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叶梓想出来的妙招。 既然不能以人形的模样去找顾晏,变回原形总该没事,只要不被人察觉到就好。小绿草顺着房梁的缝隙爬进了御书房,顾晏端坐在书案前,正在专心致志地批折子,没有注意到叶梓到来。 叶梓见他在忙,不敢打扰。他爬到顾晏身后,顺着墙面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摸索着溜到顾晏的龙椅下方,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没有出声。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顾晏看完了手边的折子,按了按眉心,依靠在椅背上歇息。 他刚松懈下来,竟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自己的裤脚。 顾晏眉头皱了皱,低头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顾晏没想太多,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又叫来门外的太监,让他给自己送些茶点过来。几名太监很快端着茶点进了御书房,顾晏靠在桌椅上等着他们将精致的茶点摆上桌,忽然觉得身下又被人扯了一下。 这下感觉更清晰了些。 叶梓将身子紧贴在桌案下方,收回作死的茎须,小心翼翼地听着桌上的动静。见顾晏没什么反应,叶梓再次把茎须往前伸出去。 纤细的茎须顺着顾晏的裤腿往里钻,紧贴着布料往上缓慢攀爬,直至将要触到某个地方。 顾晏忽然开口:“皇妃今日在做什么?” 太监回答:“皇妃今日像是一直在宫里歇着,没去其他地方。” 顾晏的声音停顿一下,又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些许脚步声响起,太监走了出去,御书房的门被重新合上。 顾晏像是没有察觉什么一样,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 叶梓在心里偷笑,再次朝顾晏伸出茎须。只是这次,还没等他碰到顾晏,一只手从桌案上伸出,不偏不倚地将他的茎须抓在了手里。 小绿草吓得轻颤一下,就被强劲的力道拽出了桌底。 顾晏把瑟瑟发抖的小绿草放在桌案上,眼神稍暗:“你又在做什么?” 叶梓心虚地蜷成一团,不敢看他:“我……我来找你呀。” 顾晏都快要被他气笑了,无奈道:“你想找我不能正大光明来?这样是在做什么,躲在桌下占我便宜?” “我没有。”叶梓连忙反驳,心里悔不当初,“我……我方才来的时候你还在忙,我就躲在下面等你。可……可就是一时没忍住。” 他说完又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过于放浪了,忙找补道:“我不是忍不住,就是看你太累,想帮你放松放松。” 放松放松。 顾晏听了他这句话,非但没觉得放松,心头更是平白窜起一阵邪火。他眼神暗了暗,声音也哑了几分:“你想怎么放松?” 叶梓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没再答话。 顾晏凑上前去,轻轻掰开他的枝条,手指轻柔拂过他的叶片:“阿梓,你这样是帮不了我的。” 他的声音哑得惊人,小绿草叶尖轻颤,下意识想躲。 顾晏不让他逃,轻声开口,声音几近蛊惑:“阿梓,你变回来,我教你该怎么做。” …… 那日之后,叶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踏足御书房,尤其不敢看见御书房那张龙椅,一见就腿软。第91章 番外二 南部海滨有一处小镇, 名为临云镇。临云镇临海,但并非港口, 当地人多以捕鱼为生,大多自给自足, 日子过得平淡且逍遥。 清晨,一只鸟儿停在海边一块礁石上, 蓬松的羽毛被海风吹得乱糟糟。 小灰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紧盯着远处蔚蓝的海面,直愣愣地出神。 他已经两日没见到顾晅了。 二人三年前来了这临云镇,隐姓埋名在这里住下, 日子还算安稳。 临云镇地方小,鲜少有外乡人踏足,因而他们到来时,还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不过这地方倒也不排外, 很快就容纳了他们这两位外乡人常住。可没等安定多久, 说亲的媒婆就找上了门。 顾晅与小灰雀,一位英俊沉稳, 一位俊俏可爱,刚来就勾走了不少姑娘的心神。 他二人刚来此地时,中原局势还不稳, 未免节外生枝,顾晅没将二人的真实关系告知旁人。