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一抖,对上了顾晏平静的双眼。 叶梓被举在空中,心虚地收了茎须,傻乎乎地朝他笑了下。 “王爷早安。” 说完这话,叶梓一脚蹬开顾晏的手,一溜烟跑进了净房。 顾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二人梳洗完毕,婢女端来早膳,二人用完后顾晏便要出门早朝。叶梓把婢女都挥退,拦在门口不让顾晏走。 叶梓仰头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昨日的奖赏被扣了,今日可没有,别想敷衍过去。 顾晏被他这斤斤计较的小模样逗笑了,温柔又强硬地将人按在门板上,好生奖赏了一番。叶梓被他吻得腿软,顾晏离开时还下意识扯着他的衣襟。 顾晏思忖着时间还有剩余,任由他黏着自己,低声问:“今日还出门么?” 叶梓晕乎乎地点头:“与伽邪单逛长安街,做做样子。” 顾晏有些吃味,啧了一声:“他说自己什么也查不出,怕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借故与你亲近。你敷衍他一下便好,记得离他远点。” 叶梓道:“靖和帝既然下了令,多少得再陪那人玩个四五天。四五天后,他要再查不出,也与我无关了。” 顾晏轻声哄道:“嗯,委屈你了。”
叶梓扯着顾晏的衣襟,软着声音暗示:“是呀,可委屈了,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去的。” 顾晏失笑,低头多赏了个吻,算作安抚。 几日时间很快过去,叶梓任劳任怨陪着伽邪单在长安城中招摇过市,对对方在暗地里做的小动作充耳不闻。第四日一大早,宫里便来了人,传叶梓进宫问话。 传话的小太监来时,叶梓正缠着顾晏陪他睡懒觉,迷迷糊糊听完家丁的传话,二人便已缕清发生了什么。 叶梓把头埋在枕头里,愤愤地嘟囔:“难得轮到休沐日,伽邪单就不能换一日出手吗?” 先前担心节外生枝,没敢好好把那人揍上一顿,现在天天给他找事。 顾晏坐起身,语气也不怎么和善:“多半是等不及了,到底是年轻人,性子急。” 家丁再三催促,叶梓只得爬起来,困倦得连穿衣服时都是闭着眼的。穿戴整齐后,他在堂屋看见了传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迎上来,脸上带笑:“王妃,圣上传您进宫问话。” 顾晏搂着叶梓的肩膀,故意问:“何事如此着急?” 小太监没隐瞒,压低声音道:“听说昨日圣上收到封密函,说长安城中,有人与北蛮私通。此事事关重大,圣上这才急召瑞王妃入宫。” 叶梓眼眸微动,做出一副惊惧的模样,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可……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 顾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无妨,我陪你一块去,将你知道的告诉圣上便好。” “这……”小太监像是有些为难,“圣上只传了瑞王妃一人,王爷,您看……” 顾晏眉头微微皱了下。 靖和帝下令的时候就预料到顾晏会跟着,所以一早便吩咐过传话太监,只能带叶梓一人走。此事本来就与他们无关,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惹靖和帝不悦,叶梓朝顾晏摇摇头,独自跟着小太监出了门。 叶梓上了靖和帝派来的轿子,顾晏目送那顶轿子离去,目光沉了下来。 轿子里摇摇晃晃,总算把叶梓的瞌睡给摇没了。他倚在轿子里,整了整衣冠,才发现里衣长了一大截。 ——又穿错顾晏的衣服了。 叶梓盯着长出来的那截衣袖,忽然想起自己头一次在瑞王府变作人形时,便偷穿了顾晏的衣服。那时候胆小,偷穿那人一件衣服都心惊胆战半天,哪像现在,都敢趁那人睡着偷摸钻进他怀里去了。 叶梓在轿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一会儿想等事情结束后,定要好好揍伽邪单一顿出气,一会儿又想起出门太急,没来得及找顾晏讨要今日的奖赏。 不一会儿,轿子落地。 