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传来吵闹之声,他听不真切。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快步走来,脸上温怒未消。 叶梓笑着唤他:“小殿下,与谁置气呢?” 少年顾晏冷声道:“与你无关。”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与常宁郡主的婚事。”叶梓翻身坐起,两条修长的腿在树上悠闲晃动。 他目光在少年顾晏身上凝了半晌,道:“殿下,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他轻身跃下,落到少年顾晏身边,贴近他耳边轻声道:“你去告诉他们,你心有所属,爱上了一名男子,此生非他不娶。” “胡闹!”少年顾晏一把将他推开,气得耳根发红,“简直胡闹至极!本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此等不成体统、有悖常伦的话,这简直——” 恶心。 叶梓在心里补完了对方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 他听见自己淡淡一笑,语调里带着点吊儿郎当:“只是玩笑话罢了,殿下别往心里去。” …… 叶梓从梦中醒来。 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扶起,给他递来一杯醒酒茶。叶梓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口茶,意识才逐渐回笼。 他眨眨眼,看清了眼前那张俊脸。 “啊!”叶梓本能往后缩了下,后脑勺狠狠磕在床栏上,撞得头冒金星。 叶梓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 险些忘了,他昨天夜里已经答应嫁给这个人。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瑞王妃了。 虽然是个冒牌。 顾晏扬眉:“我有这么吓人?” 顾晏周身带着温润的水汽,似是刚沐浴完,还没来得及冠发,如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他穿了件素白的中衣,只是随意系上,连外袍都没披,露出胸膛小片坚实细腻的皮肤。 这副光景倒不失为赏心悦目。 ——若他没有阴沉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的话。 叶梓收回目光,老实地点点头。 顾晏轻轻磨了下牙。 这小混蛋…… 叶梓昨夜喝下那杯酒后醉得七荤八素,一会儿嘟嘟囔囔地骂顾晏,一会儿又张牙舞爪地踢被子,顾晏与他斗智斗勇了大半夜,最终被他一脚踢下床,只能抱着被子在外间的木榻上将就了一夜。 顾晏认床且浅眠,被叶梓折腾得几乎一夜没睡,气色能好才有鬼。 早知道这人喝醉了是什么德行,顾晏佯装恼怒 :“昨夜发生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
昨夜发生了什么? 叶梓小口嘬着茶水,脑中飞速思考着。 他虽然酒量差,但自认酒品还不错,喝完就睡得跟死猪似的,还能发生什么? 可瞧着顾晏的脸色,他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梓扫了眼凌乱的床榻,又看向对方稍显憔悴的神色,一个念头从他心里划过。 他昨天不会趁着酒性,把顾晏给……那什么了吧。 叶梓骇然,这病秧子脸色差成这样,怕是被他折腾了一宿。 难怪大清早爬起来沐浴,这人这么好面子,肯定不敢让下人服侍。 真是假酒害人。 叶梓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他把茶杯放下,小心翼翼问:“那个……你还疼不疼。” 顾晏皱了皱眉,没听懂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真是对不起,我……我会负责的。”叶梓抓了抓头发,真诚道,“虽然你往日是霸道自我了些,还总爱甩脸色给我看,可如今既然木已成舟,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你放心,日后你跟了我,我定不会让你吃苦。” “你也别想不开,都是男人,睡一觉没什么,又不会有身孕。” 叶梓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一下,不确定道:“……你能生孩子么?” 毕竟这里是书里的世界,万一多了什么生子设定,他得提前有个防备。 顾晏:“……” 顾晏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瞪他:“……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梓被他瞪得一怂,缩了缩脖子,还在温声劝慰:“你不用害羞,要是怀上也挺好的,三年抱俩,一儿一女,我们还能……” 叶梓格外入戏,这就已经开始考虑孩子生下来怎么养,再聊下去,恐怕连名字都能起好。 “你闭嘴。”顾晏被他气得说胡话,“要生孩子你自个生去,凭什么让我来!” 叶梓:“……” 进门伺候他们用膳的婢女:“……” 这让谁生孩子,还能有商有量的。 王爷和王妃果真不一样。 婢女们摆完早饭便被顾晏挥退,二人洗漱完毕开始用早膳。 叶梓心里藏着事,吃得没滋没味。斟酌好一会儿,他凑到顾晏身旁:“要不要给你拿个软垫。” “……” 顾晏气得险些把筷子折断,忍着火道:“我们没做什么,你别想太多。” 叶梓不信:“真的?” 顾晏忍无可忍:“你以为你多有能耐,嗯?你醉成那般模样,就算真要做什么,那也该是我——” 顾晏没说下去。 他忽然非常后悔昨夜这人醉得迷迷糊糊,对自己百般纠缠时,自己怎么没趁人之危。 难得能对这小草为所欲为的时候,瑞王爷偏偏选择了做个人。 搞清楚事情原委,叶梓闹了个大脸红,整个早膳期间都一言不发,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二人用完早膳,顾晏得进宫上早朝。 顾晏这个瑞王当得清闲,在京中只有个不痛不痒的文职,没多少实权。可就算这样,他依旧得准时早朝,让靖和帝见他一面。 那人是要确定,他仍老老实实做着他的闲散王爷,没在暗地里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想到靖和帝对他的态度,顾晏忍不住嘲弄地勾了勾嘴角。 靖和帝对顾晏极好,优待得甚至有些过了头。 每遇到什么新鲜稀奇的玩意,靖和帝总是第一个赐给顾晏。而顾晏若言行有失,靖和帝对他也是十足的纵容。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允许顾晏娶一名男子为妃。 这种纵容之下,顾晏被养得越发骄纵放荡,整日逍遥度日,沉迷声色。 那曾经惊艳一时的才情与锋芒,已彻底在靖和帝的荣宠下,磨得一干二净。 这正是靖和帝想要的。 靖和帝这个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直至今日,朝中仍有老臣暗自感慨,若非先帝早逝,瑞王殿下又年纪尚小,这天下恐怕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毕竟,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以瑞王幼年时表现出来的才情,他才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顾晏言行越出格,靖和帝便越放心。 