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说了,我今天有点被我妈刺激到了。”良久,戈高寒才回了一句,语气努力振作起来,“我去睡觉了,明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乐生看着没说话,只是胸膛在起伏着,呼吸有些颤抖手指起起落落几个来回,想打什么,又没能下这个决心。直到戈高寒在退出微信前,才看到乐生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他说: “我想尝试着去走近他的生活。” 戈高寒心底倏地刺痛了一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怎么样,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道:“你加油,晚安。” 和戈高寒互道完晚安,乐生却并没有睡,他相信戈高寒也没有睡。绝望阴郁的夜晚他们都经历得太多太多了,夜晚没那么容易过去,乐生不止一次地在床上生生躺到了天明,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从月上柳梢头,看到日出柳树东。 但今夜与从前不一样,乐生手指戳着许南山的头像,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点进去,和许南山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好。但一想到许南山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冲他发的脾气,心底就有些黯然。因此他看着屏幕良久,却只是点开了音乐,播放了《你在蔷薇花下跳舞》这首歌。 这是他和许南山最初的牵绊。他觉得有些幸运,幸好他会写诗,若不是因为这首诗,他们明明那么近,或许也很难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今天凶乐生了,拖出去打死,你们说好吗?第33章 走向你 乐如意和唐西华是好友, 所以乐生其实回国后不久, 就见过许南山。那天是乐如意去唐西华的诊所看病, 乐生跟着去, 却意外在诊所里看到了抱着电脑打游戏的许南山。 彼时许南山窝在诊所休息室的沙发上,穿着件格子衬衫,袖口挽到手肘, 嘴角叼着根香烟, 翘着一条腿, 头发并没有像在聚光灯下那样仔细打理,蓬松又恣意,一如他微勾的唇角。 乐生只看了一眼,就心脏狂跳地从休息室门口退了出来。 那时候乐生远没有现在大胆, 刚回国的他, 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没什么朋友, 很少与人交际, 也不懂该怎么与人交际。骤然在母亲朋友诊所看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偶像, 不是激动地冲上去, 而是下意识地躲避起来。 躲避已成为他面对外人时的通常反应。 所以公园一见, 并非初见,于他而言,是第二次了。公园那次碰到许南山,完全是意外。那也是乐生第一次和许南山近距离接触,在作画时, 他一直在偷偷地观察许南山,私底下的许南山更随和,更有亲和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吸引力,他张扬又肆意,像是什么都不会困扰他,什么都不萦于心。 想到这里,乐生微微地翘起唇角。有了这首歌的陪伴,乐生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又点开微博,看许南山平时发的一些微博,自拍,录的视频等。乐生连着看了不少,最后点开前几天许南山生日时,即兴弹的那首歌。 那大约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歌了……他听得出来,许南山是唱给他的。看起来许南山还是对他挺好的,如果明天他态度再好一点,就不生他的气了,乐生暗自想。 周四排练,周五媒体探班。因为乐生不想让媒体看到他的样貌,所以戴了口罩,再扣着个鸭舌帽,一张小脸被挡了大半,跳舞时就能看到眼睛。 索性媒体主要是录许南山,对于舞团、乐队这些,只是一扫而过,给点镜头就行,所以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乐生,这让乐生松了口气。他很怕媒体发现舞团多了他这个外人,然后拉着他问东问西。 排练结束,许南山让司机送乐生回家。其实乐生原本想着,如果许南山今晚再叫他去他家,他就跟着去的……因此沮丧地坐上了车,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两天脾气太大,让许南山不高兴了。 许南山则早已跟虞宁约好,在一个私密的咖啡厅见面——许南山不想和她一起吃饭,影响食欲。 七点半抵达咖啡厅时,事务并不繁忙的虞宁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虞宁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因此妆容比平时要浓一些,来掩盖并不好的气色,整个人瞧着倒比平时多了些娇媚,少了几分淡雅。 没有乐生在,虞宁见到许南山,也没有那么多虚假的客套了,淡淡地点了点头,把服务员叫上来,给许南山点了杯咖啡。她葱白的手指握着勺子,搅拌着马克杯里的拿铁,一手撑着下巴,眼睛静静地看着许南山。 许南山开门见山道:“我工作忙,所以长话短说,虞小姐想告诉我什么?” 虞宁弯了弯唇,别过眼,向玻璃窗外的夜景扫了一眼,又落回到杯子里的咖啡上。她轻声问:“许先生,是跟乐生在一起了吗?” 许南山大方承认:“是,怎么了?你要劝我离开他么?” 虞宁失笑,无奈又苦涩,摇了摇头:“劝不了,乐生离不开你。” 许南山没想到虞宁这么接招,愣了愣,道:“所以你来是为了……?” 虞宁却忽然说:“不过我真的觉得,你配不上乐生。”
