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却发觉一双粘腻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薛晚沉习以为常,了然笑着夸奖道,“味道很好。” 叶无期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日子过得悄无声息,叶无期却仿佛无知无觉,每天光是做饭铺床这些事都仿佛能得到无限的乐趣来? 薛晚沉却不明白,原来真的有这种爱情至上的人。 当真是有情饮水饱吗? 薛晚沉伏在桌边,提笔打算给景忆写信,可才写了一个开头。 叶无期便马上凑过来,软软地问道,“在写什么啊?” “写信。” 叶无期轻轻“嗯”了一声,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要黏上来?薛晚沉叹了口气,“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写?” “好吧。”叶无期终于不情不愿地将手松开了。 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道,“天很晚了。” 薛晚沉心不在焉,“那你先去睡吧。” 叶无期抿了抿双唇,有些委屈。 其实薛晚沉对于叶无期这种黏黏糊糊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大男人,整天都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像什么样子,可偏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你提出来,他又会觉得这是腻烦他了,可你纵容他,他得寸进尺,恨不得与你变成连体婴。 待到一封信写完,天色都黑透了。 薛晚沉刚放下笔,叶无期又重新缠了上来。 “你这人……” 叶无期瘪了瘪嘴唇,泫然欲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种问题他一个星期能问三四次,薛晚沉倒也不觉得奇怪,先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然后凑过去亲亲他的脸,最后反问,“不喜欢你喜欢谁呢?” 叶无期抱着他,“那为什么我今天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 薛晚沉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是哪一次,“那一定是我没听到。” 叶无期“嗯”了一声,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烦啊?” 嗯。 薛晚沉试探性地,“有一点,不过只有一点。” 叶无期再次泫然欲泣。 “……” 夜市街上,人流如潮,灯光耀眼,五光十色的花灯一眼望不到头。 江面倒映着灯影,靠江的画舫里传来歌女的弹唱声和咿咿呀呀的弹唱声和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 应鸿雪撩开帘帐,矮身走进了画舫。 舫内几人听到声响纷纷回头,在看到是他后又将眼睛转过去了。 兰如月拿起茶杯刮了刮茶叶,喝了一口,“来了刚好,这开会呢。” 应鸿雪悠悠走过去,一撩衣袍,坐下了,笑道,“哦?什么事?” 他一坐下便有侍女过来奉茶。 段纯宵拿出一张表,用笔在那张表上圈了几个圈,“一个月一人七天,空出两天如何?” 兰如月笑,“能者总是要多劳,我看初一到九归我,剩下的二十一天你们三个平分就不错。” 应鸿雪听完后沉着脸,冷笑道,“凭何你一人就要比我们多出两天,每月初一到初九这样的好日子倒是让你一人占了?” 叶无期赞同,同样冷笑道,“就是,凭什么?” 兰如月也不恼,反而笑道,“你们说凭什么呢?” 薛晚沉从外面正要进来的时候,里面正吵得不可开交,他一进去,他们反而全部噤声了。 “外面那么多好看的花灯,你们都在这干嘛呢?” 兰如月含笑不语。 叶无期泫然欲泣。 应鸿雪冷哼一声。 段纯宵默默将表格叠好收回袖中,问道,“师兄,你方才去哪里了?”
薛晚沉撩起衣袍坐下,兰如月稳稳为他斟了一杯茶。 薛晚沉接过喝了一口,从果盘里拿出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对着应鸿雪笑了笑。 应鸿雪脸色铁青,“竟然还想让我给你削苹果?哼——” 手起刀落,形状削得非常漂亮。 薛晚沉接过咬了一口,称赞道,“甜极了。” “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了一件让人十分痛心的事情。” 几人十分配合,尤其叶无期,连忙问道,“怎么了?” 薛晚沉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奖励,“竟然有几个恶霸,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男,那孩子我瞧着才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啧啧啧……浑身是伤,真是让人不忍卒看。” 兰如月问道,“十六七岁?” “花一般?”应鸿雪喃喃道。 叶无期泫然欲泣,“我们几个难道还不够吗?” 段纯宵叹了口气,“师兄,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们,从今以后都不在拈花惹草了吗?”第九十九章 番外 这种话薛晚沉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皱眉哼道,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应鸿雪其实见多了他这一招, 此时便只是默默不语, 现在一个月他尚且只能分得七天,再来一个可怎么办? 叶无期却最是单纯好骗, 立马对着他急急解释道, “不是哒, 不是哒, 怎么会呢?” 薛晚沉叹气,似乎很无奈, “那你们还总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叶无期都快被他说哭了, 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这才转头对着兰如月道,“都怪你。” 兰如月瞥了他一眼, “也是好笑,这怎么就怪我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整天哭天抹泪的,真是看着就让人心烦。” 