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关键的是,即便没人说什么,与众人沟通困难,从而耽误排练时间进度,也足够让乐生感到自责了。 “那是怎么了?”虞宁问。 他安静的世界里有一颗敏感的内心,无从与外人道也,而只有对一直安安静静陪着他,心思又细腻的虞宁,还能吐露两句。 等许南山也出来时,就看到乐生和虞宁站在一块儿,靠得很近,似乎在说什么。许南山凝神听了一会儿,由于站得远,他听不大清,只听到“别练了”之类的字眼。这可捅了许南山的马蜂窝。许南山当即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乐生的肩,将人带到怀里,对虞宁道:“虞小姐,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士,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乐生排练的事,我是征得了他本人以及乐阿姨的同意,他才来的。有什么事情,我都会照顾好乐生,不劳你费心。” 许南山的突然出现,乐生和虞宁都没预料到。虞宁脸色顿时有些尴尬,隐隐也有不满,可她性子素来柔和,不满也不会当面发脾气,略带担忧地看了乐生一眼,将怀里的保温杯塞到乐生手里,道:“特意给你泡的,甜甜的,养胃。” 虞宁抬眸看了许南山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恰好乐生拉了拉她的手腕,摇摇头,虞宁便把话都咽了回去,说:“我送你回去吧,乐生?” “有司机送。”许南山说,“虞小姐请回吧。” 虞宁又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走了。虞宁走后,许南山问乐生:“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乐生捧着那个保温杯怔怔出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许南山:“她是不是叫你别排练了?” 乐生犹豫了一下:“师姐也是为我好。” 许南山:“为你好?你来排练有什么不好么?你这么有才华,编出这么好的舞,跳出来让更多人知道,有什么不好?” 许南山自己不知道,他说话时已带了隐隐的责备和怒气,他还从没用过这种语气跟乐生说话。 乐生安静地低着头,比划了一下:“没有什么不好,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排练。” 许南山视线一扫,看到乐生手上的保温杯,一把夺过来问:“她给你的这是什么?” 乐生摇头:“不知道。” 许南山:“不知道你就喝?” 话里话外都是对虞宁的不信任和怀疑,乐生终于不满地皱了眉,将保温杯夺回来:“师姐给我的,当然是好的。” 许南山:“我给你的就不好了?”许南山握着保温杯,“丢了,不许喝,你只能喝我给你泡的。” 乐生摇头,不肯撒手。 许南山盯着乐生:“你松不松手?” 乐生咬唇,垂下眼,摇头。 若以往,许南山见着乐生这样子,肯定要好好哄着,可一来,他最近过度疲劳,心情难免烦躁,二来,他始终对虞宁抱着敌意,乐生又护着虞宁违逆他。或许由于曾被温潮背叛过,许南山对这种事格外敏感。 因此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无名之火,手上一使劲,直接把保温杯从乐生手里抽了出来。保温杯上残留着虞宁身上最近用的樱花味香水,那是柔柔的女人气息,让许南山更加厌恶,当即扬手,“啪”地一声,将保温杯远远扔进了垃圾桶。 乐生顿时急了,甩开许南山的手就要去捡。 “站住!”许南山喝道。 乐生脚步一顿,许南山立刻追了上来,攥住他的手,牵着往外走:“不许捡。扔进垃圾桶的还要捡,她送的东西就那么好?” 乐生不情愿地挣扎着,可由于体力差距,纵然他使尽了浑身力气,也只能被许南山拖着向工作室外走。在这个拉锯的过程中,两人各自对对方的不满都越来越强。 然而到门口时,门口站着俩保安,乐生在看到其中一个保安时,身体却忽地一僵,飞快地低下头,半躲在许南山身后,不再挣扎,乖乖地跟他走了。 两名保安看到许南山,笑着向他打招呼,叫道:“许哥好。”许南山并没有注意到乐生的异样,敷衍地点了下头。为了二人世界,许南山没叫王爱民和小何,就自己和司机。要不是他太累,连司机也不想叫。 拉开车门,许南山先把乐生塞了进去,自己跟着坐进去,手按在乐生脑袋上,说:“跟我回家去。” 乐生摇头说:“我要回家。” 许南山想说我家就是你家,但司机在场,他没说出口,只说:“你家那么远,明天还要排练,大早就得过来,你回去干嘛?还得麻烦司机送你。” 司机插话道:“许哥,现在时间还早,去一趟香溪庄园没问题。” 许南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没眼色! 司机本想表现自己很敬业,莫名得到一个黑脸,无辜地挠头。乐生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给司机:“我要回香溪庄园,麻烦你了。” 司机:“好嘞!” 许南山:“……”你到底是谁的司机? 许南山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暗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乐生也偏头看着车窗外,看也不看他。许南山憋了半晌,问:“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乐生不想打手语,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给许南山,只见上面写着:“你今晚好凶,不想去。”过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传言说你发脾气会打人。” 许南山:“哪儿来的狗屁传言,我什么时候打人了?” 乐生:“上回,你打那保安了。” “什么保安?”许南山一时没反应过来,理解过来又气得胸口疼,“那不是为了你么?” 乐生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字,目光暗含着责备看了许南山一眼,偏头又去看窗外了。许南山有气没处发,想捶窗户一拳,又觉得好像应了乐生那句他会打人的传言,就攥了攥拳,咬着牙憋了回去。 华苑名都较近,不到半小时就到了,许南山瞪了乐生一眼,摔门下车后,就转身进了小区里。