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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又小雪——by岫青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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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厌。

”剑无雪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你发现了吗,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  谢厌斜乜他一眼:“哪儿温柔了?”  剑无雪抓住他的手,轻轻揉捏他的手指:“你嘴上常说不想管不感兴趣,但实际上,在说这话前,就已拿定主意。

”  谢厌不咸不淡一“哦”。

  “这一趟行动,我们是假装去放人的,所以要做的很简单,打开几扇牢门便可。

”剑无雪回到方才的话题,带着谢厌几次起落,将狼藉屋宇甩在身后。

  谢厌一副不感兴趣的神情,不答这话。

  剑无雪继续道:“但我在想,我们可不可以真的带一批人走?如此一来,既能给余下的活着的人希望,又能让魔族震怒,并引起戒心——虽说他们完全能以此去澜渡关问话,但我们先前已商定好,若发生类似的事,便让北武的皇帝拒认,并反过去威胁。

”  “小混球,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用传送符带一些人回固伦碛,顺便把我也留在固伦碛吧?”谢厌微微眯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没等剑无雪回答,他又道:“行啊,我把人带回固伦碛,然后往姑苏,找说留刀玩儿,或者去落凤城,到仙楼住几日。

”  揽在谢厌腰上的手陡然收紧,剑无雪凑过来,在他唇上狠咬一口,“你敢!”  “有什么是我不敢的?再说了,我和谁在一起,去哪儿小住,需要经过你同意?”谢厌弯起眉眼,并指拈住一张传送符,往剑无雪面前晃了晃,满脸无所畏惧。

  剑无雪咬牙切齿:“你在威胁。

”  谢厌眸眼悠悠一转,语气平淡:“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我等无乡之人,只能去朋友那里落脚。

”  “你不是无乡人。

”剑无雪微微抿唇,郑重道。

  “哦?我故乡该在哪儿?”谢厌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抬眼望天望地,最后才看向剑无雪。

  剑无雪停下脚步,一指自己心口:“在我心里,你该落脚到我这儿。

”  谢厌静了半晌,笑问:“是吗?”  剑无雪道:“当然是。

”  谢厌眼里笑意不减,他收起传送符纸,食指点上剑无雪胸膛,声音轻得随时能被风吹散:“剑无雪,一个人的心,其实很小的,你已在里边装了家国天下,装了黎民苍生,便不该再想着装下我。



又头一偏,补充道:“狂花一刀说得很对,世上难有两全之事,能得其一,已是不易。

我并非逼你做选择,我是在让你放弃,放弃……你面前这个人。

”  剑无雪理解谢厌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无论如何,都不认同。

陷入水深火热的五万人,他要救;一心求死的谢厌,他也要救。

  他没将这话说给谢厌听,只道:“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还给我靠近你的机会?”  谢厌轻轻挑了一下眉,从剑无雪怀里退出去,慢条斯理走上空无一人的长街。

  无星无月之夜,四周无半点灯火,地上,连一丝影子都瞧不见。

谢厌脚步声极轻,红衣荡开在夜风中,在黑暗里拉出虚缈光弧。

  他说:“你清楚我的,我是个不太耐得住寂寞的人。

现在呢,距离走到终点,还有很长一段路,所以我总得找点什么,来消遣解闷。

你恰好撞上来了,所以——”  幽弥长夜,红衣霜发之人独自前行,他拉长语调,却不再继续言语,慢条斯理走过转角后,不见身影。

  剑无雪站在原地没动。

第73章 半枚金瑶露  半枚金瑶露  夜色凄沉, 寒凉销魂。

谢厌独行长街, 脚步轻缓, 幽得近乎无声;火红衣角在虚空款摆,掠过一抹萧条阑干, 还魂成无数哀怨的影。

  血泪泼洒在这座城中, 血泪泼洒在此城以北的十数座城池里,那些死去的人在黄泉里北望,不愿离去。

  谢厌忆起两千年前万魔永夜, 天光无法穿透黑暗, 那时那刻, 三江七州十二山中,皆是此间情形。

  人是一个极其脆弱的种族,本性为恶, 他们猎食别的物种得以生存,他们自相残杀得以获取对权力的满足。

在本质上, 与魔族并无区别。

两族相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罢了。

  作为天地间一缕无所归处的至阴之气,该做的本应是冷眼旁观, 但谁让谢厌是由人类抚养长大的呢?两千年前, 他的师父们甘愿以身为祭撕开永夜, 他们辛辛苦苦守下来的地方, 他们费尽心思护住的人, 谢厌不介意帮上一把。

