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生说:“今天不是都在一起排练么……”许南山可以想见,乐生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又害羞了,脸上笑出两个酒窝。 “排练是排练,私下是两个人……”许南山说,“你就说行不行?” “嗯……好。”乐生答应了,“你专心开车,别看手机,不安全。” 许南山:“嗯,知道了,我很快就到。” 抵达乐生家时,已经快十点了,乐生已经洗过澡,穿着纯色的睡衣。头发刚刚吹干,毛绒绒的,有点炸,正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看《说走就走的旅行》第七期。许南山一推门,看到这样的乐生,心下便是一软。 许南山扫了那些女佣一眼,乐生会心地挥了下手,示意他们离开,便牵着许南山到了二楼,指了指浴室:“你先去洗澡,我让阿姨给你拿睡衣过来,然后让他们给你收拾个房间。” “哎,等一下。”乐生说完要走,许南山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过来,带到怀里,紧紧地箍着乐生。许南山胳膊收得用力,勒得乐生有些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乐生并没挣扎,敏锐地嗅到了鼻间樱花香甜的气息——那是虞宁近来常用的香水,他疑惑地抬头看向许南山,他私下跟虞宁见面了?为什么? 疑问注定没有回答。在良久的沉默后,乐生踮脚,安抚性地亲了一下许南山的下巴,眼里带着询问的意味——他感受到了许南山的异常。 发生什么事了?许南山知道乐生想这么问,可许南山却答不出来。回想着虞宁对他说的那些话,许南山就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脏,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竟连抱着乐生的胳膊都在颤抖。 许南山把乐生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低头亲了亲乐生的耳朵,低哑道:“我没事……别担心。” 乐生惶惑地环住许南山的腰,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哄小孩子似的。 许南山却更加自责了,重重地吸了口气:“我先去洗澡,等下再跟你说。”说着放开了乐生。 乐生点头。 洗澡时,许南山一直在想,他该怎么跟乐生说。虞宁离开前跟他说,不要把两人见面的事告诉乐生,乐生不希望这些事被他知道。可让他假装不知道,又是绝对做不到的。 女佣将备用的睡衣放到了门口,那睡衣许南山穿着略小,凑合一晚上也行。但当女佣指着离乐生卧室有三个房间的客房说,这是他的房间时,许南山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大晚上专程来找乐生,竟然还要分房睡? 许南山含混地答应了,拉着乐生装模作样地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等女佣都离开了,看时间差不多,就把自己房间的被子铺上,枕头塞里边,假装有人睡,偷偷摸摸地溜去了乐生的卧室。 此时乐生拉开门站在门后,紧张又忐忑地看着许南山,让许南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流氓。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乐生,推开门,走进去,将门在背后关上,反锁,落锁发出轻微的响动。 乐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手攥着衣角。许南山动了动唇,问:“还生我的气么?” 乐生摇头。 许南山沉默了一下,上前拥住乐生,唇在他侧脸上碰了一下,而后牵着乐生到床边坐下。他额头抵着乐生额头,胳膊拥着乐生双肩,淡淡的沐浴露的芬芳围绕着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今夜不是很热,有凉爽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清风拂面,带着高大的梧桐树树叶的哗啦啦清响,也带着各色花卉混在一起的清香。 许南山今夜的反常让乐生很是不安,手指焦躁地抠着宽松的睡裤,眼神游离躲闪,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许南山却闭口不说。 良久,许南山才凑上前,在乐生唇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前两天不该凶你。” 淡淡的绯色一点点爬上乐生的脸颊,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那亲吻只是蜻蜓点水,旋即许南山带着人一起侧倒在床上,拉起轻薄的真丝被,半盖在身上。 “乐生……”许南山呢喃了一声,收拢胳膊,把人搂到怀中,低声问,“这几天的排练,辛苦吗?” 乐生轻轻摇头,拉过许南山的手,在他手心写字:“你更辛苦。”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这三个字戳中了,许南山握住手里微凉的手指,问:“你喜欢这样的排练吗?” 乐生犹豫了一下,点头。 许南山:“以后还想跟我一起排练、同台表演么?” 这次乐生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他猜想许南山想听到肯定的回答,可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又实在太难。幸而许南山很快说:“不喜欢不用勉强。” 乐生咬唇,写字:“不是不喜欢——” 许南山:“你不用为了我而勉强自己。” 乐生愣了一瞬,他何等聪明,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许南山反常的原因。可在许南山手心写字这种方式太慢了,无法使他顺利地表达自己,于是乐生腾地一下坐起来,飞快地打着手势问:“是师姐跟你说了什么?” 没等许南山回答,乐生继续道:“你不要听师姐瞎说,她就是太想保护我——” 许南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虞宁卖了个干净,立刻矢口否认:“没有,我怎么会听她瞎说?” 乐生指了指许南山的身上,笃定道:“你身上有樱花味的香水,那味道我很熟悉,是师姐的。” 许南山:“……” “那、那是……”许南山心虚地说,“是公司员工的……” 迎着乐生怀疑的目光,许南山终于说不下去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觉得你从开始排练,好像都不大开心,是不是排练给你压力太大了?” 乐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南山无奈,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了虞小姐”,承认了,道:“是,虞宁是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可是你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这个人总是一门心思扑在音乐里,一扑进去,别的事就都注意不到了,你不告诉我,我很难会想到这些。” “我不想再出别人嘴里听到你的事情,乐生,我希望你能自己告诉我。” 乐生道:“可是我没有勉强,我该告诉你什么?” 许南山:“你因为排练感受到了压力,沮丧,这还不够么?” 乐生:“可是谁都也压力,谁都会因为长时间的排练而感到沮丧。” 许南山说不出话了。乐生蹙起细细的眉尖,叹了口气,再一次比划着解释:“南山,我很高兴能和你同台表演,也很喜欢跟你一起排练,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许南山:“那你排练第一天,为什么那么低落?” 乐生:“我只是不太适应,需要时间去适应。”
