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雪:“在辰州, 歇夜城。” 谢厌:“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剑无雪不假思索:“打出旗号,游说辰州、韶州、中州内诸城世家大族加入,拉拢各大门派, 扩大版图与势力,并征集兵马。” 谢厌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嗯,建州方面的动向亦是如此。” “如今仍对胤国皇室不离不弃的、相对完整的地界,唯青州一处。中州东偏北的部分,已然投靠自立为王的寒山派, 余下那些, 除却与青州相邻的几座城池, 旁的都在摇摆,如此一来,饶是胤皇收复了整个凉州,但领土已被分割,治理上极其不便,日后战事起,必然要舍弃其一。”剑无雪道。 谢厌点头夸奖他:“不错不错,与那群长老一谈后,你对整体局势的把控更深刻了些,当得起一方之主。” 步回风把剑无雪塞到他嘴里的橘子剥皮吃净,插话道:“你们可有拉拢我父亲的打算?若是拉拢了他,那么中州青城亦可算作你们的地界了。而我父亲一旦表明立场,与青城交好的城池,拿下就比较容易。” “你的心,是否向着剑无雪?”谢厌偏过脑袋,笑问步回风。 “自然。”步回风毫不犹豫点头。 谢厌顺势将差事交给步回风:“那中州青城,自然是你去游说了。” “定不辱命。”步回风并指在眉梢处,比了个少有人能看懂的手势,紧接着又问:“那建州赤龙城之行,何时出发?” 谢厌却是轻蹙眉头,“北境残存魔族甫灭,原江沉便火急火燎赶回雪清境,此间必有蹊跷。贸然过去,未免太冒险了些。” 步回风低喃一句“也是”。 此前,谢厌行事并不会顾虑这般多,更不会说这类小心翼翼的话,他独来独往,又是不死之身,相当嚣张肆意。如今因剑无雪在身侧,因被困雪清境之人同剑无雪有牵连,稍加不当,便会引起变故,生出诸般忧虑。 谢厌的心意,纵使从不言明,剑无雪却也清楚。剑无雪不由抓紧谢厌的手,细细摩挲他手背:“如今我已是陆地神仙境界,对付一个原江沉,当是没有困难的。”
“恐怕不止对付他一人。不过无碍,我与你一起。”谢厌弯眼一笑。 意料之中的,剑无雪蹙起眉。 “乖,金瑶露只剩这一枚,我此次吃了,以后便没机会再吃。”谢厌伸手抚平剑无雪眉间褶皱,笑着哄他,“而且有你在,我不会痛。” 剑无雪垂眸轻叹:“是我无能。” 谢厌也不安慰他,甚至点头道:“被利用尚且不知,的确是你无能。” “你理应责备。”剑无雪沉声道。 “对呀,就是怪你。”谢厌的声音极轻,听上去像在埋怨,但尾巴带着些许笑意。 于是剑无雪语气更为认真:“此前你不在身旁,是以诸事不明;你来之后,我会万事小心,更承蒙你多加提点。” 步回风在这两人对面,你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顿觉牙疼:“喂,要亲亲我我请回自己房间,别当我不存在!” 谢厌眼珠子一转,丢了个橘子过去,道:“安抚你受伤的心。” 步回风接过,刚准备说“这还差不多”,却见谢厌勾住剑无雪衣领,将人拉过去,分外响亮地啄了下他嘴唇。 “草!”步回风翻了个白眼。 谢厌松开手,翘起一条腿,笑眯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之前是不是去找了趟陆羡云。” 步回风脸上表情迅速褪去,干瘪成一颗酸涩的橘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看来没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谢厌收起脸上笑容,言辞中带着些许感慨。 “一剑丹心,陆羡云这名字取得真好,一剑丹心报家国。