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山苦笑着摇摇头,将客厅、厨房、卧室、琴房的灯都打开, 他坐在琴房的钢琴前, 手指落到黑白琴键上,按出一个音。 他漫无目的地胡乱弹着错杂的琴音, 一下, 一下, 目光游离而茫然, 手肘懒懒地下垂。琴音起初慢而低沉, 随着曲子的发展,情感逐渐浓烈起来,许南山手指的速度变快,几乎移动出了残影。和王爱民的那番争吵不断在脑子里回响。 他说他是个公众人物,要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才能不辜负粉丝的喜欢,许南山想,所以一直以来他仅仅对于音乐的严格要求,是不够的吗?他也必须要拥有粉丝心目中那样完美的人格?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完美的人呢?还是说他确实太差劲,才会被人所厌恶? 那具腐烂的猫尸,亦或者那张遗照,此刻又浮现在脑海里。凝聚了黑子们最大恶意的攻击,确确实实地伤到他了。 许南山的唇角勾起来,有些冷,有些自嘲。 许南山多日以来骚扰戴仁总算有了结果,第二天,他难得地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戴仁答应和他见面了。 第二天,许南山先是按照王爱民、小何的约定去看了房子,他们看了两套别墅,一套装修偏欧式,一套风格偏中式,两套价位都差不多,许南山选了其中一套装修风格偏中式的,那套周边环境更安静,便于他创作。 当天晚上,他就去见了戴仁。 这次见面,许南山一扫前几天在家里时的颓丧,穿着打扮都清爽干净些,并带上之前那份他誊抄的卡菲巴赫的手稿。这次跟戴仁的见面比上次要愉快得多,戴仁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甚至略带疑惑和好奇地问许南山:“你就是为了帮朋友,才这么锲而不舍地来找我帮忙的?” 许南山点头:“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乐生,谁做董事长,也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我只是接了一个代言而已,换一个人做董事长,我未必就不能继续接这个代言。就算不能,影响也不大。” 戴仁笑了一下:“我倒是听说,你最近情况不太好,传闻很多,都是对你不利的。” 许南山:“确实不太好,不过做我们这一行的,这是必要的心理素质,谁都会经历的。” 戴仁:“你倒是看得开,但就像咱们做生意的,如果产品声誉不好,就会影响销量,影响利润。你们做艺人的,名声不好,影响应该也不小吧?” 许南山笑了一下,点头:“确实。” 戴仁:“那你还不赶紧地稳住自己粉丝的心,天天搁我这儿磨时间?乐生知道吗?” 许南山:“他不知道。所以也请您,不要告诉他。” 戴仁诧异道:“为什么?” 许南山玩笑道:“做好事不留名。” 许南山不说,戴仁便也不追问了,沉吟了一会儿,说:“最近乐如意的病情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她应该是要再回来的。要是乐如意在,徐胤全肯定不是她对手。” 许南山心中一动,微有些忐忑,期许地问:“所以您的意思是……?” 戴仁看了看许南山:“关键是,我对徐胤全这个人,不太感冒。他有些行事手段,以及对如意未来的发展规划,不合我胃口。支持他成为董事长,有违我的理念。” 迎着许南山期待的目光,戴仁继续说完未完的话:“——所以,我可以答应你,在股东大会上,投反对票。” 许南山心下一喜,但没有忘形,连忙客客气气地给戴仁倒了杯酒水,又给自己满上,敬戴仁道:“那南山就先谢过戴叔了。” 戴仁摆摆手:“其实我是出于自己考虑,不完全是因为你,你没什么好谢的。” “不,谢还是要谢的。”许南山把那份手稿再次推到戴仁面前,笑道,“戴叔想要很久了吧?今天我给带来了。” 戴仁当然还是想要的,当即也没有客气,喜形于色地接过去,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喜欢。不敢置信似地问许南山:“你就这么给我了?” 许南山:“这是之前就答应您的。” 戴仁哈哈一笑,拍了拍许南山的肩,说:“小伙子,有义气,讲诚信,相信我,你现在的难关会过去的,以后肯定有好出路,好结果!” 许南山:“借戴叔吉言。” “你这孩子,说话太客气!”戴仁也不拿许南山当外人了,笑着道,“要不我再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你把那个代言催一催。你应该也知道了,徐胤全手底下的人把广告压着了。” 许南山沉吟了一下:“压着广告,损失的并不只是我,合同已经签在那儿了,他们想压,就压着吧。而且,现在广告就算出来,恐怕也不能给如意带来很好的宣传效果,还是算了吧。” 戴仁说:“但是广告出来,对你的人气和影响力应该是有正面效果的。” 许南山笑了笑:“您愿意支持乐阿姨,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不需要您再做别的。” 戴仁笑着摇摇头,知道许南山是不想欠自己的人情,不强求,说了句:“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能帮上忙的,可以来找我。就算不提这份手稿,毕竟我跟你爸的交情还在那儿呢,一般的事情,能帮的还是会帮的。”