段纯宵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冷哼道, “不是你第一个开口的?本来师兄好好的, 你却平白扯些别的惹他不开心。” 叶无期附和道, “就是就是!” 应鸿雪一言不发, 抱臂冷观, 一回头却发现薛晚沉人都不见了。 可另外三人还在吵。 兰如月以一敌二,仍心有余力,叶无期也没了在那人面前的软糯模样,骂起人来也是力有千钧,掷地有声。 段纯宵却引经据典,力求骈辙押韵,四字一句,字字珠玑。 他无奈摇头,也跟着起身出去了。 他沿着街道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卖兔子花灯的摊铺前找到了薛晚沉。 那人向摊主买了一只做工好看的兔子花灯送给了一个少年,微微弯着身,脸上笑意盈盈。 “哥哥,带上我吧,我什么都能干,真的什么都能干的!而且每顿吃得很少呢,睡觉也只要一块小小的地方。”少年眼泪汪汪,圆脸蛋生生饿成了尖下巴,看起来实在可怜得很。 他说话一只手还勾住了薛晚沉的一片衣角,仰起小脸,酥酥软软地叫道,“哥哥……” 薛晚沉直起身咳了咳,正色道,“你,好好说话。” 他这话其实并不严厉,可那少年听了却像是受了惊得兔子一般,嘤嘤嘤地将手放开了。 薛晚沉又问道,“你的父母呢?” “前年饥荒,将我给卖了,找不到啦。” 薛晚沉叹息,又问道,“那可有什么亲戚?” 少年耸耸鼻子,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摇头,“没有呢。” 薛晚沉想了想,“你现在这个年纪应当是好好学习的时候。” “好好学习?”少年懵懂。 “嗯,九华山知道吗?” 那少年乖巧点头,“知道一点呢。” 薛晚沉摸了摸眼前这少年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异常稀疏的头发,笑道,“那你想不想去那里习武呢?” 虽说年纪大了点,瘦了点,但,问题不大。 少年怔然片刻,“哥哥,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也是在那里学的吗?” 他的声音不刻意地矫揉造作时,其实很好听,清凌凌脆生生的。 薛晚沉犹豫片刻后点头,应该也算是。 “对了,刚好带你去见一个人。” “对了,刚好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正回头,便看见了来寻他的应鸿雪,他想了想又回头对着那摊主道,“再来一个。” 少年仰着脸,自作多情道,“哥哥,我只要一个就够了。” 薛晚沉笑道,“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另一个哥哥的。” 应鸿雪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眼这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少年,他为自己心中那一点猜疑而后悔了。 嗯…… “送给你。” 应鸿雪怔怔接过,薛晚沉又凑到应鸿雪的耳边,低声道,“只给你一个人买。” “咳咳……”应鸿雪心中一动,抿了唇,露出一个浅浅的还带着一点羞涩的笑来,点头,“嗯。” 往回走的时候,还没靠近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人潮也不停地往江边涌去。 “哦!打起来了,那边打起来了。” 对于吃瓜,真是一项古今中外老少咸宜的活动,薛晚沉对着应鸿雪笑了笑,“我们也去看看?” 应鸿雪略一拧眉,转头看着薛晚沉,“那里好像是我们的船。” “哇!哇!哇!这是什么神仙打架呀,三个小哥哥好帅呀!” 江面掀起层层浪花,旁边原本平静停靠在江边的几座画舫也都通通遭了殃,一个浪头掀过来,将站在甲板处的临江阁的头牌淋了个浑身湿透,她恨恨地嘤嘤嘤道,“人家的裙子!” 几艘画舫随着那浪头不停晃动,还有不少人没站稳被晃进了水中,扑通扑通——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可这丝毫没有减少岸边吃瓜群众的热情。 薛晚沉也在一旁看了会儿,原本他以为是段纯宵和叶无期两个联手打兰如月一个,可看了一会儿又发现并不是这样。 段纯宵一招万里同风去攻兰如月,另一掌拍向江面顺便还将站在他旁边的叶无期淋了个落汤鸡。 兰如月展扇回避,扇出一道罡风,将叶无期脚下那一艘画舫的盖都整个掀了起来。 哐当,撞上了一旁的段纯宵。 总之是一通乱打,好在他们三人武功相当,打了半天都没分出个高低上下。 不知过了多久。 “怎么还在打?你们看得懂吗?” “……”看不懂。 还不等他们打得累了,吃瓜群众却早已看累了,人群也渐渐散开。 薛晚沉咳了一声,“还打呢,天都快亮了。” 叶无期最先看到他,当即便撤离了战圈,缠上来,脸色几乎是瞬间就软了下来,“不是哒,没有打架呢。” 另外两人也自然没有打下去,只是同样鼻青脸肿,一张俊脸都快成猪头了,看起来真是很有点惨。 兰如月展扇回避。 段纯宵偏下了头。 薛晚沉将他身旁少年往前面推了推,推到了段纯宵面前,“这位就是九华山的段宗主,以后你就跟着他吧。” “……”第一百章 番外 次年冬。 一月初八这一天是江老庄主的忌日,应鸿雪跟随父亲一同前往枫眠山庄。 飞雪连天, 天地俱白, 山庄院里开着几株红梅, 有下人领着两位,一路踩过松软的细雪, 进了大堂前厅。 江雁回起身相迎, “应伯父, 二表哥。” 应鸿雪颔首致意, 这便再一次见到了他这个将近有一年未见面的表弟,说起来去年见面时还是在轮椅上, 看不出身量的变化, 今年一见,才确确实实意识到他真的长大了。 脸上那最后一丝稚气也完完全全脱去了,笑容沉静, 疏离有礼。 下人接过两人手上的大氅,奉上了热茶。 寒暄了一会儿,应钧天不无感慨,“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好在贤侄眼明心亮没被江平那贼人蛊惑, 如今双腿也已经痊愈康复, 义兄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应鸿雪也听说过, 早在半年之前, 江平便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处处越过现庄主, 私自掌控决定山庄的各项事务。 原本旁人只以为江雁回体弱无能,他这样只意在替庄主分担,可江平却丝毫不知收敛,甚至几次派人刺杀江雁回。 这一来更是牵扯出了当年江老庄主的真正死因,至于为什么当时江平不在杀害江老庄主的时候也将江雁回除去,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个好操控,任他搓圆揉扁的残疾傀儡病秧子,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