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他在想是不是要以一种更腻歪的眼神去回敬,可真的那样,两个人岂不是都要腻成糖糊糊了? “怎么都不说话?”兰如月调想听他说话,想听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自己夫君。 “啊?” 薛晚沉皱了眉,不明白为什么兰如月对自己死了又活这件事接受能力这么强? 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早饭一送过来,薛晚沉便没心思去想别的了。 喝完一碗粥他还只有四分饱,可兰如月却不再让他吃了,薛晚沉也知道刚醒来不能吃太多,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早饭一吃完,兰如月便让人将铜炉架上了,烧红的炭火在底下烧着,不过片刻的功夫满屋子里就飘满了一股浓浓的苦腥味儿,那药汤煮成了深褐色,沸腾地冒着鱼眼大的泡泡。 侍女将一块块布巾压进去,等捞出来的时候颜色都彻底变了。 兰如月将他扶着躺下,又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襟露出半个胸膛来,“乖,等下会有些烫,且忍一会儿。” “嗯。” 兰如月将那些经药汤煮过的巾帕拧成半干,敷在了青年的胸膛处,那巾帕经沸水煮过,乍一覆上烫得薛晚沉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不是很烫?”察觉到他的不适,兰如月立刻将那巾帕移开了。 果然烫红了一片,可这药气能化开他体内阻滞的寒气,几乎是越烫越好,凉的话反而没有什么效力。 兰如月蹙眉犹豫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 等到兰如月将他胸口手腕膝盖等处一次敷上一遍,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薛晚沉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确实感觉骨头里那种僵硬冰冷的感觉消散了许多。第五十章 天空犹如墨染, 湿冷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呵口气都是肉眼可见的寒气,落到屋檐上,慢慢汇成水柱沿廊流下。 三三两两几个人一起挤进客栈, 抖落蓑衣帷帽上的雨水,不多时, 门口处就汇集了一滩水洼。 为首的虬髯大汉走到门口, 将斗笠摘下问店家要了把伞又折回了雨幕之中。 撩开车帘, 那大汉有些小心地斜着身体为车里人挡去雨势, 压低声音道,“少庄主, 雨势太大了,不如找个客栈先落脚吧。” 车里还算宽敞干燥, 铺了几层靛青软褥子,小几上还有几本摊开的线书。 那青年双目紧闭地靠在车壁上, 高鼻修眉,下巴精致,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 听到声音半晌才抖了抖眼睫慢慢睁开眼睛。 那大汉得了回答, 又小心地将他从马车里抱下,用自己的蓑衣将他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旁边的仆侍也举着伞紧步跟上。 “小二, 来壶热茶, 再上几碟清淡的小菜。”那虬髯大汉将那青年放到轮椅上坐好, 又替他将毡毯盖上才慢慢将自己已经湿透的蓑衣脱下。 薛晚沉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去打量他,发现半年未见他居然长高了许多,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 不过,江雁回为何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实在扬州吗?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周围的议论声传进耳中,薛晚沉垂眸思索了片刻,转头对着身旁的侍女道,“如月哥哥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面对这么个干净乖巧的青年,蓝衣侍女也不由地变得轻声轻语,“公子是不是饿了,要是饿了可以先吃呀。” 薛晚沉摇头,“这倒不用,我们先上去吧。” 侍女要来扶他,却被薛晚伸手沉挡开了。 可才走到楼梯处,却听见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薛狗贼!” 话音未落,身后之人骤然冷喝一声,挥着一柄长刀直接从他背后攻来,刀锋过处,掀起了一层锋利的气浪,让人脊背都不由生凉。 薛晚沉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刺拉一声,身上的靛青披风却被那刀锋割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身旁的两名侍女被他敏捷的身法惊得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那人手中的长刀又带着尖啸直劈向薛晚沉的腰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两名侍女见状各自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条铁鞭,手臂一震,那长鞭便像一条毒舌般穿梭,朝着那大汉面门攻去。 