他与悬剑山庄,都选择站在南胤皇室那边。”步回风将手里的橘子抛起又接住,目光随之上下起落,“不过嘛,他本就流着赵氏的血,如此选择,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又言:“悬剑山庄同皇室乃姻亲关系,亦是此理。以后再见,恐怕就是在战场上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一定能赢!” 言罢开始剥橘子,却不自己吃,剥好递给谢厌,尔后给剑无雪也剥了一个,接着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削去皮,切成小瓣,置于盘中,起身道:“站队的事情,凭我一人之力,或许难以说服我爹。不过在这里养伤的几位,都是追随我爹多年的老将,你们可要随我去见见他们,若他们同意站在你们这边,我爹点头的可能性就更大。” 剑无雪欣然同意。 夜色四拢,上林谷内灯火已上,剑无雪念及谢厌尚未用过晚饭,告别安定侯手下几位老将后,匆匆带谢厌回去暂居的客舍,借此地厨房,着手制作菜肴。 谢厌在灶旁添了张矮凳,端了盘酥饼坐在那,边烤火,边看剑无雪忙碌。谢厌想吃糖醋排骨,剑无雪自然答应,制作工序不繁,但准备过程耗时较长,便煮了碗汤面,配上牛肉丝,让谢厌垫肚子。 矮凳前再添一张桌子,汤面上桌,谢厌将作料拌匀,挑了几根尝过后,倏然笑道:“喂,暖床丫头,我什么时候成你夫人了?” “原来到目前为止,我的身份仍是暖床丫头?”剑无雪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挑眉轻问。 排骨焯好后下锅清煮,如今正在沸水中翻滚,不必灶前守候,是以剑无雪得空坐在谢厌对面,替他泡水果茶。 谢厌托着下巴,似乎在仔细思索:“唔,还是烧饭丫头。” “我要何时才能晋升?”剑无雪眯了眯眼,眸底危险色彩很浓。 谢厌忽略他眸间神采,笑着低下头,慢条斯理吃了一口面,才道:“当然是明媒正娶之后。” “阿厌,你在暗示我?”剑无雪低声一笑,伸手帮谢厌将一绺垂到颊边的发别去耳后。 “并无,玩笑之语。如今诸事繁忙,根本腾不出时间举办婚典,且婚典于我而言,不过虚礼而已,有或无,都没什么。我是觉得你的族人分外精明,懂得讨人欢心罢了。”谢厌坐直身体,缓缓摇头。 剑无雪又一次眯眼,放下手中物什,坐到谢厌身旁,捏住这人的腰,咬着他耳垂低声道:“婚典极重要,不是虚礼,我要天下人皆知你同我在了一块儿。” 谢厌腰间耳垂皆是敏感地带,轻轻一碰就痒,况且剑无雪手法熟稔,一时之间差点打翻碗筷,不得不求饶:“行行行,不是虚礼,选个黄道吉日举行。” 剑无雪这才满意,松开唇齿,单手揽着谢厌的腰,另一只手继续泡茶。 腌渍排骨的时候,剑无雪低声说起接下来的事宜:“明日开始,各位长老分别启程拜访辰州诸城里的世家贵族。” “那你呢?”谢厌抿了口茶,顺着他的话问。 剑无雪瘫着一张脸,声音沉沉:“虽然没明说,但我能感觉到,百里一族不会让我亲自出去游说——他们怕我不耐烦了,直接拔剑伤人。” 谢厌没忍住笑出来,眉梢扬起,故作疑问:“哦?我们小混球有这么不通情理吗?” 继而自答其问,语气意味深长:“似乎的确是暴躁的。你看从前,有人来挑衅我,抑或招惹我,你根本不会问缘由,抬手就打人。” 剑无雪平平“哦”了声。 “但他们迎你回来,不可能让你坐在后方,安静当个精神象征,旁的什么事都不做。”谢厌说回方才话题。 “中州已乱,神都所在扶疏城处于中心位置,我会去争取扶疏城。”剑无雪道。 谢厌语气赞同:“扶疏城,中立城,七州最大的学院神都所在之处,实力强悍,典藏丰富。现下局面,大抵无人能中立,如若获取他们支持,必是极好。” 