有人掀开轿帘将叶梓扶出来,叶梓下了轿,才惊觉此地并非皇宫。来传信那小太监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轿子周围只剩下几名大内侍卫。 叶梓扫了眼四周,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那府邸的匾额上。 宗正寺。第38章 宗正寺向来负责皇室宗亲事务, 若靖和帝怀疑叶梓掺和了这事, 将他押入宗正寺受审瑞王府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可叶梓却没想到, 那人竟如此忌惮顾晏,居然打着将他召他进宫的名义,将他骗来了这地方。 叶梓心头无奈,乖乖随出来接他的寺丞进了宗正寺。 叶梓被带到一处牢狱内暂时关押。 牢狱内桌椅齐全, 还有张小榻,倒还算舒适。牢狱的门被铁链锁着,牢笼间隔不宽不窄,叶梓目测一下,若是再宽半分, 他就是不变回原形也能穿过去。 更不用说外面那几名狱卒和守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叶梓叹息着本朝牢狱形同虚设, 在桌边坐下,一点不见外地吆喝外面的狱卒给他倒杯水。 按照现在这情形, 他多半暂时是见不到靖和帝的。既然进了宗正寺,提审他的担子定是要落在了宗正寺卿身上的。 叶梓抿了口水, 偏头想了下。 现在的宗正寺卿,应当是那位三皇子殿下,顾晅。 等了不到一个时辰, 有人来传唤他。叶梓跟着人出了牢门,来到提审疑犯的正堂,抬眼便看见顾晅坐在高位之上。 叶梓正要行礼,顾晅率先道:“瑞王妃免礼。” 叶梓没和他客气, 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开口。 顾晅偏头朝身边的寺丞吩咐了几句什么,寺丞应了声,捧起桌案上几封信函,来到叶梓面前:“瑞王妃请过目。” 叶梓没接也没翻,随意扫了一眼,问:“这是何物?” “昨天夜里从鸿胪寺驿馆搜出的信函,还有一些在父皇那里。”顾晅解释道,“这上面全是与北蛮的书信来往,其中涉及不少军中机密,瑞王妃见过这些东西么?” 叶梓如实道:“没有。” 顾晅示意寺丞收了信函,又道:“听闻昨日你与伽邪单皇子去戏楼看戏了?还做了什么?” 叶梓想了想,将昨天做的事□□无巨细地说了:“……看完戏后,伽邪单皇子说他身体不适,想回驿馆休息。我们没用晚膳,我将他送回驿馆便回王府了。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王爷。” 顾晅顿了下,道:“说起瑞王爷,听闻先前曾有人看见你们从烟云馆里出来,伽邪单皇子也在场,可是确有此事?” 叶梓怔愣一下,立刻想明白他为何会被带到这里。 靖和帝不是怀疑他与北蛮有什么勾结,那人怀疑的是顾晏。现在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靖和帝的监视之下。 叶梓闭了闭眼,低声道:“是。” 顾晅眼眸微动:“你们去做什么?” 叶梓嗤笑一声,抬眸:“捉奸。” 顾晅的脸色变了变,叶梓解释道:“烟云馆里有个小倌不知死活,勾引我家王爷,我让伽邪单皇子帮我出头,与我一同去将那对奸夫教训了一顿,就这么简单。” “……三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去烟云馆探查一二。那晚我忌惮着王爷的面子,闹得不大,但烟云馆的老鸨小厮大抵都是知道些的。” 他说到这里,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谆谆教导道:“你别管我心狠,这种事男女都一样,总有些人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总想要玩点新鲜的,不教训不行。三殿下,你现在还不懂这些,待日后你成了婚,自然就明白了。” “……一起过日子,威严还是得立,不然等对方爬到你头上去,那就晚了。” 顾晅:“……” 谁也没想到审个私通的案子,能审出瑞亲王如此私密之事,在场的宗正寺少卿寺丞均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垂着脑袋,恨不得今日没听见过这一段。 