许南山:“去看现场呢,那么多人,能适应吗?” 乐生:“我在很努力地去——” “乐生,”许南山打断他,“我不需要你很努力地去适应,你只用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就好了,别的事情不需要你做。” 乐生:“可是我这样很奇怪……” “同学们都不喜欢我,研究室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不喜欢我,公司里的人不喜欢我,你也一定不会喜欢的。”乐生的手速飞快,情绪有些激动。 许南山:“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乐生:“你会喜欢吗?” 许南山:“当然,你什么样我都……” 乐生:“不要许诺——你前段时间还说不会凶我,不会对我不好的。” “……”许南山反省,“我错了,我误会你们了……我只是……” 乐生:“由此可见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乐生:“你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许南山:“……”不被媳妇儿信任了怎么办? 柔软的发丝垂到乐生微挑的眼角,乌黑亮丽,乐生回到话题,继续道:“我只是想变得更好一点,和大家一样。” “你不用和大家一样……” “而且,南山,你不知道,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有和你同台表演的机会,我很希望能把这次表演做好。”乐生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一些得意又兴奋的微笑,“如果被其他粉丝知道,我能跟你一起排练,一起表演,不知道会有多羡慕我呢。” “你值得他们羡慕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愧疚感让许南山迫切地想要挽回,想要把乐生从那种不安全的环境中拉回来,以至于他用力过猛,“你一个人在人多的场合我也不放心你,就这一次,以后就不要了。” 乐生:“你能一辈子看着我吗?” 许南山:“我……” “你不能。”乐生替他做出了回答,“你不要把我当小孩一样看待,我也不是什么残废——好吧,我是。可是我行为能力健全。我也想试着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而不是总是畏畏缩缩地躲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乐生一口气打了一大段话,盯着许南山,眼眶隐隐有些红,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许南山现在对他好,可如果他一直是这样,自卑,怯懦,连直视人的眼睛也做不到,人一多就想逃避,许南山的耐心总有一天会被耗尽的。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喜欢他。 好容易才有一点阳光照进他的龟壳里来,他怎么能还继续缩在壳子里一动不动呢? 乐生一长串话让许南山怔住了。起初听到虞宁的话时,许南山想到了温潮,他对温潮不够关心,温潮背叛了他,如今他发现自以为对乐生很好,却还是不够。于是想尽可能地把一切可能伤害和不稳定因素,与乐生隔离开。可是他忘了,乐生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这些。 乐生的呼吸有些颤抖,胸腔微微起伏着。这是他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的话语,他把它们像罪恶一样埋藏在心底,一旦揭露出来,就是承认了他自己有毛病——他不是正常人。可听的人是许南山,是他可以相信的人,这使不安感减少了很多。 乐生轻轻呼了口气,蹙着眉继续艰难地比划,他把自己剖开来给许南山看:“……高寒说,让我像他一样一个人生活挺好,我以前也觉得挺好……可是现在我不甘心了。” “南山,我不想在原地一动不动了,我想要走近你的生活,想要离你更近一点。我希望能像你一样,可以自如地跟别人相处。我希望你能一直喜欢我……” 长久以来隐在心底的自卑感,以及曾被抛弃的经历,让他即便拥有好的外貌、好的家世、好的天赋,也依旧会害怕再次被人抛弃,害怕许南山对他的热情用尽。 这回乐生的动作缓慢而迟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反复斟酌过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的,生怕得到任何一点负面的回应。他期待着得到许南山的支持和回应,期待着得到他的认可。 于许南山而言,他仿佛感到肩头比之前更沉重了,又与此同时,感到了震撼和动容,以及庆幸。他家庭和睦,父母宠爱,星途顺利,除了死过一次,以及死前的低谷期,他总是被人所围绕着,很少会去考虑要去改变什么,更加不会为了谁而改变。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想要为了他而改变。 之前酝酿的那些词儿都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根本用不上。许南山没有再阻止乐生的立场,于是握着乐生的双肩,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以后如果有需要,记得随时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就算你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也会一个人走完全程,去到你的面前。 周六一早,许南山就离开了乐生的家,飞去外地录制第九期的《食髓知味》。《食髓知味》预计十二期,现在已经过了大半。许南山在返程的飞机上修改好了为乐生写的那首歌——昨晚与乐生谈过后,他有了新的想法,并且把歌词也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