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山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怎么说确实是他理亏。他把香烟拿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微微垂下眸,道:“对不起,王哥。” 王爱民道:“你要是拍不好,就得一直重拍,一周、两周、三周,但是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导演说下午两点半开始,多给你一点时间准备。” 王爱民说完后便离开了,没有等他的回答。 一缕细细的青烟从烟头上升起来,许南山再次瞥了一眼楼下,发现那两辆车都已经走了。 他把烟头掐灭了,扔上垃圾桶里,心想:“怎么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还是快点录完的好,录完就不用再看到那张脸了。” 许南山趁着还有半个小时,主动回去找了温潮,他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变得稍微客气了些,对温潮道:“上午是我状态不对,下午我会好好配合的。” 温潮眨了眨眼,笑着应了,问许南山:“需要我配合你找感觉吗?” 许南山道:“还真需要。” 于是许南山提了几个小要求,他哼了一个小曲子,让温潮哼给他听,又让温潮别一只玫瑰花在胸前。温潮都依言照做了。 “是跟前女友的记忆么?”温潮随口问。 许南山看着温潮眼里飞起来的笑意,莫名有些失神。是前男友,那曲子是他写给温潮的,玫瑰花也是他当初向温潮表白时,别在他胸口的。 他一个糙爷们,难得浪漫一回。 有了前世的情感加持,许南山下午的戏份拍得异常顺利。导演们都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看着温潮时眼神里的情愫几乎不像作伪,因此mv拍到这天晚上九点时,把上午落的进度都追上了。 mv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因为还要对口型,拍摄变得麻烦了很多,每个镜头都要一遍遍地拍。许南山为了尽早结束拍摄,从周二起,每天都到得非常早,每晚都自愿录到特别晚。导演什么苦没吃过,见演员努力,不耍大牌,自然乐呵呵地配合。 因此到周六时,所有剧情的录制都已经结束。当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个饭。许南山本来想溜,被王爱民按住了没溜成。 幸好温潮知趣,知道许南山讨厌他,从不主动往他这儿靠,坐得远远的,只敬酒时才同许南山说了几句话。 吃完饭,喝完酒,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许南山连早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被小何的电话叫醒时,许南山浑身还带着宿醉的浓郁酒气。 “许哥,你别忘了,今天约了那位小诗人十四的!”小何也不知为何总是干劲十足,声音都斗志昂扬。 许南山:“什么???” “十四,哪个十四?”许南山抓着头发想了几秒,想起来了,慢吞吞道,“哦……我知道了。” 说完一句知道,他又想往床上躺,只听小何又道:“许哥,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许南山:“你来这么早干嘛,不是约的中午?” 小何:“许哥,你看看时间啊,十点了!” 小何一口一个许哥叫得许南山脑仁疼,他咬着牙看了一眼手机,果然已经过了十点了。 什么辣鸡手机?许南山想。 “许哥?”小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许南山摔了手机,踢踏着拖鞋开门去了。 好容易把自家主子叫起来,小何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他站在门口,听着屋里的脚步声,觉得许哥好像没有那么不好相处?这时,门锁响了一下,门开了,里面露出许南山宿醉酒醒的脸,和蓬乱的头发,昨晚穿的皱巴巴的衣服,当然,更关键的是他黑沉沉的脸色。 小何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笑道:“许哥,早啊!” 许南山乜了他一眼,头也没回地进屋洗漱去了。 …… 十二点一刻。 小诗人十四坐在长山市最有艺术情调的餐厅,没有之一,望江阁里,看了看表。 十四今天穿了身藏蓝色的正装西服,一丝不苟地打着领结,头发上也打了发油,看得出来,他很是重视今天的见面。 在十四的身旁,还坐了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她保养得极好,柔软的卷发染着低调却优雅的黑茶色,穿着一件米黄色森系长裙。 女人大眼睛,双眼皮,瓜子脸,是非常传统的美人形象。 和许南山约的时间是十二点,而对方已经迟到了一刻钟,这对于素来守时的十四来说,有些不寻常。 察觉十四的不安,女人道:“放心吧乐生,他们会来的。” 她和乐生相识六年,乐生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乐生在想什么。 十四,也就是乐生,闻言轻轻皱了皱眉,点点头,低下头去看桌面上用以装饰的兰花。那兰花是真花,一盆春兰,因已过了花期,没了花,只有叶,嫩绿的叶子长长地垂下来,线条流畅优美。兰花装在花盆里,盆在支架上。 许南山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没办法,赶上堵车。 望江阁是王爱民选的位置,要求是务必要美不胜收,来适应他们诗人的艺术气息。 王爱民今天要带别的艺人赶通告,便没有陪着过来,只有小何陪着许南山。当两人匆匆走进望江阁的大门,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入包厢,抬头看到坐在那儿的两个人时,许南山愣住了。 小何拍了拍他。 这时,座位上的两人已经站起来。其中,那名年轻女人微微露出一个浅笑,向许南山伸出了手,道:“想必这位就是许南山,许大歌手了吧?” 纵然对女人没兴趣,许南山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五官不说特别精致,但浑身的气质却是别人难以学来的。 “是,我就是许南山,”许南山同她握了握手,“这是我的助理,姓何。您是?” 女人道:“我叫虞宁,是十四的师姐。”她转头看向乐生,“这位就是十四了。” 乐生已经跟许南山见过,那双乌黑的眸子与许南山对视了一下,就飞快地垂了下去,粉色的唇弯起来,露出一个浅笑。 