回到家洗完漱,许南山回想着今晚的情形,还觉得生气!从前乐生一直都只在意他,今天突然这么护着虞宁,关键虞宁这女人还居心叵测。 许南山暗自思忖着,必须让乐生离虞宁远点儿,不然就凭虞宁是个女的,跟乐生相识多年,就胜他一筹了。乐阿姨肯定更希望有个儿媳妇,而不是女婿。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南山却并不想睡觉,摸到歌房里练钢琴,演唱会中有两首歌是他自弹自唱。许南山一边弹回想着昨晚的情形,昨晚的乐生……许南山想起亲吻乐生时温热柔软的触感,以及拥抱他时鼻间淡淡的玫瑰花香,还有他羞涩绯红的脸颊……心里的火气去了一半——乐生一定是被虞宁拐骗的。 第二日,排练照常。 因为昨晚吼了乐生,许南山心底有些歉意,所以今天对他格外的小心,渴了递水,累了休息,谁想到乐生却一直不假辞色。许南山懊恼而烦躁,把火气都发到了舞团其他人身上,一旦犯错,就劈头盖脸地骂。到午间休息时,许南山有自己独立的休息室,乐生本来跟他在一起,但他吃得少,很快吃完后跑去上厕所了,许南山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跑去洗手间找他。 然而乐生没找到,却意外听到舞团的人说话。他才走到洗手间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音很小,若不是许南山听力好,根本听不到。许南山捕捉到自己和乐生几个关键字眼,便没有发出声音,费力辨别着。 “……你们说那个叫乐生的什么来头?” “谁知道啊。” “许哥对他那么好,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听说他来做领舞,也是许哥要求的。” “你管他是谁,你没看许哥今儿上午,把我们老幺骂成什么样了?啧……许哥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许哥的脾气不是一直这样么,你还没习惯?” “可他前几个月也没这样,我听乐队的说,凡乐生在的时候,许哥都可温柔了。” 这话似乎透露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因此话音落下后,洗手间里安静了一下,旋即头一个声音又响起来,却转了个话题:“你们说许哥为什么要找他来做领舞……?我不是歧视他,但是他不会说话,真的是很不方便啊……虽然跳得确实好,可我们队长也不比他差啊。”
另一个人笑了声,不知道是讽是嘲:“这不是有许哥在做翻译么?” 听到前面几人议论自己的脾气,许南山拳头握得“咔咔”响,差点就要冲进洗手间,一手砸烂隔间的门了,可听到后面几人说起乐生,许南山又忽然明白了乐生情绪一直低落的缘由。几人的话像针似地刺着许南山的心——是他让乐生来的,他却没有顾忌到乐生与人交流不便时的内心感受。 许南山想起最初邀请乐生来为他伴舞时的犹豫,想起昨天乐生莫名其妙的沮丧,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愤怒里夹着愧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许南山抓了抓头发,想抽根烟,却在去吸烟区的路上,碰到了楼梯拐角与人视频通话的乐生。许南山定睛一看,视频那头的人不是虞宁么? 他找了乐生半天,合着乐生搁这儿跟虞宁视频呢?火腾地冒了起来,但想着刚才几人说的话,许南山忍着没发出来。而是走上前去,勾住乐生的肩,脸往摄像头里一凑,冲虞宁打了个皮笑肉不笑的招呼。 “你好啊,虞小姐。” 乐生没想到许南山会突然出现,一惊之下,手机都差点掉下去,许南山一把给他接住,重新放到他手上。趁乐生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偏头,在乐生脸上亲了一下。 乐生身体顿时僵住了,抿着唇偏开了头,垂下眼。 这一切都被镜头那一边的虞宁看在眼里,她的表情也僵了一瞬,目光躲闪地四下游离了几秒,很快强迫自己恢复了自然,向许南山挥了挥手:“许先生好。” 许南山开门见山地说:“乐生要排练了,下次再跟虞小姐聊吧,再见。” 虞宁嘴角勉强弯了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点了一下头:“啊……那好,再见。”又看向乐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乐生好好排练,别太累了。” 随后挂断了电话。 见屏幕上显示着通话已结束,许南山把手机放回到乐生的口袋里,手上用力一推,把乐生按到了楼道拐角的墙上。许南山按住乐生的手,低头盯着乐生不安的眼神,气压一点点降低。 “跟她说什么呢,我不能听,要借口上厕所跑这儿来偷偷打?”良久,许南山打破了沉默,开口便是怀疑与指责。 乐生听到这话,连忙抬起脸摇头,他的手被许南山按住了,没法打手语,所以话都憋在了心里,无法解释出口。 许南山:“昨晚上丟了她给你泡的东西,生气了,要跟她控诉一下我?还是说,觉得她比较好?” 乐生眨巴着眼睛,眼神有些委屈,用唇语道:“我没有。” 许南山:“那为什么不敢让我听见?” 乐生咬着唇,不说话了。 许南山咬了咬牙,捏着乐生的下巴:“以后不许再这样,再有下次……”许南山话没说完,威胁的意味却已经到了。乐生还是怕许南山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许南山又气又无奈,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低头吻上去。乐生屏息着仰着头,微张着唇,眼睫蝶翅似地颤动,姿态顺从而忐忑。许南山亲完了,才回想起这地方好像有个摄像头,转头向摄像头看了一眼,眼里带着威胁的意味。 乐生还在急促地呼吸,许南山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说:“以后不许再跟她来往了……”想想觉得有点过分,改了口,“要联系她也可以,必须当着我的面,不能再这么偷偷摸摸的。” 乐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许南山拉着他的手:“好了别想了……回去排练。” 乐生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午排练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