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叶梓还担心他会被靖和帝算计,但现在看来,南下赈灾也有顾晏自己的意愿。
唯一让叶梓不怎么开心的是,他们得分开好久。 顾晏轻笑道:“怎么了,这么舍不得我?” “是呀。”叶梓咬着唇,声音低落,“你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得这么久见不到你呢。” 顾晏轻抚着身旁这人的脊背,低声笑了笑:“你与过去当真不一样了,以前我出征时,你若能这样抱着我不让我走,我定然就不会舍得离开了。” 叶梓把头埋在顾晏怀里,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当初不想。” 知道要分开半年时间,他已经难受成这个样子,若真的要让他们分开几年时间,他心里肯定更加难过。 顾晏眼眸微动一下,神情暗下来:“抱歉。” 叶梓道:“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都明白的……反正就是半年时间,我等你就是了。”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二人回府稍作休息。 晚些时候,顾旭来了王府。 顾旭一下扑到叶梓怀里,兴奋道:“堂嫂,我听父皇说啦,你可以教我习武了对不对?” 叶梓想起这事还不怎么开心,勉强笑了笑:“是呀。” 顾旭听出他声音不太对,抬头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他:“堂嫂,你不开心么?” 叶梓一怔,摇摇头:“没有。” “你就是不开心了。”顾旭神情顿时失落下来,懂事道,“对不起呀堂嫂,我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是那天跟着我的吴公公,他回去将事情告诉我母妃了。母妃……应当又告诉了父皇。” “我不知道父皇会直接下旨,我回去告诉他,我不要你教了,你别不开心……” 叶梓心里一软,温声道:“不是你的原因,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顾旭偏头看他,懵懂地问:“那是因为什么呀?” 叶梓迟疑道:“因为……” 顾旭想了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是因为晏堂兄要走了是不是?” “……堂嫂别难过,有阿旭陪着你呢,不让你无聊的。” 正巧走到院中,听到顾旭这话的顾晏:“……” 他轻轻磨了下牙,恶狠狠瞪了顾旭一眼。 这混蛋。 顾旭注意到顾晏到来,局促地放开了叶梓,乖乖唤了声:“堂兄。”
顾晏冷哼一声,就算做是回应了。 他走到院中,扬手一抛,将手中一柄长剑扔给了叶梓。 叶梓抬手接过,熟悉的重量与触感让他心底一颤。 叶梓怔愣看他:“这把剑……” 顾晏道:“派人特意帮你打的,应当与你……过去用的一样。” 叶梓伸手轻轻拂过剑身,剑身上雕刻的每一处花纹、轮廓,都与他记忆完美契合。虽然是第一次拿到这把剑,却像是早已对其非常熟悉。 顾晏道:“这把剑我找人铸了许久,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直到现在才勉强是与你过去那把相近了些,你先用着,若有哪里不对,我再找人替你改。” 叶梓握住剑柄拔出两寸,铮然一声,银白剑光映照在他脸上,平添几分凌然寒意。 叶梓心头一暖,这人总能在这些不经意的时候,让他察觉到他的那一片赤子情谊。 叶梓将剑收了回去,道:“已经足够了,谢谢。” 顾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顾旭在一旁看了半晌,扬起两只手挥了挥:“我有吗?我有吗?我也想要剑!” “你?”顾晏嘲弄一笑,指了指叶梓手里的剑,“那把剑你若举得起来,我就找人再帮你铸一把。” 顾旭眨眨眼,立即上前想拿叶梓的剑。 叶梓连忙往后躲了一下,责怪道:“王爷,别教孩子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顾晏悠悠道:“顾家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先帝九岁就能跟着骑马掠阵,上阵杀敌,他都七岁了,还在娇气什么?” 顾旭道:“就是就是!” “别听他胡说八道。”叶梓转头进屋将那把长剑放好,走到树下折了两支树枝,递了一支给顾旭,“就用这个,练好了再想别的。” 顾旭接过树枝,不情不愿道:“好吧,谢谢师父。” 叶梓失笑:“你叫我什么?” 顾旭眨眨眼:“民间不都将传授自己武艺之人叫做师父的吗?” 虽是如此,但叶梓仍有些不习惯这说法,还没等他回应,顾晏走上来,从叶梓手里夺过了另一支树枝。 他轻轻挥动一下树枝,看向叶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好好比试过一场?” 叶梓一愣。 他先前曾有机会与顾晏过了几招,那人对他所有武功路数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毫无胜算。不过,那时他也并未使出全力,若全力以赴,结果如何还说不准。 他亲手教出来的弟子,他若真打不过,那可有些丢人了。 叶梓咧嘴一笑:“好呀,那不妨来比一场?” “正有此意。” 叶梓转头看向顾旭:“阿旭,将树枝借我一下。” 顾晏静静等着叶梓从顾旭手里取过枝条,再嘱咐让那人躲远些,悠悠道:“不压点什么彩头?” 叶梓眼眸转了转,道:“王爷,你决定吧。” 顾晏道:“那就按照惯例,谁赢了就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何?” 叶梓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银铃。 这银铃顾晏说到做到,好几日没帮他取下来,害他走到哪儿都铃音四起,也没办法变回原形。 叶梓思忖一下,道:“可以。” 顾晏嘴角勾起,手中枝条一展,率先朝叶梓迎面刺来。