那人手上用力,使了一个破鞭式,铁鞭缠上刀身,崩得刀身火星四溅。 蓝衣侍女又一挥手,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那铁鞭又往里吃的更紧了一些。 客栈里的寻常百姓早已被这架势尖叫着慌乱而逃,剩下几个看好戏的也只敢在桌子角落里躲着。 哐当—— 黄衣侍女被掀得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鞭也断成了几截碎铁。 又是一刀迎面劈来,薛晚沉险险躲过,撞倒了旁边的桌子,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那人似乎没想到到堂堂拂衣宫宫主居然连他一招都差点躲不过,手上的招式都迟疑了一下,可马上又心中一喜,这魔头怕不是身受重伤,此时不取他小命更待何时?! 蓝衣侍女看得心惊胆战,长鞭用力在地上一拍,抖抖索索甩出几个鞭花来,挡在了薛晚沉的跟前。
“躲在两个女人身后还算个男人吗?!”那人根本无意与这两名女子过招,但又被缠得没办法,这两名女子只守不攻,一套鞭法将人护得密不透风,根本近不了他身。 薛晚沉可不认得这人,也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而且,第二张桌子底下带帽子那个,拿着毛笔那个,为什么要一脸兴奋! 江雁回在一旁看着,这是第一次见到薛晚沉的真面目,试剑大会一张战帖几乎拍到了九华山的牌匾上,如此狂妄自负的人,却是这等样貌…… 那人刀法使得凌厉狠绝,赫赫生风,蓝衣侍女独木难支,几个回合下来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薛晚沉尝试着催动内力,不料,胸口又是一阵闷痛,只好急忙停下。 那人见终于将那两名难缠的侍女逼退,手上刀锋一转又朝着薛晚沉重重劈来。 薛晚沉眼前发黑,眼前寒光湛湛,刀锋险险从手臂擦过,踉跄一步,背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就在这时,一柄折扇伴随着破空声而来,耳边铛地一声巨响,薛晚沉一扭头却被人抱进了怀里。 兰如月收回折扇,扇骨上的血液顺着蜿蜒留下落到地上,只听惨叫一声,薛晚沉看过去,却发现那人躺在地上,已经被割了双目,几枚泛着寒光的铁蒺藜嵌入他脖颈之中,鲜血喷涌而出,将他胸前的整片衣襟都染红了。 嗯……明天的《江湖娱乐八卦报》又有了新素材。 “可有哪里受伤?”兰如月低头看他,语气紧张。 薛晚沉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仍然坐在一旁气定神闲,面容沉静的江雁回。 然而江雁回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江雁回倒是愣了一下。 客栈老板颤抖着从柜台后面钻出来,看着地上那个口吐污血,连连惨叫的大汉,又抖着手缩了回去。 那些躲在桌子底下看好戏的人也都作鸟兽状逃散了,原本好好的客栈也被弄得一片狼藉。 兰如月却一直注视着青年,仿佛对周围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目光像是浸过了湖水一样的温柔。 这人又是谁,武功如此诡异,还善用毒,刚才飞出来的几枚小蒺藜上分明就是淬了毒的。 江雁回目光一转又落到了他手中的那把折扇上,忽然记起了有一个人跟他提过…… 善用毒,兵器又是一把折扇,武功还很高。 江湖上除了落日谷谷主兰如月,还会有谁? 一想起那人,江雁回顿时心痛难当,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胸口。 雌雄双蛊阴毒无比,雄虫入体恐怕更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那人一面。 当时他不辞而别,体内雌蛊第二日便发作过一次,痛得恨不得挥刀自行了断才好,可听颜神医说,雄蛊毒性却是更烈,发作起来也就更痛苦,自己尚且已经如此,那王大哥又是怎样? 更何况,他每日喝的药中竟然还掺了他王大哥的清血…… “少庄主。”邱断刀见他模样,便知他又想起了往事,但悲极伤身,有些事既然不可更改多想也无益。第五十一章 那大汉倒在地上捂着眼睛惨叫连连, 口中淬出一口血沫仍不忘破口大骂,“魔教中人又歹毒又孙子,打不过就用暗器,手段真是卑鄙!” “薛狗贼, 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日我要取你狗命!” 兰如月撩起衣袍一脚踏在他胸口, 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但马上又垂眸掩住了, “在下免贵姓兰, 阁下认错人了。”说完又朝着他腰部重重踢了一脚,将人又踢出了丈许远。 