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梓……”顾晏神情稍愣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他唇边重新泛起笑意,“好,以后叫你叶梓。叶梓乖,变回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蛊惑,听得叶梓心里的怨气一下消散开。 叶梓摸了摸自己的叶片,低声说:“我变不回来。” “为何?” 叶梓向后仰躺,把自己摊在桌面上:“我昨日也是第一次化作人形,可没过多久,就莫名其妙地变回来了。我不知下一次变成人会是什么时候。” “这……”顾晏眼神稍稍敛下,“这可有些难办了。” 此事倒是出乎顾晏预料。
婚期将至,新娘却还无法变成人形,这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要让他捧着个花盆入洞房么? 算无遗策的瑞王殿下头一次犯了难。 叶梓躺着躺着,竟开始有些犯困,他先前被那老猫追逐神经绷得太紧,又哭了一场,此时松懈下来只觉得精疲力尽。 顾晏注意到了他没精打采的模样,问:“怎么了?”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叶梓下意识将叶片纠缠上去,带着鼻音迷糊道:“……困。” 说完这一个字,叶梓便不再动了,似乎真是睡着了一般。 顾晏惊讶于他这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却没心没肺睡着的性子,无奈地摇摇头。他双手小心把小绿草捧起来,放到床上:“先睡会儿吧,我去找人给你换些新土来。” 顾晏转身出了门,因此他没有看到,叶梓周身再一次泛起了淡淡白光。 顾晏撤走了偏院所有侍从,命人不许进去打搅。先前被他找来演戏那位裴大夫还等在院外,顾晏亲自送他出门:“裴大夫,这次多谢你了。” 裴大夫朗声一笑:“小事,在下先前承过王爷的情。王爷有事要在下帮忙,自然不能推辞。” 顾晏淡淡道:“裴大夫严重了,这些年,是你一直在帮我。” “不敢。”裴大夫停顿一下,面带忧色,“不过在下先前所说并非全是假的。是药三分毒,王爷长年累月服用那药,药效极烈,若是再这么下去……” 顾晏问:“会如何?” 裴大夫垂在药箱上的手下意识摩挲一下,敛眸道:“毒入肺腑,药石难医。” 顾晏送走了人,命令下人备了些新土,还捎上一盘叶梓最爱的红果子,走进偏院。 他推开门,却一下僵在原地。 内室里,一个少年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床榻上。 熟睡的少年未着寸缕,也没有盖被,畏寒似的抱住双臂。白瓷般的脊背弓着,勾勒出清瘦姣好的线条,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顾晏脚步一顿,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第10章屋内静得半点响动都听不见,顾晏呼吸一滞,心跳却忍不住急促跳动起来。他几乎僵硬地朝床榻走过去,将那具光裸的躯体看得更加清晰。 少年背对他蜷在榻上,长而乌黑的头发铺了满床。他眼睫上还留着些许湿意,眼尾泛起淡淡的红,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一股难以言语的燥热从顾晏体内升腾而起,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收紧。 这小混蛋是故意的么? 还是,他就这么笃定他不敢对他做点什么? 叶梓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顾晏局促地移开目光,耳尖悄然刷地红了起来。他不敢再看,闭眼俯下身,慌忙拉过薄被盖在叶梓身上。 手指仓促间触到暖玉般的皮肤,犹如上好的膏脂,柔软温润,勾得人忍不住汲取更多。 顾晏触电似的收回手,耳根更红了几分。 替那睡得没心没肺的混蛋掖好被子,顾晏起身正要离开,可叶梓偏巧在此时低声呓语一句:“顾晏大混蛋。” 顾晏:“……” 顾晏脚步一顿,咬牙。这小心眼的,睡着了还不忘骂人。 叶梓睡觉不怎么安稳,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被子,露出光裸消瘦的肩膀,嘴里还在呢喃着些什么。顾晏回眸一看,目光却是凝住。 对方锁骨下方,有一道不足一寸浅浅的疤痕。 顾晏在床榻边坐下,目光久久未从那道伤疤中移开。 这道伤,是为他留下的。 那时的他被逼到绝境,丧失理智,落入了圈套。他孤身一人,身旁都是派来暗杀他的刺客。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任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可这个人出现了。 顾晏急得快疯了:“你疯了吗?本王是死是活与你何干,我需要你来救?” 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中长剑挥出冷冽绚丽的剑花:“留点力气吧小殿下,等从这儿逃出去,你怎么骂我都行。” 他们从十多名高手的包围中脱身,却没躲过在暗处射出,直朝顾晏后背来的那一箭。 等顾晏听见响动回头时,长箭已经穿透了少年的肩胛。 顾晏眸光募的暗下来,他伸出手去,轻轻摩挲一下那道旧伤。直到现在,顾晏才终于定下心神,认真端详面前这张脸。 这张脸比他记忆中那人看着稍小了些,可除此之外,无论是一颦一笑,还是睡觉时喜欢抱着被子的小习惯,全都如出一辙。 顾晏心跳得越发急促,重逢的喜悦似乎在这一刻全数爆发出来。 先前,顾晏心里多少还带着那么点不确定,死而复生太过玄妙,更何况还有草木成精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现在,看见这道伤痕,他什么都确认了。 他闭上眼,默念出那个在他心头萦绕了十余年的名字。 怀远。 ——这人前世的名字,该叫怀远才对。 但不管是叶梓还是怀远,他并不在意。 只要能回来就好。 顾晏凝视着叶梓的睡颜,神使鬼差地低下头,在对方光洁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吻,顾晏抬起头,却对上了叶梓迷迷糊糊睁开的双眼。 顾晏:“……” 叶梓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眨眨眼,盯着顾晏,下意识没敢动弹。 ——还当自己是棵草。 顾晏清了清嗓子:“怀……不,叶梓,你感觉如何?” 