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厌动作一顿。
喜欢这种事情,自己知晓,与听见对方亲口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诚然,谢厌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示爱,但此时此刻,却是头一回,没心生不耐,并当场将人踹走。 这时,剑无雪再度靠近几分,继续道:“谢厌,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的那种喜欢。” 他青灰色的眼眸中透着深情,宛如一汪深邃的海,认真专注,语气珍而重之。 谢厌没来由感到一阵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手举在半空,拍下去不是,放下去也不是。被剑无雪触碰过的地方,仿佛遭火燎过似的,烫得吓人。 他想:小混球不愧是小混球,专挑这种寒冬腊月的时候、冰天雪地的地点,且由于自己动用了至阴之力,没他的安抚,浑身上下会疼得死去活来。 这做法完全是趁虚而入! 剑无雪好似察觉到谢厌内心所想般,指尖在谢厌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上缓缓一勾,接着垂下触碰谢厌脖颈的手,倾身过去,在被他咬过的地方印下一个吻。 至阳之力被他用这种方式渡过去,幽幽深入谢厌体内,在周身轻缓流转。 谢厌的背在这一瞬僵住,正要骂一句,剑无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方才说你有所动摇,是否证明,你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没有,你想多了。”谢厌唇一撇,立刻反驳。 剑无雪直起身,眸光里含了丝笑,定定望着谢厌:“那你为何不推开我?” 谢厌敛下眸子,低低骂了句“混球”,甩开剑无雪的手,蹬上靴子下床,跑去火堆另一侧。 “我知道,你对我的喜欢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无妨,总有一天会多起来的。”剑无雪追在他身后,“把手给我,否则你会疼的。” 谢厌站在剑无雪用来摆放食材的青石前,闻言回头,眉心不着痕迹蹙起。他道:“剑无雪,你是不是傻?一开始,是为了利用才把你捡回来;现在也是,因为你比较好使,所以带你来入暮山。为何偏要紧巴巴跟在一个出于某种目的才对你好的人身后?” “因为你是谢厌。”剑无雪无所谓地弯了一下唇,走到谢厌身侧,轻轻拉起他的手,“并非是由于你对我好,我才欢喜你;而是因为你是谢厌,所以我才心悦于你。”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柴薪燃烧与汤汁微沸之声被抽离于洞穴中,寂静铺开在此间,一堆不住燃烧的火,跳上谢厌心头。 谢厌意识到,这样的剑无雪,他不该再纵容下去,但想将手从身侧人掌间抽走,却是被更大的力道给扣住。 剑无雪体内的至阳之气将他包裹住,同样的,这人身上淡淡的、清冽的、类似于雪松的味道,亦飘过来,沾染他衣袍,缠上他发尾,让两人仿佛密不可分。 谢厌望着那簇跳跃的火,本该熠熠生辉的眼眸中,浮现些微迷茫。 大概是那一刻肌肤相贴的感觉太美好,才致使他没过脑子,将那样的话给直言出口,给了剑无雪可以讲某些话的错觉。 不,也不是错觉。 那一刻,心的确在动摇没错,但仅仅是动摇而已,不足以成为定音的一锤。 剑无雪给的喜欢,剑无雪给的温暖,还不足以改变他对尘世的看法。 他依旧漠然于苍生,冷眼于天地,但是—— 但是又狠不下心对剑无雪说更重的话,舍不得拒绝剑无雪、推开剑无雪。 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习惯了剑无雪润物细无声般给来的好意,可能是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喜欢,抑或者两者兼有。 ——可即便如此,他也给不出更多了。 剑无雪倏然间靠过来,胸膛紧贴谢厌后背,双手扣住他的手,以这样的姿势,将头埋进这人颈窝。 他深深吸了一口这人肌肤间散发出的冷淡香气,道:“你不必纠结,这样便好了,你肯允许我抱着你,以及偶尔偷偷亲一下你就好了。”最后的半句声音压得极低,稍不注意就弥散在噼里啪啦和咕噜作响的背景音中。 谢厌额角微抽,冷哼道:“你管那叫‘偷偷亲一下’?” “我错了,我不该咬你,如果你依旧生气,我让你咬回来。”剑无雪脑袋在谢厌颈窝里蹭了蹭,低声道。 谢厌冷冷一呵,目光从自己被牢牢牵住的手上掠过,又斜斜扫了眼身侧那人险些又要倒栽葱的高马尾,眸底忽然生出丝戏谑:“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对一个心心念念要拜为师父的人,生出这种念头的?” 剑无雪却道:“这与拜师并不冲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是打算和你父亲成亲?”谢厌拉长语调,说得极有深意。 “……”剑无雪瞪眼片刻,无奈道:“可否换一个问题?” 谢厌缓慢笑开:“不可。” 剑无雪顿时微微红了脸,好在姿势巧妙,谢厌瞧不见他神情。 什么时候生出那种念头的?说不清是何时生出的,但意识到,是那日在落凤城,在仙楼,谢厌跨坐在他身上躲避搜查的时候。 那一日,谢厌漫不经心让他在仙楼随便挑个人把事解决,气得他差点把这人按在身下,就地给办了。 当时他便知晓,自己除了谢厌,别的谁都不想要。 但这般羞耻的答案,剑无雪决计说不出口。他思索片刻,道:“我们说些别的吧,譬如先前在幻境,你都遇上了什么?” “哦,你是想和我说赵辜。”谢厌一股恍然大悟的神情,“好歹是一代帝王,虽然疑心病重了些,但的确有值得说道之处;前夜亦见你在翻看他的传记,看来对他很有兴趣。他的事迹呢,你问我,算是找对了人……” 剑无雪一直在说“不提他”“不许说赵辜”,谢厌充耳不闻,并在微不可查间拉开与剑无雪之间的距离,转身同他面对面。 这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似乎还想拉剑无雪坐下来长谈。 剑无雪盯着对方不断张合的唇,心中一动,终于做了那日在仙楼里,分外想对谢厌做的事。 ——用某种方式将这人的嘴给堵住。 ——用一个吻。 剑无雪带着“反正以表明心意不如破罐子破摔”与试探谢厌对他的底线何在的想法,将谢厌所有的喋喋不休皆以这种方式“听进去”,且令他除了细碎的呜咽,再说不出其他来。第65章 霜华映火光 霜华映火光 谢厌只在最初有所挣扎, 试图推开剑无雪的手被拉住、扣紧后,便无旁的动作。剑无雪缓慢将他抵上墙,起初是半强迫、半侵占的姿势,后来逐渐变得温柔,头微侧,让谢厌处在偏上的位置, 纠缠间, 还夹带了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一吻的过程,好似很长,又好似仅有短短一瞬,感觉致命而美好, 一沾即成瘾, 简直要溺在其中。 等火光照在壁上的影微晃,剑无雪才依依不舍地从谢厌唇上离开。不甚牵起一根银丝, 又凑过去, 慢慢舔掉。 “阿厌, 厌厌。”剑无雪换了对谢厌的称呼,唇贴在谢厌耳边,低笑一声开口, 灼热气息尽数喷薄在身前人肌肤上, “你没有特别抵触,是否证明你对我的喜欢其实不只那么一点点?” 谢厌半眯着眼, 懒洋洋哼了声, 答非所问:“不得章法, 毫无技巧,还得寸进尺。” “你先前已允过我,这并非得寸进尺,至于技巧,你可以慢慢教我。”剑无雪在谢厌颈侧蹭了蹭,温声道。 “我何时允过你了?是你自己蛮横不讲理。就说一开始,你想抱我,我也从未答应过。”谢厌凉凉瞥了剑无雪一眼,一巴掌拍上这人额头,又扒拉开腰上那只爪子,拢了拢衣衫,往火堆对面的罗汉榻行去。 剑无雪紧随谢厌之后,但路过架在火堆上的锅时,发现水快烧没了,不得不停步,往里加入少量清水。不过纵使步伐停顿,与谢厌说话的语气依然理直气壮:“但你并未将我推开,方才也没打算真的推。