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大夫替王爷诊治过,说王爷这是因心中郁结,忧思成疾。他还说……王爷或许是受过什么刺激,经年累月无法解脱,已成了心病。” “心病只能心药医,这只能靠他自己解开。” “不过,这都是早些年的事情。近一年内王爷心情好了许多,也不怎么犯病了。卑职还当他的心结已解,不知今日是怎么……” 叶梓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司危,叶梓端着药进了屋。
心中郁结,忧思成疾。 这人才刚二十三岁,能有什么心结如此严重? 会与他犯病时说了那些话有关么? 叶梓心头有无数个疑问想问,可看见顾晏那张血色全无的脸,却什么也问不出了。叶梓把药碗放在床头,轻声唤道:“王爷,该喝药了。” 顾晏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醒来。 叶梓推了推他的肩膀:“王爷?瑞王殿下?顾晏?” 依旧毫无反应。 叶梓看了一眼顾晏不怎么安稳的睡颜,又看了看床头的药碗,俯身下去,轻声道:“顾子承,是你自己不愿意醒的,到时候醒过来,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随后,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低下头,吻住了那片冰凉苍白的嘴唇,将一口汤药渡了过去。第40章 苦涩的味道在叶梓口中蔓延开, 他轻轻撬开顾晏的唇齿, 缓慢将一口汤药渡了过去。顾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顺从地咽下汤药。 偶有洒出来的,叶梓便取出丝帕替他细致擦拭干净。 一小碗汤药足足喂了半柱香时间,才全部喂完。 喂完了药,叶梓放下药碗, 转头去院子里吩咐婢女备些热水。他靠在门边等待,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司危说,顾晏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丛生心结。 可那心结究竟是什么? 顾晏周岁时父亲染了疫症去世,跟在先皇身边安安稳稳地长到十岁, 又遇先皇驾崩。靖和帝即位后,虽对顾晏有所忌惮, 可明面上该有的疼爱和偏护一点没少。更何况,还有太后处处维护。 叶梓闭上眼, 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这一生顺遂如此,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婢女很快端来了热水, 叶梓没让婢女进门,自己端着热水进了屋。他在床边坐下,迟疑一下, 弯腰解开了顾晏的上衣。 顾晏装病秧子装了许多年,身子又被药石搞得一团糟,乃至总给人一种他身形过于羸弱的错觉。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人身材匀称,自小的锦衣玉食将他养得矜贵, 恰到好处的肌理线条流畅,挑不出半分毛病。 叶梓耳根微微发烫,低头收敛心神,拧干丝帕,细细替顾晏擦身。 屋子里静悄悄的,叶梓一边替他擦身,一边忍不住轻声道:“你说你,年纪轻轻,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以前我可羡慕你了。你从出生起便不愁吃穿,地位尊贵,被长辈疼爱,受旁人倾慕。” “可现在我才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叶梓牵过顾晏的手,仔细擦拭,“生在皇家,又遇皇位更迭,你一定过得十分不易。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就连你难受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顾晏睡得不怎么安稳,口中梦呓似的呢喃一声,不知在说什么。 叶梓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对方紧蹙的眉峰:“我该怎么办啊……” 自从在司危那里听闻顾晏的旧疾,他心里便闷得像是压了块石头,嘴里阵阵发苦。叶梓深吸一口气,从床头的果盘里取了一粒蜜饯含进嘴里。 随后,他低下头,将蜜饯喂进了对方口中。 清甜爽口的滋味立即驱散了口中的苦涩,叶梓着魔似的轻轻在顾晏嘴唇上舔吻着,直到那酸甜适口的味道在二人口中彻底化去。 他睁开眼,对上了顾晏的眼睛。 叶梓:“……” “王爷,你听我解释,我——”叶梓正要退出去,忽然被顾晏一把揽住了腰。 顾晏手臂用力,叶梓一下摔在他胸膛上,心下骇然。他下意识挣动一下,便听见顾晏梦呓般含糊开口:“别走……” 叶梓一愣,仰头看向顾晏:“王爷?” 那双俊美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往日见不到的迷惘,虽然是与他对视,但那双眼中分明没有聚焦。
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叶梓放心下来。 顾晏揽住他的手臂极其用力,叶梓挣扎两下,根本挣脱不开,只得耐着性子,轻声哄道:“王爷,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顾晏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他有些不耐烦叶梓的挣扎,在对方身上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 叶梓一下软了腰,红着脸气急道:“你这人——” 哪有在梦里还耍流氓的?! “怀远……”顾晏忽然轻声开口,“别走。” 叶梓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怔愣片刻,低声问道:“你在叫谁?” 可顾晏没再回答他。 那人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平顺,像是重新睡熟了一般。 叶梓等了许久没等来回应,气恼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将头埋在顾晏怀里,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翌日,叶梓醒来时,顾晏已经穿戴完毕。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困倦慵懒:“怎么起这么早呀……” 顾晏正在外间小声朝身旁的侍从交代什么,听见叶梓的声音,他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去牢里一趟,还要再去趟驿馆。昨日我行事急了些,一口气抓了不少人,不能没有个交代。” 顾晏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叶梓的头发:“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叶梓躺在松软的被子里,还没清醒过来,小猫似的用脸去蹭顾晏的手:“我的奖赏呢?” 顾晏瞥了一眼候在外间的几名侍从,稍稍侧身挡住外面的视线,低头在叶梓唇边吻了一下。 叶梓眯着眼睛,不乐意了:“不够。” 