许南山见过的大多数粉丝都是比较直接热烈的,倒是头一次看到乐生这么害羞的。因此有些新奇,对乐生伸出了手,道:“乐生,我没叫错吧。上次带回去的签名,有好好保存吗?” 虞宁知道两人见过,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因此略有些诧异,看了乐生一眼。 乐生垂下头,伸手与许南山握了一下。 这一下,许南山才发现,对方手心里都是汗。 而后他看到乐生点了点头。 第6章 再见乐生 双方见过了面,自我介绍后,小何连忙招呼几个人落座。许南山叫来服务员,让他们上菜。 小何满面笑容道:“乐先生,您是诗人,想来最喜欢这种有情调的地方了。我们特意选的这个位置,不知道您觉得怎么样?” 望江阁地处长山市的经济开发区,地势高。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穿长山市而过的长江水。餐厅里布局雅致精美,走道两旁摆着各色花卉,房檐下挂着鸟笼,笼里还有调|教得很好的鹦鹉。屋角放着形态各异的雪松,餐桌上摆着兰花,餐桌全由纯木打造。
连服务生都是精挑细选,太瘦了不要,太胖了不要,五官不端正的不要,普通话没有二甲的不要。 乐生眼睛盯着那盆兰花,点点头,然后就没了。 虞宁接过话茬,道:“许先生的诚意,我们都感受到了。只是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乐生特别喜欢您,所以才想要见您本人一面。” “知道您工作忙,还肯抽时间来,想来您也是体谅乐生一颗小粉丝的心。” 许南山笑了笑:“是乐生有才华,这样有才华的人我肯定是要见一见的,何况还是我的粉丝了。” 在粉丝面前,偶像包袱不能掉,宠粉人设不能垮。 许南山说着,看向乐生:“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还会喜欢我的歌,说实话,我有点意外。” 然而乐生依旧没有说话,虞宁又道:“乐生本身是个感性的人,许先生的歌感情充沛,自然能打动乐生。”
许南山问:“不知道我是哪首歌最打动你呢,乐生?” 见面这好一会儿了,乐生一句话都没说,许南山忍不住把眼前的乐生跟妈妈嘴里的乐生联系起来。他们是一个人吧? 说实话,今天见了面,许南山才终于想起来,他前世是跟乐生见过面的,也是在这里,也是为了那首诗。只是当时他脑子里都是温潮,眼睛里根本装不下别人,所以才忽视了乐生。 许南山明显就是要逼乐生说话,或者说不出话。这问题虞宁回答不了,于是看向乐生。 乐生垂着眸,沉默了一瞬,忽地抬手比划了几个姿势。 “《白米粥》。” “《白米粥》?” 许南山和虞宁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宁诧异地看了许南山一眼,没想到许南山竟然也看得懂手语。许南山也在诧异,又有些释然,眼前的人确实就是他妈妈口中的乐生,他也是哑巴……世界上的巧合哪会那么多呢? 乐生轻轻点了点头,眼睛抬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许南山。 许南山不知道为什么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外婆也不会说话,我的手语是跟她学的。” 乐生了然点头。 许南山却来了兴趣,问:“你为什么喜欢《白米粥》这首歌?” 《白米粥》是许南山出道早期写的一首歌,那是在奶奶去世多年后,他生病了,梦到奶奶,醒来后写的。用这首歌怀念奶奶,怀念她生前给他煮的白米粥,希望她在天堂过得好。当时发出来后反响不错,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当然存在很多瑕疵了。 得知许南山看得懂手语,乐生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比划道:“因为你那首歌很不一样,歌声很温柔,很纯粹。” 许南山看着,忍不住笑了,那首歌他没有炫很多技巧,旋律简单,轻松而略带思念和哀伤,很容易上口。但这样简单的歌,真正唱得好并不容易,因为需要歌者完全用自己的情绪去打动听众,否则便是失败的。 虞宁来之前已经了解过许南山,听过他最新的一些作品,但对老作品就不甚了解了,因此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插话。 许南山:“那我现在的歌不喜欢吗?” 乐生摇头,认真比划:“现在的歌都很好,你一直在进步。” 被粉丝说自己在进步,许南山感觉有些奇妙,问:“你知道我进步了?你懂音乐?” 乐生:“只懂一点点乐理。但是你的歌曲明显风格更多样了,各方面都比出道的时候强很多。” 望江阁的菜都是预订的,服务员上得也很快,几人说着话,菜便已经上齐了,服务员齐刷刷地鞠了一个躬:“祝您用餐愉快!”就排着对出去了。 询问过后,发现两人都不喝酒,许南山昨晚才喝过,乐滋滋地免了一顿酒,和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话。 正啃着嘴里的鳌虾,许南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看两人衣着都不像缺钱的,便问:“乐生,你最开始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乐生比划:“一开始不知道是你。” 许南山明白过来,感情是一开始出版方没传递信息到位,乐生不知道是他,所以不卖。后来得知是他,才决定卖了。 想到这里,许南山心里美滋滋,粉丝多就是好啊! 一顿饭吃得双方都很愉快。吃完了饭后,虞宁说要去卫生间,小何则去结账,留下许南山跟乐生单独在一块儿。 起初他是不待见十四和乐生的,但得知乐生、十四以及公园里碰到的乐生,全部都是一个人之后,许南山的心情有些复杂。 乐生总是低着头,许南山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他觉得那发旋有些可爱,甚至想摸一下。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公园里,乐生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里写字的场景,顿时觉得手心的位置又痒了起来。 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也低下头,莫名想抽烟,但这里是无烟区,又不大好抽。于是抬眸打量乐生。 乐生的肤色很白,脸上是健康的白里透红,甚至带一点婴儿肥,眼睛圆圆的,下巴却尖尖的,身形瘦弱单薄。 他长得非常显小,所以那天在公园里,许南山才把他当成个十八九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