虞宁话说得冒犯,她自己却像没知觉似的,许南山立即轻嗤一声:“你就配得上了?” 虞宁摇头:“我也配不上。” 许南山:“……” 虞宁垂着眸,神色颇有些黯然:“你根本不了解乐生,你不懂他,不明白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只看到他的一部分,喜欢着那一部分,却对另一部分不管不顾。” “起初,我只当你们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后来才慢慢发现不是,不过已经晚了。” 这话许南山不知道怎么接,因为他没听懂,乐生的另一部分,是指什么? 虞宁也知道他没懂,眼里浮起一些自嘲,道:“许先生,我只问你一句,你对乐生是真心的么?” 许南山:“这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虞宁:“作为乐生的朋友,我希望他过得好。” 许南山皱眉道:“跟我在一起,乐生过得好不好,他自己最清楚。”除了这两天因为虞宁的事,许南山从没说过乐生一句重话,万事都以他为先。 虞宁静静看了许南山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说的是真话。过了一会儿,虞宁道:“既然如此,我就继续往下说了。” 许南山比了个手势:“请。” 虞宁说:“许先生应该知道,乐生的童年和青少年是怎么过的吧?” 许南山:“大致听乐生说过。” 虞宁:“我近距离接触过青年时期的乐生。” “我认识乐生的时候,是研一那年,那是六年前了。乐生刚刚留学到牛津,我本科就是在英国读的,对那边很熟悉。乐生身边只有几个照顾他起居的女佣,朋友,是一个都没有的。” 出国留学大多都这样。 虞宁说:“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用了好几个月,才慢慢试着融入那个社会。可是乐生,硕士三年都没能融入。” “在研究室里,他就像一道空气,大家只有在复杂的研究做不出来时,才会想起他——乐生应该能做出来……乐生真的很聪明,就没有他解不了的难题。” “乐生平时很少与人交流,一般都靠写字,因为研究室里不是所有人都懂手语。我曾经在聋哑学校做过义工,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因为乐生,我又捡起来学了一遍,之后主动接触他,这才慢慢熟了起来。” “研究室里但凡有什么集体活动,乐生基本都是不会参加的。没有课题的时候,他就去公园长椅上坐着写生,回到家里去弹琴,去给聋哑学校的小孩子们跳舞。” 虞宁的语速很慢,说到后来,近乎哽咽,眼眶都红了。她口中的人,是许南山没有见过的乐生。 “乐生太孤僻了……说实话,”虞宁说,“我从没见过他在别人面前,像在你面前一样。即使在乐阿姨面前……乐生也不会那样,相比以前的他,简直开朗得过分。” “我为此吃惊了好久,也是由衷地为乐生感到高兴。”虞宁说。 许南山忽地觉得心情很沉重,肩头也沉沉的,像是压了什么重重的担子一样,就连咖啡厅的灯光和墙壁都显得惨白,深色的桌布压抑又阴郁。 虞宁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在小区里跑步,碰到乐生,乐生在找欧拉那次么?” 许南山:“记得,怎么了?” 虞宁说:“那天乐生告诉我,他觉得你很好。可是,他怕你嫌弃他。” 许南山:“我怎么会嫌弃他——” “你不会,”虞宁说,“可是乐生总觉得自己是个负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觉得自己是个残废,活该被嫌弃。” 虞宁的话太过扎心,扎得许南山胸腔一阵一阵的抽痛,喉头像是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心想,他怎么会是负累呢? 虞宁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许南山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虞宁说:“谢谢。” 眼泪擦干净了,虞宁继续说:“这两天,你因为我,莫名地跟乐生发了很多脾气……我真的恨不得……”她顿了顿,瞪着许南山,“恨不得几巴掌抽死你。” 许南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虽然被虞宁这样说有些不满,不过自知有过,没敢表现出来,扯了扯嘴角。 “乐生从第一天开始去排练,就被排练室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要不是那天晚上我专程过去看,发现他表情不对,他又要憋着谁也不肯说。我劝他别练了,他总也不肯,说答应了你,一定要练下去。” “但是你呢?”虞宁控诉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只会吃些莫名其妙的飞醋,然后限制乐生,以满足你的独占欲和控制欲。” “我承认我对乐生是有些想法,不过自从见识了他在你面前的样子,我就知道我永远是没机会的。我对他再怎么好,也比不过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虞宁说得平淡,可心底的不甘和那股子意难平,是掩也掩不了的。 “你根本不知道每天的排练,对乐生而言有多么煎熬。我听说,你还让乐生去看你的现场?”虞宁用几乎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关键是乐生还去了。我们研究室的聚会他都不去。” “我……”许南山抓了抓头发,虚弱地辩解,“乐生也没跟我说过,我从来不知道……” 虞宁:“你真是一点也没考虑过乐生的感受,从头到尾就只顾着自己开心。逗猫似地逗乐生,不尊重他,不理解他,彻头彻尾的渣。” 许南山:“……” 这晚虞宁说了很多话,三分之二在说乐生的事,三分之一在喷许南山。许南山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当面这么喷过,网络上的黑子他不是没见过,但那些无脑黑他从没放在心上。虞宁说的话却是他反驳不了的。 因此,许南山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驱车夺路就往长白路上跑。情绪虽然激动,许南山这回却并没有超速,死过一次的人,该长记性了。 许南山心说:可他为什么就不改改这脾气? 等情绪稍微冷静一些后,许南山给乐生发了条语音:“乐生,睡了吗?”看时间,现在九点多,应该没睡。 乐生果然秒回:“没有,怎么了?” 许南山:“阿姨在家吗?” 乐生:“没有。” 许南山:“我能过去找你么?” 乐生噼里啪啦打出了几行字:“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白天排练那么辛苦,明天还要去录节目,别胡闹,回家好好休息。” 许南山:“——我想见你。”许南山发的是语音,乐生点开语音时,能听到汽车飞快行驶时的声音,有轻微的呼吸声混在里面,短短四个字,却莫名听出了颤抖。 乐生心底微惊,连忙问:“你在开车?你怎么了?” 许南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见你了……我明天要飞去外地,临走前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