南喜欢游乐场吗?” 厉行之却看着他,“是,但还有其他原因。” 此刻摩天轮正好降至半空,从他们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大门口那块已经开着灯光的“大栗子”。 “这座游乐场,是我投资建的。” “是你建的?” 苏然惊讶,因为他知道宏远向来投资的都是商业中心,像游乐场这种娱乐产业根本从未涉及。 “在你们走后第三年,我就投资建了这座栗子酥游乐场。知道为什么名字会叫‘栗子酥’吗?” 栗子酥…… 苏然脑中灵光一现,“难道是——” “没错。”厉行之点头,他的眼底漾满了醉人的深情。 “是我的‘厉’,和你苏然的‘苏’。栗子酥,是我送你和念南的礼物。” 此刻,摩天轮又即将升至最高点。 厉行之透过窗户,望晌漆黑的夜空。 那里繁星一片。 “以前,我就在想,这座摩天轮在南城最的地方,你和孩子在天上,应该能一眼就看见……” “别再说了!” 苏然突然出声打断他。 厉行之的眼神,却还是那么的深情,“然然,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后悔,也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视线转向正在熟睡的苏念南,话里满载着醉人的温柔与怜爱。 “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儿子!” “我宣布,‘南城最佳钻石王老五’作战会议开始!” 厉行之皱眉,“别闹了。” 刘夏往他杯里倒了酒,“谁闹了?难道不是吗?我和你,还称不上南城最佳钻石王老五?” 他说完,又“哦”了一声,“还得算上颜以晨那家伙。”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记得颜以晨那家伙快三十五了,怎么还没娶老婆?”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厉行之冷声说道:“刘夏,你究竟约我出来想说什么?” 刘夏调整下坐姿,“我就是想来和你交流一下,你和苏然他们的进展如何?” 厉行之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反问他,“那你和颜以星呢?” 提到这个,刘夏的脸就垮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别说了,以星他……” 昨天早上,他特地精心打扮,还买了花和礼物去找颜以星父女俩。 结果一谈到颜安安是他女儿的话题,颜以星立刻翻脸了,还质问他是不是要带走颜安安。 天地良心,他要的可是他们父女俩。 昨天早上,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消除了颜以星的担忧。可是最后,对方还是黑着脸把颜安安拉走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颜安安似乎对他这个“刘叔叔”的印象还不错。 “说了也是心酸,安安明明是我的女儿,但却不能听她叫我一声爸爸。” 知道颜安安是自己女儿,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刘叔叔”,简直就像拿把刀往他心窝捅。 天知道,他多想把颜以星父女俩都接回家,好好宠着他们。 厉行之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就知足吧。” “怎么,苏然和你儿子都不肯认你吗?” 厉行之敛下眼。 昨天,苏然最后匆匆带着苏念南回去了。面对他的深情告白,对方什么回应也没有。 还有苏念南,一想到那孩子处处对自己展露出来的敌意,厉行之觉得要把他俩接回厉家,恐怕还是一场持久战。 刘夏又叹了一口气,他搭上厉行之的肩膀,“兄弟,不说了,我们干一杯吧。” 两个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夏一口就灌了大半杯,“真不知道是你惨还是我惨?我呢,是以星一直不愿意理我。你呢,是儿子不想理你。我们这对难兄难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老婆孩子追回家?” 厉行之一挑眉,他把刘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你放心,我有办法,很快就能让苏然和念南接受我。”第55章 沦陷 “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富贵与何美丽坐在有些陈旧的欧式沙发上, 他们打量四周的装潢, 目光很是怀念。 半个小时前,苏然就接到苏富贵的电话, 说他和何美丽现在正在苏家别墅。 这苏家别墅, 正是当年苏家破产后, 被法院查封的那一座。 苏然急忙带着苏念南坐车赶到这里。 一进门, 阔别已久的苏家还是如同以前一样, 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没人移动过。 这一看, 就是长期有人在打理。 苏念南一看到两老,立刻扑了过去。 “爷爷、奶奶!” “哎哟,我的宝贝孙孙。” 何美丽一把将孙子揽入怀里, “然然, 事发突然, 是……”
