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你—— 他这两个字说的竟然丝毫都不避讳,语气甚至称得上理直气壮,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一般! 江雁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可见那人眉眼间一派清明,凛如高雪,仿佛与半点龌蹉腌臜的事情都沾不上关系。 见他不信,薛晚沉又与他仔细地解释了一遍。 江雁回听他说起白纹锦蛇,不由地愣了一下,那蛇极其罕有,一口蛇血都是重金难求的灵丹妙药,更何况那一整盅的蛇肉了。 白纹锦蛇蛇肉至烈至刚,自己身上没有内力又吃了一整条,自然筋脉□□…… 江雁回心中忽然一凛,想起了被自己忽视了的一点,那晚他明明没有与人……可后来自己身体却并没有任何不适。 也就是说,在那晚,这个人只是在用内力为自己疏通筋脉! 想通这里,江雁回心中巨震,脊背都沁满了寒意。 看到他脸色忽然煞白,竟然一点颜色都没了,薛晚沉便开口道,“这次是你冤枉我的。” 江雁回将视线转过去,却又听他冷声道,“哼,你枕头下藏着匕首,是不是想捅我很久了?” 江雁回看着他哑声道,“你若不对我做那种事,我也不会……” 薛晚沉却不等他说完,一把将他从轮椅里拉过来抱进了怀里,语气认真道,“哼,那种事是迟早的,不过本座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喜欢本座。” 他的语气有几分明快,说出的话直白而热烈,一双琥珀色的眼里仿佛有星河倒悬,最澄澈不过。 江雁回听着他语气里的认真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整个人都失了神,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动都动不了,可一颗心却又跳得很快,撞得胸腔都隐隐发疼。 这种陌生的情绪从未有过,甚至连脑浆都在沸腾叫嚣着,他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可又想到他胸口处的伤,便生生忍住了。 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等到江雁回反应过来的时候,菜都快上齐了。 江雁回晕乎乎地吃了几口饭,却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江雁回才彻底镇静下来。 “进来吧。”薛晚沉将筷子放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薛景忆听说他哥哥今日下床了就已经很惊吓了,居然又听说要跟这小瘸子一起吃午饭! 薛晚沉看了一眼他弟弟,“景忆用过午饭了吗?” “没有,原本打算跟哥哥一起吃的……” 那意思很明显,薛晚沉听出来了,这是在怪自己没等他,“那便一起用吧,我也才刚吃没一会儿。” 薛景忆坐到他哥哥旁边,“哥哥,你怎么今天就下床了,伤口还疼吗?” “不疼,景忆吃饭吧。” 薛景忆开心地“哦”了一声,然后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雁回,眉毛往下压,眼珠一转,那眼神简直可以用阴冷来形容。 薛晚沉看在眼里,把江雁回手边的那口茶拿了起来,往自己唇边送去。 那杯茶江雁回还没喝过,是以他只是怔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可薛景忆却脸色大变,站起身将他哥哥那盏茶用力挥到了地上。 薛晚沉似乎早有准备,根本没让那茶溅到自己身上,他神色冰冷地看着脸色煞白的薛景忆,冷声道,“薛景忆,你下毒的好功夫都用到我面前来了。” 江雁回刚反应过来却又听那人道,“锦兰,你先带江公子回去。” * “把门打开。” 身侧的侍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其实觉得少主这次并没有做错,倒是宫主他,有些太过分了。 “食盒给我你下去吧。”薛晚沉从侍女手中接过过食盒,抬脚踏了进去。 薛景忆盘腿坐在床上,听到声响也没回头,心中又委屈又生气。 薛晚沉将食盒放到桌上,温声道,“景忆来吃饭了。” 薛景忆将下巴搁到膝盖上,只是充耳不闻,哥哥对那个小瘸子比对他还要好,竟然为了那个瘸子要将自己关起来,景忆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可是哥哥亲自给他来送饭了,也不知道哥哥的伤好没好些,那么重的伤肯定是没那么容易好的。 薛景忆将头转过去了一点,却看见他哥哥正站在窗边,目光似乎落在了那株吊兰上。 阳光有些冷意,落在他哥哥苍白如雪的脸颊上,仿佛覆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轻霜,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他微微地偏了偏头笑道,“景忆。”第六十五章 细碎的阳光在他哥哥背后拉出了一段极漂亮的光影, 映得肤色如溪上浮冰,薛景忆呼吸一窒,不可抑制地晃神了片刻,等到他再度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刚才愣愣的样子一定很蠢。 狠狠地将头又别了回去,心中憋着一股气, 闷得心脏都在发疼, 现在他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哥哥。 可身后一直都不曾传来关门的声音, 薛景忆有些疑惑, 回过头却发现他哥哥正站在窗边修剪那株吊兰多余的枝叶。
他低着头,神色十分认真的模样, 光影中长睫根根分明,连那轻轻颤动的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冬天饭菜冷得快, 快过来吃吧。”薛晚沉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剪刀放下, 走过去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到了桌上。 薛景忆双唇抿得紧紧的,坐着一动都没动,半天才闷声道, “我不饿。” “不饿也来吃一些, 今天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咳咳……”话才说到一半,喉间突然升起了一阵痒意,薛晚沉又抬手抵唇轻咳了两声才继续道, “做了你最爱吃的酒酿圆子。” 薛景忆听到那两声压抑的咳嗽心脏紧了紧, 几乎是立刻就把头抬起来了, 在见到他哥哥苍白的脸色时,心疼的同时却又更加气愤,那个人明明就该死。 替他将碗筷摆好,薛晚沉见他态度似乎有了松动便继续道,“就当陪哥哥吃一些也好。” 薛景忆哪里经得住他哥哥这么温柔的哄劝,心早就软了,只是仍然皱着一张脸,好像极其不情不愿一样慢慢挪了过去。 薛晚沉见他坐了过来,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颗圆子。 薛景忆低头看着碗里那颗丸子也不说话,只是夹什么吃什么,一直嚼啊嚼塞得腮边鼓鼓的。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薛晚沉才停下来,“吃饱了麽?” 