叶梓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惊诧:“我又变回来了?” 见后者根本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顾晏心里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只得一本正经解释:“方才你睡着,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便见你已经是这般模样。” 叶梓苦恼:“我这一会儿变人一会儿变草,该如何是好?” 连逃跑都不方便。叶梓怂巴巴地隐去了后半句。 顾晏宽慰道:“我在志怪话本中读到过,草木鸟兽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可化形,或许是你刚好处在化形初期,还无法自如控制,你不必太过担心。” “而且,就算你一直持续这般模样,我……也不会嫌你。” 叶梓前面还在认真听着,听到后面突然觉得不对:“嫌、嫌我什么?” 顾晏弯了弯嘴角,温柔道:“我已吩咐了管家,将婚期推后两日,以免太过仓促。这几日你先住在别苑,我会安排两个丫头来照顾你。” 叶梓一怔:“不是,为什么——” 顾晏自顾自道:“抱歉,我也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可夫妻婚前不得见面,这是习俗。” “王爷,我——” 顾晏打断他的话:“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几日你就乖乖在别苑里待着,别到处乱跑。” 他说完,也不给叶梓反驳地机会,转头出了门。 叶梓坐在原地,半晌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就睡了一觉,好好一个瑞亲王,怎么说疯就疯。 还真把他当王妃了? 顾晏这次果真疯得厉害,不仅派了几个婢女日夜轮班的在别苑里看着他,还在别苑外加了层层护卫,叶梓就是想往外逃,走不出两步就得被揪回来。 不过比起那些,真正让叶梓放弃逃跑的,是前院那只蠢猫。 这几日不知是顾晏授意,还是那蠢猫真的和他杠上,整日的在他别苑外游荡,盯他盯得格外殷勤。 逃不掉,叶梓只得寄希望于顾晏清醒过来。 他有心去找顾晏把事情问清楚,可那人严格遵守着婚前不可相见的风俗,死活不肯见他。他被逼无奈,在屋里发火哭闹,威胁耍赖,百般法子都用尽,那人仍旧没露过面。 几天折腾下来,反倒越发坐实了叶梓王妃的身份,一时间说瑞王妃性子骄纵的传言传遍了长安。 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叶梓,坐牢似的被人关了五日,总算等来了院外的人。 ——是给他送婚袍来了。 婚袍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布料和绣工都堪称一流,尺寸与叶梓身形分毫不差。瑞亲王大婚,虽然早说过不宴请府外宾客,但所有礼节、布置均按照皇家规格,没有丝毫懈怠。 若非主角之一是叶梓,他倒真有兴致去婚宴上凑个热闹。 可现在…… 叶梓抱着那套分外合身的婚袍,欲哭无泪。 他不就随便撒了个谎,假扮了一下王妃么,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晏的失心疯提前犯了吗??? 明日就是婚期,他再不逃真的只能稀里糊涂嫁人了。 叶梓下定了决心。 他早早打发下人离开,佯装上床睡觉,耐着性子等到了半夜。派来伺候他的小婢女坐在外室打瞌睡,叶梓变回小绿草,悄无声息从窗沿爬了出去。 这几日他化形之术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够自如使用。只是他力量还不够,化成人形的时间没办法超过一日,一日之后,就会变回原形。 叶梓跳下窗台,绕过院子里几名看守侍从,从先前发现的狗洞爬出了别苑。狗洞后是一座假山,假山底下藏了一套衣服,是叶梓前两日偷偷运出来的。 为了今日的逃跑,叶梓可谓是做足了准备。他变回人形,穿好衣服,从假山探出头去。 夜里的王府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几名巡视的家仆。 叶梓轻而易举避开家仆,快速穿过庭院,忽然察觉身后隐有风声传来。叶梓本能转身,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 眼前这人穿着件夜行衣,容貌隐在兜帽中看不真切,却隐隐能从他身上察觉到些令人不安的味道。那是了断过无数条生命后,才会留下的嗜血冷戾。 这样的人,出招极为迅猛利落,几乎没有给叶梓留下任何回转余地。 因而擒住他之后,就连叶梓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明明是不会武功的呀? 那黑衣人也稍稍一怔,很快回过神来,挣脱开叶梓的桎梏,继续朝他袭来。他的腰间挂着柄长剑,可他没有半点动用武器的意思,赤手空拳与叶梓动了十来招。
叶梓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见招拆招,甚至渐渐占了上风。 静谧的夜空中传来铮然一声,叶梓拔出了黑衣人腰上的长剑,剑锋落到对方脖子上。 叶梓胜了。 些许脚步声传来,叶梓一怔,这才醒过神。两人先前的打斗惊动了王府的侍从,众人从四面八方围上前来,从中散开一条道路。 草草披了件外袍的顾晏慢悠悠从人群中走出来。 叶梓手一抖,长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顾晏问:“你要去哪儿?” 叶梓本能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可又很快响起自己的目的,梗着脖子道:“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顾晏眸光一沉,“你不想与我成婚?” 叶梓这几日憋了一肚子火,此刻也顾不上是不是众目睽睽,大声质问道:“我几时说过要与你成婚了?你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怕你,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强买强卖,强抢民男!我还要娶媳妇的,我凭什么要嫁给你?!” 顾晏脸色阴晴不定:“你在发什么疯?” “是你在发疯才对吧!”叶梓道,“我又没有答应要做你的王妃,谁乐意当你找谁好了,你赶紧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