这说明你喜欢我。” “对我投怀送抱的不差你一人。”谢厌坐到榻里,捞起被子披在身上,斜倚软枕,漫不经心翻开一卷书,“当年在神京时,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到府外求见的,能从东门排到西门。一般来讲,只要模样入得了我的眼,都不会拒绝。” “入你眼的人很多?”剑无雪仿佛灌了一壶醋,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酸的。 “也没有特别多。”谢厌懒散地答。 加完水,又抽了几根柴到外边,令火势减小,剑无雪才去谢厌身旁,闷闷地问:“那我算你第几房宠妾?” “我不收宠妾。”谢厌慢条斯理道。 “相好呢?”剑无雪杵到他身前,将光给挡去。 投下的阴影使得书页上字迹模糊,谢厌掀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还算不上相好。” 见剑无雪表情瞬间变得委屈,谢厌眸眼一转,幽幽笑起来:“你嘛……顶多算个暖床丫头。” “那么丫头从今夜起就帮你暖床。”剑无雪瘫着脸说完,利落钻进谢厌被子,像护主的大型犬似的手脚并用将人给缠住。 谢厌懒得说他,更是懒得动,重新将目光落到书上,就要翻过一页时,剑无雪又酸溜溜地问:“你从前找过几个相好?” “这是暖床丫头该关心的事?”谢厌卷起书,侧身敲了一下剑无雪额头,“方才与你说赵辜,是出于他身上不对劲之处颇多的缘故。倒是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出去吹半刻冷风,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有清空了再回来。” “想的都是你。”剑无雪敛下眼眸,收紧环在谢厌腰上的手,半分没听话的打算。 闻言,谢厌又打了剑无雪一下,这次用的不是书卷,而是戒尺,“思考赵辜为什么想生擒你,才是你该做的事。” 剑无雪微愣:“他欲生擒我?” “他操纵狮鹫时,招招皆留有余地,并未真正对你下杀手。许是他要生擒你,又或许是他背后的势力想抓住你。”谢厌道。 “他背后……雪清境?可雪清境……抓我做什么?”剑无雪眉心微微一蹙。 “是否是雪清境,难说。但总不会是抓我。”谢厌不咸不淡轻哼,“赵辜认识我,知晓我长相,在落雁湖秘境试炼举办时,就应当认出是我回来了。他若是想抓我,这一年半载中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我来入暮山。” “但他的确抱着抓走你的目的。”剑无雪从后靠上去,下巴抵在谢厌肩头,言语间,眼神微暗,“他对你是什么想法,我一目了然。” 谢厌轻轻笑了声,把话题绕回去:“你觉得他为何要抓你?” 剑无雪陷入深深困惑。 “抓我,必然是有所图。但我……除了你告诉我的我是至阳之气的化身外,旁的还有什么价值,我并不清楚。” “再者,若他此举真是为了雪清境,而雪清境如今已有一位太上长生境的掌门,所求的,便不是我的修为与境界。” “如此一来,还能是什么呢?” 剑无雪不说话,谢厌自然闭口不言,加进锅里的少量水不多时又几近烧干,他不得不起身去又添了少许。如是几次,排骨肉渐渐炖软,筷子一夹,肉便与骨头分离。 他将酱大骨盛出来,用炭盆温着,再次往锅里加水,这回量稍大,等烧沸了,又往里头煮上一些蔬菜,最后还下了一把红薯粉。 这一锅煮好,剑无雪叫谢厌过来吃饭。 动筷子前,谢厌给了剑无雪一些引导:“你在幻境中,所遇何人?” “一个模样与我相同,但年岁长我不少的人。”剑无雪一五一十回答。 谢厌又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剑无雪:“一些……奇怪的话。” 谢厌缓慢笑起来,眼神意味深长:“说了什么?” 剑无雪原原本本将幻境里发生的事地告知与谢厌,后者听了,敛下眸子,仔细吃了一块排骨肉,才道:“直到如今,你都未察觉吗?” “什么?”剑无雪分外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