顾晅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先将瑞王妃带下去罢。” 众人求之不得,忙将叶梓请回了牢里。 叶梓躺在小榻上,思绪飞转。 顾晏敢在烟云馆与伽邪单见面,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理由是他们一早商议过的,虽说传出去不太好听,但能确保万无一失。只是光凭这个,还不足以洗清顾晏的嫌疑。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伽邪单找到确凿证据后,寻个时机将事情捅到靖和帝面前,便能顺势斩断北蛮与中原的联系。 因此听说靖和帝连夜搜查鸿胪寺驿馆,将伽邪单软禁时,叶梓原本还以为伽邪单已经拿到了证据。 可现在看来,那人分明什么也没查到。 所以他到底是如何被靖和帝发现的? 最重要的证据没到手,靖和帝纵使知道有人私通,却也不知究竟是谁,定然已经乱了套。加上顾晏曾与伽邪单私下见面,他这才病急乱投医,急匆匆将叶梓关进了宗正寺。 此事叶梓浑然是个局外人。靖和帝查到那书信来往持续数年,可那时候叶梓根本没进入王府,更不可能得知任何军中机密。 不过,顾晏却没有那么干净。 他虽没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但他与伽邪单是当真有所勾连的。甚至,他还插手了北疆驻军之事。 万一被人查出来,他百口莫辩。 叶梓越想越烦躁,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杀去鸿胪寺驿馆,将那北蛮人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 这点小事都办不干净,他还想做北蛮王? 叶梓正胡乱想着,牢狱的门被人重新打开,顾晅踏了进来。 叶梓连起身都免了,倚在小榻上朝他点头示意。 顾晅温声道:“皇兄那边还不知道消息,但多半瞒不了多久。一会儿我吩咐人送些用品过来,事情还未查清前,皇嫂恐怕都要留在此地了。” 这倒不出叶梓所料,他不以为意地应了声:“应该的。” 叶梓顿了下,又问:“雀儿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提起小灰雀,顾晅的神情柔和了些:“已经痊愈了。那小鸟有灵性得很,像是听懂了你被关入此地,死活要跟着我出来。我没办法,只得将它暂时锁在宫中。” “那傻鸟……”叶梓失笑,又道,“请帮我转告他,说我没事,很快就会出来,让他别到处乱跑。” 顾晅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仍是点头道:“好。” 处理完提审案宗,顾晅回了寝宫。刚一进门,便听见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一个浅灰色的东西朝他正面飞来,顾晅伸手一握,将那只准备逃出寝殿的小灰雀抓进手里。 小太监拎着金丝鸟笼从寝殿里匆匆跑出来:“殿下您可回来了,这小鸟非要出去,奴才根本拦不住啊。您看,这鸟笼的门都给撞成这样了。” 那金丝鸟笼的门上被撞出了个小小的豁口,笼底还落了不少浅灰色的羽毛。顾晅眼神暗下来,吩咐道:“先下去吧。” “是。”
小太监出了寝殿,顾晅展开掌心,小灰雀重获自由,立即用鸟喙狠狠啄了下顾晅的手。 顾晅“嘶”了一声,食指立即泛起一小片红印。 顾晅无奈道:“又不是我要下令将瑞王妃关起来,你拿我撒气做什么?” 小灰雀瞪了他一眼,转身背对他,羽毛轻轻抖动,像是气得不轻。 顾晅叹息一声,伸手去摸他的脑袋:“撞这么狠,疼不疼?” 他手指刚碰到小灰雀的脑袋,小灰雀瑟缩一下,疼得直抽气。顾晅脸色一变,钳住小灰雀的身子,认真检查片刻,果然发现小鸟后脑上起了个小小的鼓包。 顾晅神情冷下来:“你不要命了?” “不要你管,坏人!”小灰雀挥动翅膀拍开顾晅的手,飞到房梁上背对顾晅蹲下。 顾晅站在原地,却是愣住了。过了许久,顾晅才轻声开口:“你方才……说了什么?” 刚才小灰雀发出的并不是如往日一般的鸟鸣声,而是脆生生、清亮干净的少年声音。 叶梓被留在了宗正寺内。 牢狱里没个窗户,叶梓看不出日夜,也不知自己到底待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