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梓一惊:“三皇子?” “嗯。”顾晏点点头,冷哼一声,“这家伙说什么谎不好,偏要说我患病,害得你吃这么多苦头。” 叶梓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骗我?” 顾晏道:“详细的情形他没有与我多说,但我猜,他多半是想出手了。靖和帝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子那边等不及,顾晅应当比他还着急。此刻让你远离皇城,或许是想让你免受牵连吧,也算作是我先前帮了他回报。” “好了,赶紧歇着,问这么多做什么?”见叶梓还想再问什么,顾晏道,“现在又不累了?” 叶梓摇摇头:“睡了这么久,早睡够了。” 睡了一天一夜,叶梓先前醒来时还觉得有些疲惫。可方才那两碗热粥下肚,他现在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一点困意也不再有。 叶梓捏着顾晏的手指把玩,就想再多听他说会儿话。 他想了想,低声问:“宜安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顾晏道:“瘟疫伊始至今,城中已丧命多人,受感染的已逾千人,如今都安放在禅空寺中。裴戈用药物暂缓了病症,如今正在想办法根治,可方法尚不明确,不过……” 叶梓轻声问:“不过什么?” 顾晏搂紧了他,低声道:“我六皇叔带来了解药。” 叶梓一怔:“解药?” “他说这瘟疫并非疾病,而是一种花草之毒。”顾晏道,“这倒是与裴戈先前与我所言相似。六皇叔给了我一味草药,告诉我那药物可解此毒。我昨日已将此物交给裴戈,相信他很快就能查出结论。” 叶梓却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问:“他……应当不只是为了救百姓的性命吧” 顾晏笑道:“你与我的想法一样。” 顾晏道:“他若只是想送药拯救这城中百姓,他大可去到广陵,将解药公之于众,让知州直接派人送药进来。何必费尽心思避人耳目,偷摸着进宜安,再将药亲手给我。” 叶梓应道:“的确,他这样做不合常理。” 顾晏点点头:“我几日我虽未出城,但听闻外面已将这里的情况传得不容乐观,若非我写信回广陵安抚了赈灾使,那家伙都险些要派人冲进来救我出去了。” “外面将此地视作有来无回的龙潭虎穴,可我六皇叔偏在这个节骨眼进来这里,就算他真有解药,可其中风险依旧不小。”顾晏顿了下,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的是什么?” 叶梓迟疑片刻,问:“他送来那药……会不会有问题?” 顾晏道:“现在还说不好。” “……三天前我收到了他的传信,说他他听说了这附近发生瘟疫之事,他有根治瘟疫的法子,近期会过来一趟。”他叹了一声,“我六皇叔这性子,看似温文和善,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出身帝王家,从小耳濡目染,怎会没有几分手段。只是他的目的我现在还看不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叶梓勾住顾晏的手,浅笑道:“别担心,现在我过来了,无论如何,都有我与你一起面对。” 顾晏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已经临近晚膳时间,知县葛大人在前厅设了宴,请顾晏过去用膳。 顾晏打发了传消息的家丁,转头一看,叶梓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顾晏道:“不是不想歇着了吗,还躺着?” 叶梓眨眨眼,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也去?” 顾晏笑道:“你方才不是没吃饱,有得吃还不去么?” 叶梓顿了下,道:“可那葛大人设宴,是邀请你与静王的呀,我去不合适吧。” 顾晏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叶梓的衣服,走到床榻边:“你现在是静王身边受宠的小厮,去宴席上侍奉他,不是很正常么?” 叶梓想了想,的确如此,起身穿衣。 顾晏一边帮他穿衣,一边嘱咐道:“说到这个,去了葛大人面前,你还要继续扮演我皇叔的随从,别总盯着我看,省得露馅。葛大人虽没有我皇叔敏锐,但好歹为官几十年,眼力是有一些的,自己谨慎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叶梓撇撇嘴,“先前就是太担心你,也太久没见你,才一时没有警觉。我平时不这样的。” 顾晏含笑,没再多说什么。 叶梓穿戴完毕,顾晏领着他回了顾翊的院子。刚走进院子,叶梓就听见没有人在叫他。 顾翊依靠在门边,手中折扇轻摇,故意道:“小叶儿,你这一夜未归,跑哪儿去了?” 叶梓脚步微顿,下意识看了顾晏一眼。 顾晏直到现在依旧不习惯且不喜欢这称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拉着叶梓转头:“原来是六皇叔,还不去给六皇叔行礼。” 叶梓乖乖地走上前朝顾翊行了一礼:“见过六皇叔。” 顾翊眼底笑意更甚:“可算说真话了,瑞王妃。” 叶梓垂眸不答,顾晏道:“先前阿梓怕给我惹麻烦,不敢与皇叔相认,还望皇叔莫要怪罪他。” “无妨,谨慎点是好事。”顾翊道,“你放心,这几日我会帮你们隐瞒身份。” 叶梓道:“多谢皇叔。” 顾翊的目光落在顾晏脸上,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半晌,他道:“瑞王妃先回去修整一下吧,一会儿该去前厅了。” “好。” 将叶梓送到了地方,顾晏转头回了屋。叶梓简单整理一番,等了一会儿,才与顾翊出了院子。二人达到前厅时,顾晏已经先他们到了。 前厅两侧分设了小案,中间铺上红绸,显然是精心布置了一番。见顾翊过来,顾晏与葛大人都从席位起身,朝顾翊行了一礼。顾翊点点头,领着叶梓走到另一头的小案后落座。 坐下时,叶梓忍不住抬眼朝顾晏看过去。 到了众人面前,他又恢复成了那清冷出尘的瑞亲王,半点看不出在叶梓面前时的模样。叶梓莫名有些喜欢这时候的顾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顾翊用折扇敲了下手背。 