  所以三百年前离开东风一梦遥, 遇上被妖邪纠缠的赵辜兄妹时, 谢厌朝他们伸出了手。

  谁都无法预料之后的命运。

  他陪着赵辜,走过七年江湖争杀,历经七年朝堂争夺。

一共多少年?一共十四年。

不算太久,堪堪千余载光阴里的弹指一挥,却也……刻骨铭心。

  自古人心易变,否则怎会有人作诗云“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何况赵辜是帝王,谢厌功高震主,而帝王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人说世事无常,其实处处皆埋有伏笔,事事能寻出根源。

  谢厌步伐缓慢,在浓得几近粘稠的墨色里穿街过巷,三转四拐,最后驻足在某条胡同口上。

  风在这一刻往四周退开,赤红的衣摆垂坠,在晃动的余韵中渐无声息。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  高处有人吟了句诗,声音低哑,语尾带笑,透出股说不清的诡异。

  “我们别离多久,我已换了数次模样,而你,一如往昔。

”  谢厌不抬头,轻敛眸光,抬手整理袖摆,漫不经心道:“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想谢谢你请我看了一场好戏。

”赵辜从房顶一跃而下,手提弯刀,笑着朝谢厌走来。

  理完衣袖,谢厌拍去手上不复存在的灰尘,偏头看向赵辜,缓慢一笑:“不客气,临场发挥罢了。

”  “哦,临场发挥,这样说来,那丢了记忆的北云岫还真是单纯,你说什么便信什么。

”赵辜的语气渐趋低沉,眸眼中光芒闪烁,诡异无比,“看上这种单纯的人,可不符合你一贯的审美。

”  谢厌斜乜赵辜一眼,语气嘲讽:“我一贯的审美是什么,你吗?”  赵辜半眯起眼,握刀的手腕翻转,刀光一闪而逝,将谢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照亮一瞬。

  “没关系……谢厌,没关系。

我们认识了多少年,我足够了解你。

看在多年情分上,我不介意你在回来我身边前,和别的人有过纠葛。

”赵辜低声狞笑。

  “你脑子真的很不清醒,到底是谁给了你自信,认为我还会站在你那边?”谢厌朝赵辜投去凉丝丝的一瞥,丝毫不因他的行为所动,甚至将手收进袖子里,折过身去,把后背露给赵辜,慢悠悠往前走。

  “若是不从,那我只好砍断你的腿了。

对比武脉被废时的痛,我想断腿,应该不算什么。

”赵辜不快不慢跟在谢厌身后,低声说道。

  谢厌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接着抬手指向城中高塔,不慢不紧道:“我没了武脉,无法调动真元,上不去那里,能劳驾陛下捎我一程吗?”  赵辜桀桀笑起来,大步上前:“朕自然愿意为国师效劳。