遇到媒婆上门,顾晅只回了暂且没有成婚意愿,客客气气将媒婆送走。 本以为这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却没想到, 还没过几个月,另一家又找来了。 短短三年时间,来说亲的人就没断过。 非但如此,往日里刻意借着由头来接近顾晅的也不算少数。两日前,小灰雀因为这事和顾晅闹了些别扭。 那时,顾晅恰好有事出门,一位女子忽然造访二人家中,说是答应了顾晅给他送些炒制好的海米来。在这里住下后,顾晅开了间私塾教导当地的孩子读书,偶尔还会跟着当地人出海捕鱼。那姑娘就是时常带顾晅出海的渔民家的小女儿,名为茯苓。 沿海而居的渔民没有那么多规矩忌讳,茯苓年纪轻轻就随渔民到处捕鱼,从小被当男孩养,对顾晅与小灰雀都极有好感。 这些年顾晅和小灰雀同吃同住,当地人都将他们当做兄弟俩。茯苓同样如此。她见小灰雀一人在家无聊,拉着他与他说起出海时的趣事,言语中还忍不住夸赞了顾晅的为人。 可小灰雀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感情顾晅在外面与旁的女子这么亲近? 小灰雀越听越生气,忍着火气将人送走,气鼓鼓地变作原形飞出了家门。 按照常理,顾晅回家后不见小灰雀,定然是要出来寻他的,可小灰雀一直等到天黑,那人都没来找他。回家一看,顾晅给他留了个纸条,说是随渔民出海捕鱼去了。 ——气得小灰雀又飞出了家门。 “笨蛋顾晅。”小灰雀盯着远处的海面,愤愤道。 忽然,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小灰雀被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跳下礁石,躲在石缝中朝外探出头去。两名女子抱着几张渔网走过来,应当是准备晒网。 其中一名女子熟练地将渔网在沙滩上铺开,转头问:“阿岚,你相公还是那副老样子?整日在家什么也不做?” 阿岚唉声叹气:“可不是,自从成婚之后那死鬼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什么活也不干。真羡慕你相公,勤劳能干,多体贴。” 身旁的女子笑了笑,道:“那不一样,我相公是入赘,可不敢不干活。他若是不干活惹我爹生气,是会被赶出家门的。” 两人将渔网在沙滩上铺开,又跪坐在地,从怀中取出鱼线缝补破损的渔网。 阿岚熟练地干着活,又抱怨道:“不干活就算了,还整日与我置气,嫌这嫌那,一点也不体谅我在外辛苦。哪有他这样做相公的?” 另一名女子也道:“那可不行,你得好好与他说说。若我相公要这么做,我早不要他了。” 二人很快干完了活,留下一滩铺好的渔网,离开了沙滩。 小灰雀从礁石背后飞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落在地上的那些渔网。 方才那两人的话他都听见了。 小灰雀把头埋在胸膛里,梳了梳胸前乱蓬蓬的羽毛,原本苦闷的心事里带上了些自省。 他与顾晅在一起这段时日,他从来没有干过任何一点活。 二人其实不缺钱财,住到这临云镇,就算不像百姓那样干活,一样能活得自在。但离开了长安,生活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也没有人再帮他们做饭洗衣,样样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可顾晅从没有让他沾手过任何事,就算来了这里,小灰雀依旧每日该吃吃该玩玩,理所应当地享受着顾晅给他的照顾。 好像……还不如方才那名叫阿岚的女子,口中的那位相公。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顾晅才不想要他,去寻别人了。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咸的湿意,将小灰雀的羽毛吹得乱糟糟的。他梳也梳不顺,仰面倒在礁石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往日顾晅出海,总会告诉他一声何时走何时归,从没有像这次那样走得那么急。 他不会真不回来了吧? 小灰雀越想心里越没底,他忽然从礁石上跳起来,挥动着翅膀,飞向了蔚蓝的海面。 天色渐暗,海面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天上乌云密布,像是大雨将至。一艘渔船拴在海岸边,在海水的拍打下摇摇晃晃。 