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浩浩,剑气如虹,脚步轻踏,若清风无痕,虚晃一招,剑反手一折,对手提剑欲格,可弹指不到,少年人已闪身至这名玄冥境界的白衣人身后。 刹那,剑意如长光贯日,犹飞龙踏云而出,一声长啸,引诸方符纸,轰然声响,震煞人间万千。 白衣人立在当场无以动弹,眸眼瞪大,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半声春鸟的防御屏障被破开,那果肉化作黏糊浆水的果子再度如雨,砸落到他们周身。 半声春鸟的所有人都被黏住了,尤其是倒地的那个,为了躲避滚了几圈,如今与比试台台面亲密不可分。 这五人眼中皆露出惶恐神色,唇颤抖,却发不出一言。 在第一人倒下时,他们仍无所畏惧,毕竟这“老弱病残队”如其名,除去剑无雪与陆羡云两人,其他的毫无战斗力可言。 然此时此刻,竟是被这堆果子给破了防御阵法,弄得动弹不得。 身上黏黏糊糊,恶心至极,又狼狈至极。 “少侠们,可认输?”谢厌打了个响指,示意步回风停止“开炮”,含笑发问。 白衣人看着他们,眼神闪烁不停,情绪不知转过千百回,许久之后,才道:“是我等技不如人。” “承让承让。”谢厌微微一笑。 裁判长老从云端落下,宣布此次比试结果。 下一场,其中一方仍是“老弱病残队”,按照惯例,他们可候在比试台上,无须再回准备区。 但这次战况激烈,长老冷眼一扫狼藉台面,遂黑着脸对谢厌等人道:“比试台需要进行清理,请诸位先行回准备区域,待可进行下场比试,会通知你们。” 谢厌一声“呀”,装模作样道:“还真是劳烦了。” 这话气得裁判长老抬手一挥,直接把他们塞进了传送阵。 场外观战之人一片哗然。 这些看客,即使是心疼、站在谢厌他们老弱病残队一方的,皆不相信他们能够击败上一次秘境试炼中夺得魁首的队伍,然而事实就这么发生了,令人猝不及防。 “假的吧?” “我眼花了?” “不不不,大概是我耳朵出错了!” “这是……在打假赛吧?一定是的,他们和旁边设赌局的合起火来让我们都输钱!”这人说着,当即撸起袖子,欲往远处小剑童摆摊的树底下而去。 下一瞬,某个嘲讽声音响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就这么输不起吗?”
“就是!谢长老他们队伍,有剑无雪和陆羡云,尤其是后者,生而金刚境,早在几年前就可入玄冥,不过压着修为,未曾突破而已!” “再说他们的战术实在是巧妙,谁能想到那个步回风能掏出这么出乎意料的东西呢?” “我们机巧坊拂萝操纵的那一套机关人偶亦不差!” 万华境前,吵声越发震天,支持谢厌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赞扬声亦繁,不过不像先前双方仍处于对阵阶段时、对方阵营喊“半声春鸟”四字那般,铿锵有力、整齐有声。 无他,“老弱病残队”这个名字,喊出来实在是太伤气势。 于是他们零零散散喊着“谢厌”、“剑无雪”、“陆羡云”,有些机巧坊的人喊起了“拂萝”,不过听来听去,似乎没人对步回风进行拥护。 步回风竖着耳朵坐在参赛者准备区,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似叹似感慨地说:“还是把时代留给你们年轻人吧,吾老矣——” 拂萝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冷笑。 溪响松声边上,下注的桌案前,仅有少数人正排队兑换银两。 此桩局让小剑童赚够欠谢厌的钱外仍有剩余,一时之间喜不自胜,连自家长老呼唤他打两坛子酒回霜水澄定的消息,都忽略了去。 他正沉迷规划未来:“这十五万两还给谢长老,剩下的这些,我要去上膳楼吃上三天三夜,然后到悬剑山庄,买一把上好宝剑……” 未几,溪响松声的比试台清理完毕,双方队伍出现在场上。 