叶梓不紧不慢,那树枝快要接近他时,才挑开对方攻势,闪身躲开。 叶梓的武艺剑术,是当初先帝特意派人以杀手标准特意教导培训过的,所学每一招每一式,均狠辣凌冽,毫不留情。可偏偏他是个温软善良的性子,原本狠辣的剑招在他手里,多了几分从容忍让,以退为进。 顾晏最基础的武艺剑术都是叶梓所教,却半点没继承他这风格,反倒像极了当初教导叶梓剑招的那位师父。顾晏攻势极猛,加上又对叶梓的武功路数和应敌之策极为熟悉,竟让叶梓一时落了下风。 “师父加油!别输呀!”顾旭在一旁看得兴起,忍不住高喊道。 顾晏勾唇一笑,轻声道:“听见没,让你专心点,可别输了,师父。” 叶梓手一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树枝。 这人在这个节骨眼这么叫他,实在太犯规了。 叶梓憋了一肚子火气,渐渐开始认真起来。他这一认真,顾晏顿时觉得有些吃力。 这些年,顾晏身子不好,疏于练功,二人比试时间越长,他就越力不从心。 果真,片刻后,叶梓挥动枝条打在顾晏手背上,顾晏的手吃痛一松,枝条被生生打了出去。 叶梓胜了。 “哇,师父好棒!”顾旭蹦蹦跳跳跑过来,抱住叶梓的手臂,“师父太厉害了。” 顾晏走过来,笑道:“是啊,师父可真厉害。” 叶梓受不了他这么叫自己,脸颊微微发烫,偏头道:“你别这么叫我。” 顾旭不知所以,挡在叶梓面前,仰头一本正经道:“就是,堂兄不能这么叫堂嫂,只有我能叫。” 顾晏故作不解道:“哦,那我应该怎么叫?” 顾旭想了想,认真道:“应该要叫娘子才对。” 叶梓簇然红了耳根。 叶梓不敢再让顾晏待在这儿,将他赶去书房,自己留在后院教顾旭基本功。 靖和帝没有说错,顾旭果真天资聪颖,一点即透,才两个时辰,就将叶梓教的东西全部融会贯通。 用完晚膳,叶梓送走了顾旭,去书房寻顾晏。顾晏在书房待了一整个下午,连晚膳都没顾得上吃,叶梓让后厨准备了些粥菜,亲自端去了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顾晏眉头紧锁,正在翻阅江南水患的卷宗。 叶梓把东西放下,笑道:“瑞亲王何故如此勤于政务,连饭都不吃了?” 顾晏将手中的卷宗一丢,按了按酸胀的眉心:“顾昇那个蠢货,行事也太胡闹了。” 顾昇,就是当今太子的名讳。 “不想看就先不看了,吃点东西。”叶梓盛了碗粥递给他。 顾晏却没接,摇摇头:“不用。” “不行。”叶梓道,“你身子刚养好一些,不是拿来给你这么糟践的。” 叶梓道:“你这样,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回头我定要叮嘱司危,让他盯紧你用膳喝药。” “好了,我吃还不行吗?”顾晏把面前的卷宗往旁边挪了挪,接过粥碗,一口一口缓慢喝起来。 叶梓俯身扫了几眼桌上的卷宗,这些事情他不怎么明白,不过也能看出事情的确不太乐观。 顾晏却没再提这些,而是道:“那混小子走了?” 叶梓道:“早走了,今日被我累得够呛,还不知明日敢不敢来。” 顾晏嗤笑一声:“他若吃这点苦头就打了退堂鼓,长大也没什么出息。” 叶梓却是敛下眼,像是欲言又止。 顾晏注意到他的神情,问:“你想说什么?” “阿旭这孩子……”叶梓沉默一下,缓慢道,“我好像有点明白靖和帝为什么想保他了,他是不是想……” 顾晏道:“你猜得没错。” “靖和帝想立顾旭为储。” 叶梓眼神暗了暗,若真是这样,太子和顾晅会让他安稳地活着么? 顾晏道:“如今这三个皇子里,顾昇虽为太子,可他才华权谋皆弱,空有一身武艺,说白了就是废物一个。顾晅虽然才华出众,可他心思太重,且因为他生母之事,一直与靖和帝的关系不冷不热,靖和帝信不过他。” “唯有顾旭,他天资聪颖,只要好生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叶梓道:“可他还这么小……” “小么?”顾晏轻笑一声,“别忘了,我被先帝带在身边,当做未来储君教导时,可比他还小。” 叶梓敛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顾晏将粥碗放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了,干嘛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太子那边对付顾晅都自顾不暇,顾晅身边有那只小麻雀在,更不会动我们。靖和帝既然把顾旭交给你,你就好生护着他,我们坐山观虎斗,说不定,你还能做未来太傅。” “王爷……”叶梓轻声打断,“我不想做太傅。” 顾晏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一半座椅让叶梓坐下:“我明白,你不想卷入这些,也不想看那孩子卷入这些。可他生在宫廷,这些是他注定要面对的,你改变不了。” 叶梓轻轻应了声。 与顾旭相处的很多时候,他都能从那孩子身上,看到顾晏过去的模样。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道当初被先帝好生护在身边的小顾晏,是如何挺过巨变,从那样一个单纯无争的性子,变作现在这般,可以冷眼旁观他人百般算计的模样。 他私心地不希望顾旭也经历这些事情。 不过顾晏说得对,他再杞人忧天,也没办法改变这些。 顾晏的手桌面上,叶梓低头扫了一眼,在他手背上看见一条淡淡的红痕。 是他下午比试时打伤的。 叶梓蹭地站起身:“都肿起来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顾晏不以为意地笑笑:“就这么点伤,明日就消下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抱歉,我那会儿下手太重了,我去给你找药膏敷一敷。” 说完,叶梓立即出了门,很快就取了药膏和冷水回来。 叶梓用冷水浸湿帕子,敷在顾晏的手背上,责备道:“你怎么这么傻的,受伤了也不说,早涂点药哪会肿成这样。” 顾晏温声道:“真没事,一点也不疼,我自己也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