“是我派人把伯父伯母从六花市接过来的。”厉行之从门外走进来。 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老, 非常恭敬地道:“伯父、伯母, 好久不见了。本来, 我应该亲自去机场接你你们的,但是临时有个客户找我,所以才给耽搁了。” “小、小厉啊,没关系,你忙。” 这么多年不见, 何美丽也有些尴尬。更何况当年他们还是不告而别, 此刻重遇, 她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厉行之——这个当年的准儿婿。 知道是厉行之自作主张把两个老人接到南城,苏然心里隐隐发怒,但是他不想在自己父母面前表现出来,只得耐着性子。 “厉行之,你要把我爸妈接过来,怎么事先不告诉我?” “我之前有跟你说了。” 男人理所当然地回道。 苏然这才想起,前两次见面,厉行之确实有说过要把苏富贵夫妇接回南城,可当时自己已经拒绝他了。 没想到,厉行之现在居然学会了先斩后奏! “好了,是小厉派人过来说,你在这边发烧进医院,我们才急着过来看你。” 苏富贵知道这两人估计要吵起来,赶紧对苏然说:“先别说其他的,你人没事了吧?” “放心,爸,我现在病已经好了。” “伯父、伯母,你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应该也累了吧?这房子我之前有叫人收拾过,你们要休息的话,可以回之前的房间。” 厉行之安排得非常妥贴,可是对苏家一行人来说,现在的情况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特别两个老人家。 何美丽主动开口,“不是,小厉呀,这房子当年不是给法院查封拍卖掉了吗?” 提到这个,厉行之看了苏然一眼,“伯母,当年法院查收这套别墅后,我就已经把它买了回来,想送给你们。可惜,然然当时一直坚持不要。所以,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一直在我手上。你们放心,这套房子我从来都没办理过户手续。直到现在,这还是伯父伯母你们名下的财产。” 一听这话,苏富贵就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房子……你一直没过户?” 这都九年了!厉行之手里一直握着房产证,非但没办理过户手续,甚至看这样子,这套房子他还一直派人定期打理。 苏富贵是老了,但他还清楚,当年这套房房子市值就已经快3000多万。过了九年,加上南城近几年的房价又是疯狂上涨。 现在这房子,估计得值一个亿了! 何美丽也是愣住,“小厉呀,这、这怎么好意思?” “伯母,其实当年,我是打算在下聘的当天,把这本房产证一起送过来。” 后面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如果苏然没有带着全家一起远走,又没有发生那场乌龙灾难,或许现在,他们早就和和美美一起过了这八年。 苏家老两口面对厉行之,都有些抬不起头。 苏然整颗心也是沉甸甸,仿佛有颗重石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见现场的气氛变得压抑,厉行之识趣地道:“你们先聊,我去外面跟客户打个电话。” 他这一走,苏富贵与何美丽才松了口气。 没有外人,何美丽立刻急了,“然然,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小厉派人来六花市接我们时,我和你爸可都是一头雾水。” “是啊,他们说小厉已经知道了我们没出事,这些年都在六花市生活。还说你在南城这边发高烧进了医院,这才吓得我跟你妈立刻就坐飞机来这里。” 知道两老是担心自己,苏然也是万般纠结。 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跟苏富贵与何美丽说了,两个老人听得频频摇头。 “然然啊,不是我说,小厉……听起来真的太可怜了!” 何美丽一边抱着孙子,看着这张与厉行之极为相似的小脸,又忍不住替这孩子的生父说句公道话,“你之前说看见他和个外国女人在一起,我们还以为这八年来他已经结婚了。结果人家一直为你守身,这年头,这种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苏富贵坐在一旁,也是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然然,当年的事都那么突然,而且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是谁对谁错。” 这话何美丽可不同意了,“但是,人家小厉可是帮我们把房子买回来,还好好的保存到现在。光是这份心、这份情,我们苏家哪里偿还得了?” 这倒是实话。一时间,苏富贵也说不出话来。 苏然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爸、妈,这些事都是我惹出来的,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我和厉行之之间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 这说的轻巧,何美丽摸了摸孙子的头,又是一脸担忧。 “别的不说,这……” 她怕苏念南知道,特地用眼神示意。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的,就是苏念南是厉行之亲生儿子的这件事。 这一点,苏然也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