顾晏在婢女的伺候下穿好官服,睨了眼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叶梓:“王妃不跟着学学?” 叶梓在人前不敢造次,乖乖地应了声:“学什么?” “替我更衣。”官服穿好,顾晏挥退要帮他系佩的婢女,走到叶梓面前,垂眸道,“日后这些事情,该交由你来做才对。” 他拉起叶梓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在他手上。 “来,帮我系上。” 几名婢女还在屋内候着,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们这边,叶梓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这众目睽睽的,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顾晏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还不快点,你想这么快就被人怀疑么?” 他自然不想。 叶梓抿了抿唇,接过顾晏手里的玉佩,快速胡乱系在了他的腰带上。他正要松开手,却被顾晏伸出双手握住了。 顾晏的掌心温暖,轻而易举便将叶梓的手包在里面。 叶梓下意识挣动一下。 顾晏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别动。” 叶梓立即不敢动了。 “不是这么系的。”顾晏声音稍稍扬高了些,责备道,“傻瓜,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虽是责备,可言语里满是无奈和宠溺的语气。 在一众婢女的注视下,他握住叶梓的手,耐心地摘下玉佩,手把手教他重新系好。 顾晏的动作很慢,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教他该如何系佩。 叶梓抬头看他,对方纤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那双专注又柔和的眼眸。 二人双手肌肤相接的地方变得滚烫,烫得叶梓几乎丧失思考能力,只能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对方牵引着,按照对方的意愿行事。 系好玉佩,顾晏温声问:“学会了么?” 叶梓根本什么都没记住,抿着唇不回答。 顾晏叹了口气,道:“也罢,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教你。” “我先走了。” 随后,他低下头,在叶梓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叶梓脑中嗡鸣一声,眼睛陡然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今天家里有点事,辗转好几个地方,最后艰难在酒店码出一章短小呜呜 这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吧qaq对不起大家第13章 顾晏进了宫,叶梓没让任何人伺候,把自己关在屋里发呆。 微凉清新的风带着青草气息,从窗户吹进来,吹散了叶梓脸上的热度。 手背上还残留着灼人而温热的触感,刚才顾晏亲上来的时候,叶梓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推拒都忘了。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带着侍从离开。 那只是个告别的动作,可其中的浓情蜜意太过自然,自然到叶梓掀不起丝毫讨厌的情绪。 反倒带着几分隐秘而不易察觉的甜。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叶梓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着边际的迤逦赶出脑子里。 他不过是与顾晏演戏而已,只要等风头过去,顾晏找个由头把他休了,他就可以自由离开。 坦白而言,顾晏那张脸的确对他胃口,但也仅此而已。 叶梓从没想过会与他发生什么交集。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日头渐渐升了上来,温暖的阳光照进屋里,叶梓在阳光中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或许是这十年做小草成了习惯,叶梓潜意识里竟觉得在土壤里吸取养分,肆意舒展枝叶,沐浴阳光,比做人来得更舒服。 叶梓转头跑回内室,翻翻找找,抱出了自己的小花盆。 小绿草变成了人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任何人,顾晏也没有向下人解释小绿草下落。 先前婢女们找不到小绿草,顾晏只是佯装派了几人寻找,随后便不了了之。 府里的下人都猜测,或许是那只老猫十年终于得偿所愿,把小绿草叼走吃了下去。而为何这次王爷没有大发雷霆,或许只能归结于婚事将近,心情愉悦罢。 叶梓把花盆放到采光最好的阳台上,里面铺着一层肥沃又湿润的土壤。他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屋内一道白光闪过,一株小绿草从光芒里踏出来。 小绿草跳进花盆里事先挖出的小坑里,熟练把自己埋好。嫩绿的叶尖颤了颤,向着阳光惬意舒展开。 叶梓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直到有脚步声将他唤醒。 是王府的老管家。 这个时辰顾晏还没从早朝回来,老管家自然是知道的,来这里只可能是找叶梓。 叶梓正要把自己从花盆里□□,老管家已经敲响了房门。 管家道:“王妃,太王妃想请您过去一叙。” 叶梓的动作陡然停下。 这位太王妃出身名门,蕙质兰心。若非前太子短命,现在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要求甚高,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 说到底,她心里存着一份怨气。 若不是当年的意外,现在坐在那皇位上的人,该是她的丈夫与儿子才对。 顾晏后来会走上夺权之路,与瑞太妃的教导不无关系。 不过那都是书里的事情了。 现在这个顾晏,胸无大志,软硬不吃。早年瑞太妃还会试图与他斗智斗勇,可这些年,瑞太妃被他磨得没了脾气,终于接受了自己儿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事实。 只要这人不作死,她便烧香拜佛,感恩上苍,对于争权夺位再没有太多奢望。 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能够忍受自己儿子娶一个男子为妃。 瑞太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个顾晏不在府中的时间来找他,分明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