谢厌他们这次的对手,是之前败给半声春鸟那只队伍。 都是不大的少年少女,热血难凉,意气当头,看见“老弱病残队”胜过半声春鸟,不仅退缩之心不生,反而志气满满,欲击败这些个老弱病残,扳回一局。 谢厌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不介意让自己这边的年轻人去会会他们,或多或少,总有收获。 因此这一次,步回风不但没得到继续使用炮台的许可,而且被一脚踹出去积攒经验。 拂萝依旧在练习对机关人偶的操纵,陆羡云对自家门派的春透水波明步法有了新的领悟,正专心凝神练习,而剑无雪……与玄冥境界之人打不过一次后,再和金刚境的人过招,感觉就跟提剑切菜似的,太过轻松。 于是谢厌招招手,把剑无雪喊回来,让他把战场留给步回风,陆羡云从旁协助。 这一场比试,打得比前两场都久,全程拿对手练招,令对手时而心生希望,时而跌入绝境。 一炷香燃尽,在陆羡云的协助下,步回风终于提剑击退最后一名对手,宣告比试的结束。 如此一来,“老弱病残队”连胜三场,稳坐小组第一宝座。 接下来的比试,谢厌没兴趣观看,打了个呵欠决定回去睡觉,剑无雪与他一道下山。 晚间吃饭时,两人听步回风说起,半声春鸟那五人被他们老弱病残五人组击败后,身心皆受重创,第三轮比试,他们对上“举头望明月”五人,竟是从头到尾被碾压。 谢厌平平一“啧”,不做过多评价。 “所以说,成名太早不是好事,年少轻狂,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遇上一点挫折就崩心态,以后难成大事。”步回风说得煞有其事,边说,边抢先一步夹走酸汤中最后一块酥肉,让剑无雪落了空。 谢厌抬手薅了一把剑无雪的高马尾,聊表安慰,少顷,问:“明日我们会对上的队伍是哪一只?” “都是菜鸡,不用担心。明日啊,不消你们出手,光靠我和我的炮台,就能把他们弄下场。”步回风很是膨胀,边说边不在意地摆手。 “那行,明天你站最前面。”谢厌笑着点头。 步回风吹的牛顿时破了,很尴尬地“呃”了声,“还是不了,虽然我说成名太早不是好事,但对于我们这边的少年人啊,还是可以早成名的!” 说完转了话锋,放下筷子,从鸿蒙戒掏出一封信,递给谢厌:“是一封飞马快信,给老大你的,我看上面的印戳,乃是从南渊学院寄出。诶,老大,你还有在南渊学院的朋友?” 谢厌哼笑不言,接过信拆开。 剑无雪凑过脑袋,一瞥信件署名,乃是龙飞凤舞三字:霍时竹。 “是霍九。”谢厌这话是对剑无雪说的。 对面的步回风仰头一“嘶”:“老大,你还认识江陵道霍家的人?” “不仅认识,那人还和他举止亲密,且他还曾说过,‘他是霍九的人’。”剑无雪瞪着那三个字,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替谢厌回答。 谢厌扫了眼信中内容,又道:“他听闻了神都学院内发生的事,得知我们有机会去金陵,说要请我们吃饭。” “是请你吃饭吧。”剑无雪瞥着谢厌眼中笑意,面部表情逐渐变瘫。第33章 天穹银云深 天穹银云深 最强劲的对手已在第一轮比试中除去,翌日第二轮比试, 果真如步回风在饭桌上所言, 赢得轻而易举。 不过自然没让步回风独挑大梁,亦是没使用炮台,因为他们的对手早在比试开始前, 就做足了准备。 四支将代表神都学院前往金陵参加落雁湖秘境试炼的队伍已定, 山长上宫攸现身, 以简短却不失鼓舞的话语动员台上二十名学子。 谢厌懒懒散散落在众人最后, 勾着一抹浅淡笑意盯了上宫攸一会儿,对剑无雪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一旦在众学子面前,这位山长就会板起脸来,不再多话。” 