”  言罢将谢厌一揽,纵身带他来到塔上。

  谢厌倚着栏杆,垂眼看夜色里的播都城。

无人在街面上行走,游荡的都是魔,或结伴或独身,或去喝酒,或去青楼寻乐。

  赵辜倾身贴近谢厌,放在他腰上的手不仅不挪开,反而收得更紧。

  “我想知道,你今夜为何入播都城。

”赵辜在谢厌耳边说话,从远处看,像极了耳鬓厮磨。

话至末尾,刻意挑起眉梢,朝城中某处投去满含笑意的一瞥。

  谢厌站的位置不如赵辜好,没看见立在长街上的剑无雪,更不清楚这两人间有过对视。

他目光落到自己手指上,右手握住左手,慢条斯理揉搓指节,漫声道:“一个问题,要用另一个问题交换。

”  “国师请讲。

”赵辜慷慨地比了个手势。

  “你似乎很了解北云岫——我是指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谢厌不咸不淡发问。

  “因为他是我们雪清境的客人,对于客人,我们自然要细致了解一番,以免怠慢。

”赵辜边说,边抓住谢厌的手腕,高举到半空,翻转细看。

  谢厌手指瘦长,如瓷如玉,透着一股子脆弱,似乎一捏就碎,赵辜把玩一阵,又道:“该你回答我了,国师。

”  “我入城,自然是想搞点破坏。

”谢厌语气幽幽。

  赵辜问:“什么样的破坏?”  谢厌亦问:“北云岫为何会成为雪清境的客人?”  “方才我先答的,这回该你。

”赵辜道。

他似乎想把谢厌的手送到唇边轻吻,谢厌察觉了,冷冷淡淡抽手,顺便拉开与赵辜间的距离,倚到另一侧去,然后才道:“魔族手里有五万人质,当然是想方设法、把人救走。

陛下,轮到你了。

”  “因为北云岫是雪清境需要的东西。

”赵辜回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子时将至,天幕里竟悄无声息落下雪花。

  长街上雨过天青色的衣角卷起新雪,明寂初空在沉默中落入剑无雪手心,通体玄黑的古剑,在出鞘时,折不出一寸寒芒。

  谢厌……  剑无雪咬紧下唇,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目光望向那高塔上几乎和浓夜混为一色的影,眼眶快要瞪裂。

  但——  子时要到了。

  剑无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睁眼刹那,握紧手中长剑,朝位于西南的地牢奔行。

  方才那番话,谢厌就差没明着问:家国危难之时,你会选哪一边?  为何没明着问,因为谢厌早就清楚答案。

一边是五万手无寸铁之百姓,一边是不死的至阴之气的化身,剑无雪定会选择前者。

  高塔上,谢厌仍在和赵辜进行交换答案的游戏,但双方都狡诈,一句答案,透露的只有一个信息,两个人都像青蛙,戳一下,才蹦一下,得到的信息有限,疑惑倒是跌生。

  不过不失为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到子时,刚好轮到谢厌提问。

他托着下巴,佯装一番思索后,道:“雪清境可与魔族有合作?”  赵辜笑起来,绕着谢厌走了半圈,道:“雪清境没有,与魔族有合作的……唯我而已。

”  谢厌慢吞吞一“哦”。

  夜色里,地牢中,潜入的几人分别开始行动。

  东南。

  一身白衣的僧人于光线昏惑的地牢小道中现身,抿唇不发一言,手腕猛翻,朝前击出一掌,掌风所到处,牢门尽数化为齑粉,迎面来的魔族巡逻者,更是在金光凛冽中,灰飞烟灭。

  东北。

  温飒提议分头行动——两人各自拍上隐身符后,步回风没法再寸步不离温飒,他心想不如将计就计,索性同意这办法。

  步回风没有惯用的兵刃,他从鸿蒙戒里掏出了一辆以人工灵石驱动的、左右两边插满利刃的“车”,在地牢狭窄的走道上行进,粗暴地扫断两边牢房上的铁栏。

  至于温飒,她手提陌刀,一把锁一把锁挑过去,倒也尽心尽力。

  西南。

  剑无雪事先没到此地牢中查探,但里头情形与他所了解的相差无几。

他并未放弃趁此机会救出一批人送到固伦碛的想法,因此此行制造出的架势不如步回风、耶律追他们大。

  如古井无波的青灰色眼眸里亮起一点青金色,通体玄黑的剑破风而出,击碎悬挂在牢门上的锁,接着他现身于昏黄灯光中,将传送符纸分发与众人。

  三方齐动,播都城内真元激荡,谢厌眉梢轻轻挑起,在赵辜说“原来你们想在今晚救人质啊”的同时,垂在袖子里的手摸出一枚金瑶露,一分为二后,将其中半枚丢入口中。

  接着掩面打了个呵欠。

  碎裂的经脉在瞬息间被一股力量强行拼凑续接,谢厌眼睫轻微一颤,冷汗直下。

赵辜登时察觉有异,刀锋一偏,斜里刺向谢厌。

  谢厌旋身避开,同时祭出垂虹天影,反守为攻。

  赵辜全身皆有某种飞虫组成,若是像白日剑无雪与他对战那般,选择攻击身体具体部位,大部分情况下会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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