海岸边燃起一团篝火,顾晅坐在礁石上,凝望着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穿了身寻常百姓服饰,可周身气度仍然与旁人不同,在一群渔民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边的光亮渐渐沉了下去,顾晅遥望远方,心中浅浅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从今天早晨到现在,他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可偏偏今日海上天气不好,船队无法继续行驶,被迫在距临云镇还有一段距离的海岛上暂歇。 他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那只傻鸟会不会担心。 “陆大哥,喝点水吧。”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顾晅转过头去,茯苓朝他递来一个水壶。 来到这里后,为了掩人耳目,顾晅化名为陆晅。 顾晅接过水壶:“多谢。” 茯苓才刚过及笄的年纪,却没有往常闺中女子那般拘束的规矩。她大咧咧在顾晅身边坐下,道:“我爹说明日一早就可返航,陆大哥不必担心。” “好。” 茯苓还再想说什么,却看见海面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飞过来。 那东西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还没飞到二人近前,就从半空跌落下来。茯苓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顾晅忽然起身朝前一扑,在那小东西即将撞到礁石上时,稳稳地将人接到了掌心里。 “陆大哥!” 顾晅扑得急,一个没站稳,竟从礁石上滑落下去。 幸好那礁石不算高,顾晅在礁石上滚了两圈,摔到了一旁的沙地里。素白的衣袍沾染上了不少泥沙,可他根本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心。 一只灰色的小鸟肚皮朝天,躺在他掌心里,胸口浅浅地起伏着,像是累坏了的模样。 小灰雀仰头盯着顾晅的脸,他在海面上飞了太久,浅灰色的羽毛沾染了水汽后,颜色变得有些深,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让他身形显得前所未有的娇小,仿佛在水里滚了一圈又捞起来。 但他精神还是很好,黝黑的眼珠眨了眨,声音里还带了点愉悦:“阿晅,我终于找到你啦。” 顾晅见他这模样,心里先是担心,而后立即又起来火气。他正要发作,沙滩上的渔民听见动静,纷纷跑到他身边。 茯苓也从礁石上跳下来,惊呼道:“陆大哥,你的手!” 顾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手臂上的衣服已被粗粝的石头划破了个口子,些许血迹渗透出来,很快将衣袖染上小片血色。 “呀,阿晅——”小灰雀也发现顾晅受伤,正要说话,对方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小灰雀到嘴边的话生生转了种腔调,顿时变作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 渔民只顾着关心顾晅的伤势,没有注意到小灰雀的异样。 顾晅随渔民回了篝火旁,很快有人帮他从船上取来了伤药。随行的人里只有茯苓一位是女子,包扎伤处的事自然交给了她。 茯苓取了清水帮顾晅清洗了伤口,又细致地给伤处伤药。 小灰雀蹲在顾晅手心里,看见对方手臂上那条细长可怖的伤口,眼中的神采暗了几分。小灰雀低低地鸣叫两声,小脑袋在顾晅的手指上轻轻蹭了蹭。 茯苓注意到顾晅手里的小灰雀,笑着问:“这小鸟可真可爱,像是知道陆大哥是为了救它受伤似的。” 顾晅空闲的手摸了摸小灰雀的脑袋,眼神也随即柔和下来:“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傻。” 他哪里傻了?! 小灰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低头泄愤地在顾晅手指上啄了一下。 顾晅见他这样,非但不生气,嘴角反倒忍不住勾起了点点笑意。茯苓包扎的途中抬头看了眼顾晅的神情,纳闷地歪了歪脑袋。
不就是只鸟,至于露出这种……温柔的眼神吗? 像是在看自家媳妇似的。 茯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格外碍眼,简单帮顾晅包扎完毕,寻了个由头离开了篝火旁。 夜色已深,众渔民在营地宿下,篝火旁很快就只剩顾晅与小灰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