薛景忆咽下口中的食物,点头闷声应道,“嗯。” 他显然还是一副低着头生闷气的样子,薛晚沉问道,“景忆还在气哥哥?” “没有。” 虽然口里说的是没有,可那样子却又执拗又委屈,分明就是非常有! 薛晚沉也很无奈,他这个弟弟几乎是典型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即使前脚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就会把他的话忘的干干净净,我行我素得可怕。 “咳咳……”面色倏忽苍白了下去,薛晚沉撇过头掩唇低咳了一阵,却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手搭在背上为自己顺气。 “哥哥最近怎么总是咳?”薛景忆担忧地看着他,说话间又倒了一杯茶送到了他手边,“是不是感了风寒?” 薛晚沉接过茶水喝了口,又闷声咳了两次才道,“没什么大事。” “还不都是他害的,哥哥却总是总是护着他!”薛景忆眼眶发红,几乎是在对吼着说话了。 薛晚沉无奈地看着他弟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啊。 因为刚才咳过的缘故,薛晚沉的眼角生理性地发了点红,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薛景忆总觉得他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一点儿忧伤,看得他心一抽一抽的,简直心疼死了。 仿佛在说,怎么连自己都不理解他。 薛晚沉紧接着又问道,“景忆晚上想吃什么,哥哥让厨房做。” 薛景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哥哥话里的意思,他原本以为哥哥是来放自己出去的,可看样子根本不是! 还是要将自己关着,薛景忆心里难受死了,“不吃!” 薛晚沉站起来看着他弟弟头顶的发旋叹了口气,“那就还是和中午一样吧。” 薛景忆别过脸不去看他,死心吧,晚上即使你亲自来送饭,我也绝对不会再吃一口的。 关着也没用,又不是出不去,反正哥哥心里也只有那个瘸子,根本就不管自己。 想到这里,薛景忆又难过起来,把脸埋进枕头中难一动都不想动了,哥哥对自己总是这么坏。 听着毫不留情的关门声和锁落下的声音,薛景忆心都要碎了,暗自决定,要是明天,哦不,要是后天哥哥还不把自己放出去,他就下山去,再也不回拂衣宫了。 这么想着,薛景忆又忍不住鼻子一酸,觉得自己果然没人疼没人爱,连最爱哥哥都不喜欢自己了。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隐隐地担忧起来,刚才哥哥脸色那么差,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可他仍然过来亲自送饭,如果晚上再来一次自己就原谅他吧,关着就关着,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出去。 日头渐西,又是快到饭点的时候,薛景忆保持着盘腿面对着墙的姿势,脊背挺得直直的,耳朵却竖着。 房门被推开,薛景忆听那脚步声却似乎不太像他哥哥,转头去看发现果然不是。 “少主,该用晚饭了。”那侍女见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少主喜怒无常人尽皆知,在宫主面前还收敛一些,私下里稍不顺心就要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手段之毒辣比老宫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景忆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食盒,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果然是与中午一样的菜色,还有一碗汤汁浓稠白白胖胖的酒酿圆子。
那侍女见他面色不虞,也明白他与宫主最近闹了些不愉快,想了想开口道,“这圆子是宫主特意吩咐的。” 薛景忆撇了撇嘴,“那……哥哥吃了吗?” “用过一点,只是身子不太舒服这回儿已经睡下了。” 薛景忆捏勺子的手一顿,一颗白白胖胖的圆子被压扁了,露出里面的芝麻馅,“怎么不舒服了?” “大夫看过说是伤口又裂了。”侍女也叹了口气,那么重的伤也只有宫主他会整天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像是丝毫都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伤口不裂才怪。第六十六章 “伤口又裂开了?”薛景忆心中一紧, 难怪中午见他哥哥时就感觉他脸色太差了,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不舒服了。 “谁给看的?”薛景忆深吸了口气,将那颗圆子舀起来放进了口中,面上没什么变化, 手却是重重抖了一下。 “是常大夫。”侍女见他神色不太对,也不敢多说, 只是小心地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到桌上。 “呵……”薛景忆嗤了一声, 似乎是极其不屑, 然后又抬眼看了一旁的侍女道, “行了,你出去。” 侍女应了声“是”便恭敬地退下了。 等到人出去薛景忆才将勺子放下, 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外边天色还没全黑, 这会儿就睡下了,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薛景忆气的不是他哥哥关着他, 他气的是他哥哥居然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伤他的人居然这么对待自己。 可是…… 烦躁。 薛景忆并不是不能出去,只是他心里到底还憋着一股气,这样巴巴地过去到时候哥哥不见自己怎么办, 可他又不放心那些人的医术, 那伤口深得很,处理不好感染了可是大事。 * 自从知道上次是自己误会了那人后,江雁回再每次见到那人心里总是会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也明白自己那晚下的手究竟有多重。 下午那人照常找自己过去吃饭, 只不过时不时地咳嗽,饭还没吃到一半脸色就十分不对了。 等大夫过来替他看伤,江雁回才第一次见到他胸口的那处伤,在锁骨下面大约一寸左右,深可见骨,表面结的一层薄薄的血痂也裂开了,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 待大夫将伤口处理好,薛晚沉额头上已经满满都是一层冷汗了,这次受的是外伤,止痛药也不能管那么久,况且老是这样反反覆覆的,他也觉得很烦。 “你们下去吧。”薛晚沉自己起身将衣带系好,手一动肩膀那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这都过了好几天了仍然这么痛,要是没有止痛药的话,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