隔了片刻,剑无雪又道:“百里一族还欲以剑圣名号,召集散在辰、中、韶三州的修行者,这一点,并非我愿。” 谢厌轻晃茶盏,借厨房内并不明亮的灯火,看清映在水中的倒映,慢慢开口:“东华王朝的时代过去太久,其中盛况,人们只能从史书得知,无以感同身受。而剑圣陨落不过十数载,名号仍是响亮。” “我清楚,这是他们迎我归族的最大原因。我虽忆不起从前之事,却也能感觉得出,当剑圣,以手中剑平天下不平之事,并非为了被人追随。”剑无雪道。 谢厌勾起唇角,掀眸望定剑无雪,神色温和:“人是会变的,人心也是。更甚者,在某些时候,你不得不因了一些事,去做有违本心的改变。” “……我会考虑。”剑无雪说得有些勉强。 谢厌脖颈朝后仰了仰,手伸出来,靠近灶下的火,隔着指尖看火舌跳跃,语气轻轻:“嗯。扶疏城内的实际主持者为神都,此行,我就不同你一道了。” 剑无雪握住谢厌的手:“你且在上林谷等我,或回东风一梦遥。” 谢厌点头道“好”。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糖醋排骨终于烧好,剑无雪为谢厌盛了小半碗米饭,看他慢条斯理吃完,再度厨房进行收拾。 回房后,两人说了会儿话,谢厌挑亮灯花,掏出一本话本,堪堪翻了十数页,剑无雪缠过来,哄着他陪自己玩。
剑无雪闭关不过三日,却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将谢厌翻来覆去折腾,似要将错过的补回来,直至夤夜,谢厌挂在他身上睡着,方才罢休。 是年正月三十,风拂姹红,雨润山川,剑无雪未惊动熟睡的谢厌,独自起身,洗漱穿戴过后,前往中州扶疏城;步回风于同日启程,赶往安定侯封地青城。 天下不安,四方祸事迭生,方过一日,数百年不曾踏足上林谷的醉卧公子最千秋来访,见得谢厌,向他递去一本薄薄书册。尚不及翻阅,听得敲门声响,来者为百里族人,焦急道:“夫人,族长至太玄山后,重访故地,突发晕厥,数时辰未醒,经神都太素堂诊治,乃神魂有损……” 来者尚未说完,谢厌便放下手中杯盏,拉起最千秋,捏碎传送符纸,现身太玄山上。第92章 开通天之路 开通天之路 剑无雪没在神都, 稍加打听,才知他在八一街上谢厌的宅邸内。谢厌连忙赶过去。 太素堂的人已然离去,唯余哑仆与剑无雪带来的几个下属侍立门前,院落间四处静悄悄的,春枝带水,晶莹滴凝。 谢厌拽着最千秋过去,甫推门, 便感一阵寒气倏然蹿出。 最千秋收起懒散模样, 面露凝重, 环视屋内一周,可刚起头道了声“你”,就被谢厌打断。 “我也进去。”谢厌知晓最千秋想说什么, 满不在意道,“不就是冷了点吗?” “这寒气乃剑无雪元力所化,会伤人。”最千秋提醒他。 谢厌神色淡然:“无妨。” 最千秋不再阻止, 丢了道符到谢厌身上, 快步走近床畔。 这并非剑无雪自己的房间,而是谢厌的, 床铺得很厚, 四周都有炭盆,现下这些都结了一层冰, 炭盆根本燃不起火。 剑无雪躺在床中央, 高马尾齐整冷肃, 眸眼沉阖, 唇线紧抿。模样自是清俊的,却因缭绕周身的冷雾,失了大半人气。 这样的剑无雪看得谢厌不太舒服,他在身上多披了件大氅后,倾过身去,跟揉猫脑袋似的揉乱剑无雪的发,尔后退开到一旁,让最千秋为剑无雪诊脉。 最千秋抬指搭上剑无雪手腕内侧,谢厌缓缓眨了下眼,渐渐屏息凝神。 短短片刻遭无限拉长,仿佛光阴轮转数回,生死颠簸,沧海寂灭。 窗外风过,引得聚于叶间的水犹如雨下,哗啦啦砸向地面,绽放成花,在这片碎响中,最千秋收回手,对谢厌道:“神魂的确有损,但并非一日两日之内所受,只是近日暴露出而已。” “受伤时间大约在十八年前,对吗?”谢厌敛下眸光,对此并不惊讶。 最千秋点头。 倏然的,谢厌嗤笑出声:“我知晓了。” “怎么说?”最千秋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