剑无雪目光平视前方,压低了声音,对谢厌道:“方才替你去寄信,我不经意听见有位长老特意叮嘱山长, 叫他不得絮絮叨叨, 并且给了他一份讲话稿,让他背下。” “……”谢厌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片刻无言, 又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这一任山长挺好玩的。” 谁知剑无雪蹙起眉:“你有认为过谁不好玩?” 谢厌手肘搁在轮椅两边扶手上,十指交叉悬空,右手食指轻叩左手手背, 漂亮的眼珠子幽幽一转,冲剑无雪笑道:“你这个小少年就不好玩。” 这话让剑无雪生出一点小小的不高兴。 等动员环节完毕,四支队伍各自散去。 如今四月已过,五月初至,距落雁湖秘境试炼开始,尚有月余时间,足够几支队伍去磨练技艺、精进合作。 三大学院之间沟通虽不频繁,但秘境试炼事关重大,一方开启队伍选拔赛,另外两方皆密切关注。 是以,才会发生谢厌等人上午在小组积分赛中坐稳第一,身在南渊学院的霍九下午便用飞马传信发来祝贺的事情。
上宫攸对谢厌、剑无雪等人寄以厚望,没过多久,特地密音传信与他们,令这几人半柱香后,往霜水澄定与他一见。 “这种密会,莫非是山长打算将学院的秘密武器交给我们?”步回风摸着下巴,眼珠子不住转动,很是兴奋。 谢厌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看向他:“你可以往这方面期待一下。” 步回风搓了搓手,真的开始期待了。 走在队伍最末、与拂萝并排的陆羡云忍不住问:“是否与上次你们几人去长老阁有关?” “约莫是的。”剑无雪敛着眸光低声回答,边从鸿蒙戒里取出一只暖炉,以至阳之气点燃,塞到谢厌手中。 春渐渐远去,夏的气息开始躁动不安,扶疏城中行人衣衫日渐单薄,就连太玄山上,较之早先一段时间,亦是暖和许多。 这些日子上神都学院,谢厌不再往怀里揣手炉,剑无雪硬塞给他,这人就喊热。但现下要去的霜水澄定在高处,严严寒冻,飞鸟不过,便不得不掏出往日的装备来。 谢厌没有拒绝,却仍是嫌弃地往外推了推。 几人本打算往离开学院下山,去城中酒楼吃上一顿、庆祝一番,上宫攸突如其来的传信,令他们不得不临时改道、向北而行,往距离所在位置最近的、通达霜水澄定的传送阵走去。 传送阵在上善阁附近,行至中途,谢厌碰上了随友人一同回居舍的温飒。 今日之前,温飒与谢厌已有一旬未见;而方才,在选拔赛落幕后的比试台上,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 温飒听取谢厌建议,改习轻巧双剑,因底子好,又肯勤加苦练,近段时间来已是小有所成,并且与同伴一道组建了名为“清泉石上流”的队伍,通过选拔,成为六月上旬前往金陵南渊学院的四支队伍之一。 模样清秀、如同江南水乡中一朵青莲的少女与同行人说过一句“抱歉”,背着双剑快步朝谢厌等人所在之地走来。 她未着学院弟子服饰,春梅红衣摆掠过径边矮草,艳艳然,仿佛为太玄山续上一抹春色,亦为那江南水乡平添几分飒然。 “谢长老,多谢您此前指点。”行至谢厌身前,温飒冲他抱拳一礼。 “不必多礼,方才匆忙,未来得及对你说声恭喜,现在向你补上。”好看的桃花眼弯起,谢厌轻声对温飒道。 “这声恭喜,同样要说与谢长老与诸位。”温飒抬起眼眸,环视诸人一遭,笑容很是爽朗,“希望六月落雁湖秘境中,各位不吝赐教。” 谢厌点点头:“自然。” 温飒看出谢厌等人还有事情要办,便道一声“告辞”,不再打扰。 “再会。”谢厌笑道。 插曲过后,一行人继续赶往霜水澄定。 推着谢厌的剑无雪却蹙了下眉,撩起眼皮看向谢厌发顶,数息过后垂下,紧盯住地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未发一言。 很快便至目的地。 霜水澄定中,四座长老阁楼各自屹立一方,在太玄山散不尽的雾霭云岚中相望相守。此时四阁之内俱无人声,就连在神都挂名、什么事都不用干、成天待在房间里喝酒的风入松,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