那人挣扎扶着身后的墙壁坐起, 胡乱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自己受伤的眼睛绑上,一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凄惨。 “都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罢了,有什么差别!” 兰如月冷哼一声, 折扇一展正欲出手,却不料被身旁的青年按住了手臂,身体一僵, 兰如月转头询问, “怎么了?” 薛晚沉却恍若未闻,走到了那瞎眼大汉身前,出声问道, “你认识我?” 他的声音不大, 江雁回一听却不由地浑身一震, 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了轮椅的扶手,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王大哥……”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无数次,连做梦都能梦到。 那大汉偏了偏头,似乎是在判断声音的方向,“呵呵,真是好笑,魔头怕不是作了太多孽自己都记不清了!我何止是认得你,你哪怕就是化成灰了我都认得出来!” 两人在这里一问一答,而周围竟然诡异的安静,兰如月皱眉看着薛晚沉,嘴角轻轻一抿,青年刚才对自己的忽视让他很不高兴。 薛晚沉凝眉沉思了片刻,正准备继续开口,却听那大汉忽然惨叫一声,身上皮肤寸寸裂开,血珠从他的皮肤中一点一点渗出来,只不过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形状十分可怖! 雨势渐停,客栈门口围着的人却越来越多,薛晚沉觉得这情形不太妙,寿春离栎阳太近,又有武林盟的总部,怎么也不能在人家的地盘上惹事啊。 扯了扯兰如月的袖子,薛晚沉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兰如月眼中的戾气尽数散去,温柔地看着他应了一声,然后对着身后两个侍女道,“走。” 语音刚落,从门口的人群中却冲进来了一个人,薛晚沉一看愣住了,这……不是廖星淳吗? 廖星淳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眼眶瞬间红了,抱着他抖着声音喊了一句,“大哥!” 那大汉还有些意识,又含糊不清地对着廖星淳说了些什么。 薛晚沉见状却忍不住眉头一跳,这人居然是廖星淳的大哥,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 还未等他细想,廖星淳却突然拔剑,亮光一闪而过,冷喝一声朝着薛晚沉刺来,薛晚沉有点心累,很想告诉他,明明是兰如月伤的你大哥,为什么这也要要算到我头上? 兰如月将薛晚沉推到一旁,手中折扇陡然展开,挡在了那道血色剑光前。 廖星淳的功夫自然比不上他大哥,但廖星淳剑意凌厉,势如破竹,专朝一边的薛晚沉身上招呼,兰如月束手束脚但守不攻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薛晚沉寻了个空处便凑到了江雁回旁边,那是一个绝好的观战位置,既不会被误伤,也能看得清楚。 江雁回侧头看他在那里坐着,分明就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不禁又有些怔了。 廖星淳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几个回合下来都没让兰如月占到什么便宜。 还好不是应鸿雪……要不然打架,兰如月应该是打不过他的。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道白影从人群中跃起,噌地一声,长剑出鞘,寒光直指兰如月的眉心。
“……” 应鸿雪! 兰如月展扇避开剑锋,被生生逼退了两步,廖星淳看见应鸿雪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是没有再跟兰如月缠斗,剑势一转,抖剑直接朝着薛晚沉袭来! 兰如月心神一分,目眦欲裂,手中的折扇猛地直击而出,“当”的一声巨响,两兵相接,震得廖淳虎口发麻,长剑也从手中脱落。 趁我病要我命! 千钧一发之际,薛晚沉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廖星淳也不在意,左手凝力直接朝着薛晚沉胸口呼出一掌,这魔头如今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薛晚沉被拍得飞出半尺,狠狠撞到身后墙壁上又重重摔落,再抬头,一柄寒光湛湛的剑身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然而待看清那人是谁,应鸿雪呼吸一滞,将兰如月逼退,急急喝道,“快住手!” 廖星淳向来最听应鸿雪的话,下意识地就收了剑势,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愤愤地看着薛晚沉。 薛晚沉也回瞪他,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偏过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