顾翊扫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王倒酒。” 趁旁人不注意,顾翊凑到叶梓耳旁,轻声道:“瑞王妃,你再这么看下去,葛大人就该发现些什么了。” 叶梓自知理亏,低下头不敢乱看,乖乖给顾翊倒酒布菜。 见他老实了,顾翊没再使唤他,还特意准他在一旁用膳。叶梓几日未曾好好吃过东西,原先喝的那两碗粥实在顶不住什么,刚进前厅闻见饭菜香气时就已经饿了。 如今顾翊发话,他不再推辞,坐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吃起来。 这宴席葛大人准备得周到,准备的尽是些往日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席间,还有歌舞助兴。 葛大人请来了乐师奏曲,几名容貌姣好、身材曼妙的舞女身着白纱舞衣,在宴厅中央随乐曲舞动。叶梓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来。 宜安县中已经如此水深火热,这葛大人还在自家府中饮酒作乐,这实在是…… 他下意识朝顾晏看了一眼,后者的脸色果真已经沉了下来。 不过,坐在叶梓身旁的顾翊,看得倒是兴致盎然。 乐曲奏至激昂处,忽然,一名红衣少年悠悠从天而降,落在舞女中央。白衣舞女不约而同朝四周散开,如同鲜花盛开,露出里面娇嫩的花蕊。 那少年身形娇小,肤色白皙,长了张娃娃脸,看着才十多岁的年纪。他身上裹着件红绸袍子,半遮半掩,露出半截精致姣好的锁骨。 少年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静静与舞女一道完成了这支舞。 众人跪倒在红绸之上,葛大人笑道:“二位王爷,此舞是特意献给您的,二位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顾翊道,“一直听闻江南水乡美人众多,今日一见,果真非同一般。” 葛大人一听,脸上笑容更甚,忙道:“听见了吗,静王爷夸你们,还不快去给王爷斟酒?” “是。”几名舞女起身,朝顾翊的方向走过来,跪坐在他身旁。 隔得近了,叶梓甚至闻到了她们身上过分浓烈的脂粉香气。 叶梓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头晕,不着痕迹地朝身后退了几分,几名舞女倒是毫不客气,立即占了叶梓的位置,殷勤地给顾翊夹菜倒酒。 顾翊转头看了一眼叶梓,没说什么,一一心安理得受了。 叶梓候在旁边,腹诽一句这位知县大人为了这两位王爷,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他抬眼一看,前厅中央只剩下那名红衣少年还跪在地上。 叶梓一怔,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葛大人清了清嗓子,少年身体颤了一下,缓慢爬起来。他抿了抿唇,朝顾晏的方向走过去。 少年端起顾晏桌案上的酒壶,低声道:“王爷,草民……草民给您斟酒。” 叶梓气得手抖。 这这这——这葛大人安的什么心思?!竟还知道因地制宜,投其所好? 整个中原都知道,顾晏好男风,娶了位男子做正妃。所以巴结他时,葛大人不免想从这上面入手。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位传闻中的瑞王妃,如今竟然在座。 红衣少年给顾晏倒上了酒,还举起酒杯朝前伸了伸,像是想喂给他。 叶梓恨得几乎要将那两人盯出个窟窿。
顾晏今天若敢碰那杯酒,他……他就立即回长安,说到做到! 但顾晏只是沉着脸稍稍侧身,躲开了红衣少年喂过来的酒。 见顾晏没有回应,红衣少年眼中露出几分仓惶之色,跪坐在原地,紧张得双手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葛大人见状,心头着急,又轻轻咳了两声。 少年受到了提醒,站起身,走到顾晏身边,几乎要紧贴上去。 少年贴上来时,顾晏的脸色顿时更阴沉了几分。 他没让那人碰到自己,霍然起身冷声道:“葛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大人一惊,连忙站起身,解释道:“这小孩是刚买进府里的,都怪下官教导无方,冒犯了王爷。愣着做什么,还不给王爷磕头。” 少年抿了抿唇,以头伏地,低声道:“请王爷赎罪。” 顾晏看也没看那少年,冷哼一声道:“这宜安县中,有多少百姓现在身患重疾,无药可医。有多少百姓闭门不出,整日惶恐难安。大人非但不体恤民情,反倒是大摆筵席,欣赏歌舞。抱歉了,本王实在没大人这雅兴,就不奉陪了。” 他说完,转头出了门。 葛大人被他训了这一通,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看向顾翊:“王爷,这……” 顾翊浅笑一声,道:“子承这脾气倒是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葛大人,这件事,本王倒可以指点你一二。” 葛大人连忙道:“求王爷明示。” 顾翊道:“你若想讨好瑞王其实并不难,好好按照他所说的做,将此间瘟疫尽快解决,让百姓过上安生日子,子承自然会对你另眼相待。但你若只想用美酒美人讨好他,恕我直言,子承并非那等只会寻欢作乐的肤浅之人。” 顾翊饮了口酒,抬眼淡淡道:“同样,本王也不是。” 宴席不欢而散,叶梓独自离开顾翊,去顾晏所住的院落寻他。可顾晏并没在那里,叶梓寻了一圈,在后院的凉亭找到了他。 叶梓走上前去,牵过他的手:“还生气呢?干嘛与那葛大人一般见识。” 顾晏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叹道:“没有,不是生气,我只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叶梓轻轻问:“什么?” “我在想,这天下是不是真的该易主了。”顾晏道,“上下官员收受贿赂,朝廷当中官官相护,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却将这些视而不见,反倒整日耽于声色,沉迷享乐。” 叶梓听得心惊肉跳。 他还记得,上一世的顾晏最后是怎么送命的。 叶梓劝道:“王爷,你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