顾晏喜欢他黏着自己的模样,故意低声笑问:“怎么不够?” 叶梓支吾着说不出来,含糊道:“就是不够。” 顾晏失笑,重新低下头,将人按在床榻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叶梓在这个吻里彻底清醒过来。 片刻后,顾晏放开了他。他直起身理了理被叶梓扯乱的衣襟,嘱咐道:“阿梓,你今日就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叶梓眨眨眼,乖乖地应了声:“好。” “等我回来……”顾晏轻轻抚摸叶梓由于呼吸不顺微微开合的嘴唇,心头一动,温声道,“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顾晏知道自己这毛病,犯起病来容易忘事,因此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大多都记不清了。 他昨晚意识不清,可叶梓口对口帮他喂药,替他按摩擦身,细致照顾他的事情,他还隐约记得。 都为他做到了这种程度,叶梓怎么可能对他无意。若不是今日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他甚至想现在便与这人将事情说个清楚。 可惜…… 顾晏心下无奈,只得按捺下这些念头,转头离开了屋子。 原先等在外间的侍从,早已识趣地退到院子里等候。顾晏轻手轻脚合上门扉,转过头来,又变回那个冷漠清冷的瑞亲王。 顾晏扫了他们一眼,淡声道:“走吧。” 顾晏带着侍从离开王府,可叶梓却没他想象中那么听话。 那人前脚刚离开王府,叶梓后脚便从床上爬起来。 顾晏不记得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他却是记得的。他记得,那人在临睡前,叫了一个令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那名字似乎是叫……怀远。 不明白为何,叶梓总觉得自己似乎对这名字格外熟悉,可他能够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且,无论是书中还是他来到王府后这段时光,顾晏身边从没出现过一个叫怀远的人。 叶梓在口中缓缓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眸微微敛下。 这个怀远,便是顾晏的心结么? 叶梓有心想找顾晏问个清楚,可若这人真是他的心结,贸然问他,是不是又会让他犯病。 想起昨夜顾晏犯病的模样,叶梓仍心有余悸。 那人被那般痛苦折磨的样子,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不能从顾晏那里入手,他只能自己去查。 叶梓忽然想起,昨夜司危说过,顾晏每次犯病都会去城外一座别庄住上一晚。 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么? 叶梓下定了决心,连早膳都顾不得吃,起身简单洗漱后便想出府。他随意寻了个由头支开顾晏派来跟着他的侍从,没带婢女,堂而皇之地走出了院子。 叶梓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在府里走动没人再敢拦他。他信步闲庭般绕过回廊,刚走到前院,便看见庭院的正中央,躺着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橘色毛团子,正睡得惬意。 叶梓:“……” 夭寿哦,这蠢猫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叶梓顿时心凉了半截,而那橘猫像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耳朵轻轻动了动,睁开一双浑圆的猫眼,对上了叶梓的目光。 叶梓被它看得心底一颤,险些绷不住当场跳起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叶梓欲哭无泪,怀疑自己前世或许和这只猫有仇。 变回原形时被它追就罢了,就连变成人形也要受它欺负。 说来也怪,这橘猫往日虽然傲气霸道了点,可大部分时候在人面前都表现得温驯可亲,从没有主动攻击过别人。 唯独对叶梓格外“偏爱”。 叶梓甚至怀疑,这只猫会不会也已经成精了,这才能认出他的本体。 不过,就是给叶梓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确认这事。 叶梓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他目光左右搜寻,试图找个下人帮他把猫抱走。可还没等他寻到人,橘猫忽然站了起来。 叶梓心跳都快吓得骤停了,可那橘猫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转头跑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 这蠢猫怎么忽然转性了? 叶梓顾不得多想,快步朝王府外走去。 他的身后,橘猫从草丛里钻出来,歪着脑袋看着叶梓的背影消失在王府大门前。它打了个哈欠,收回目光,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继续耷拉着眼皮继续在院子里晒太阳。 叶梓担心被顾晏知道,不敢动用王府的马车,只能选择步行出城。还没等他离开王府多远,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 叶梓一怔,回头看过去。 是顾晅。 叶梓迟疑片刻,走到他面前,平静问:“三殿下,是宗正寺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么?” “不是。”顾晅摇摇头,敛下眼。 叶梓这才发现,他气息稍有不稳,神情也没了往日的沉稳淡然,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疲惫之色。 叶梓当即觉得不妙,还没等他问出口,顾晅率先道:“是雀儿……雀儿他不见了。”第41章 顾晅道:“他昨日从我的寝宫飞走, 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我已派人在宫内搜寻了一夜, 都并未找到, 这才想他会不会回了瑞王府。” 叶梓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他。” 他停顿一下,又问:“雀儿以前从不会这样不告而别,是发生了什么吗?” 顾晅迟疑片刻。 昨日他回到寝宫,小灰雀忽然口吐人言, 他还来不及多问,那小家伙却像是吓坏了似的,头也不回的飞出了寝殿。 他先前的确觉得那只小灰雀颇有灵性,却从没想过他竟能说人话。所以最初惊愕之余,竟忘记追赶出去。直到后来小灰雀迟迟不归, 他才终于开始担心。 一只会说话的小鸟,在外面到处乱跑, 会不会被人当做妖怪抓起来? 同样,他也不清楚叶梓知道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顾晅心有疑虑, 不敢将真相说出来。他斟酌一下,淡淡道:“此番元晦前来只是为了确认雀儿是否回了王府, 既然他不在此处,我这就去别处搜寻,不叨扰皇嫂了。” 叶梓失笑。 这人衣着稍乱, 神情中难掩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