许南山道过谢,将戴仁送出门后,才驱车去了一趟医院。 乐如意的病情仍在观望中,不排除复发的可能性,因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许南山到医院时,恰好看到乐生刚从公司回来,秘书还跟在他身旁,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杜天和也跟他们在一起。 乐生穿着西装,坐在椅子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腰杆挺得笔直,他似乎在和其他的董事视频,打字飞快,竟能跟上对方说话的速度,与对方无障碍地进行交流。 乐生微低着头,目光直视着屏幕上董事的眼睛,刘海梳了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似乎修了眉,眉形比以往锋利一些,微抿的唇角显得有些严肃,认真和董事交流的模样有种自信的气场。 有时会停下来,用手语和秘书说两句话,秘书再迅速地在本子上记下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熟稔,有种身为上位者的从容。 这是许南山从没见过的乐生。 他印象中,乐生胆小害羞,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不敢和不熟的人说话。那么眼前这个泰然自若在董事之间周旋,给秘书吩咐工作的人,是谁呢? 许南山忽然有些恍惚,就仿佛公园里那个羞涩局促的少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只短短一个月,便宛若新生。 而他呢?许南山扪心自问,他现在怎么样呢?他用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做到乐生一个月做到的事情。 “南山?”最后是病床上的乐如意率先看到了许南山,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怎么站门口,不进来?” “阿姨好。”许南山笑了笑,推门进去。 乐生这才注意到许南山来了,他忙着工作,没空和许南山说话,因此只是眼睛亮了亮,看了许南山一眼,就继续和董事谈话了。 许南山到病床边打量了一下乐如意的气色,说:“阿姨看着好多了,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乐如意笑道:“还能怎么说,就那样呗,还得再住一段时间。” “在恢复就是好的。”许南山说,“乐生怎么到医院来还在工作?” 乐如意面上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望向乐生,叹了口气:“是啊,在公司做不完的事,他又想过来陪我,只好带到医院来做了。” 许南山轻声说:“以前您说乐生变化大,我还不觉得,今天才真觉得,乐生好像确实变化很大,他现在有点儿您工作时的样子了。” 乐如意笑笑说:“乐生学习能力很强。只是以前他不喜欢接触外人,我一般也不会强迫他,我只希望他高兴就好了。这回我病了,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让乐生硬着头皮去做这些他不喜欢的事。” “看到他现在的变化,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许南山说:“乐生总是要自己来面对的,阿姨就放宽心,他现在不是做得挺好么,您也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
乐如意叹气:“话是这么说,但是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用经历什么烦恼忧愁,每天快乐健康,就好了。” 作为朋友,自然是希望乐生能得到成长,可作为恋人,许南山倒希望乐生不必经历任何磨难。但正如乐生曾对他说的,他也不能永远护着他。 ……毕竟他现在,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呢。想到这里,许南山心底又漫上一层颓废。不过身在医院里,他迅速强行驱散了那丝颓废,转头问杜天和:“杜叔,现在公司情况怎么样?” 杜天和看了乐如意一眼,说:“还行,挺好的。”当着乐如意的面儿,他也不敢说不好。 乐如意白了他一眼。 杜天和挠头笑了笑。 这俩人的气氛略有些微妙,但看起来不像最开始那样了,乐如意对杜天和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 等乐生和那位董事聊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秘书帮乐生把笔记本收起来,笑着向许南山问好:“许先生。” 许南山点了下头,说:“辛苦了。” 秘书摇摇头:“这是我的工作。” 乐生向她比了个手势,秘书会意道:“谢谢老板,那我先下班了。” 乐生点头。 秘书又挨个儿向乐如意、杜天和、许南山道别,才得体地鞠了个躬,从病房退了出去。 工作忙完了,乐生才得了空对许南山笑了笑,说:“你来了。” 许南山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辛苦了。” 乐生:“我听说,有黑粉给你寄了东西?” 许南山没想到乐生这么忙,消息还这么灵通,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有经纪人他们处理,你别担心。” 乐生立即拧起了眉:“他们都那么过分了,还不是大事?你的公司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乐如意在医院,不太上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连忙问:“南山怎么了?” 乐生刚想说,许南山拦住了他,笑道:“没什么,就是最近网上有些黑子,营销号跟着带节奏,说了些我不好的话。” 乐如意不满道:“我们南山这么好,还有哪儿不好了?那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许南山不要脸地说:“我也觉得是。” 乐如意和杜天和都跟着笑起来,乐如意说:“你也不知道谦虚谦虚点儿。” 许南山说:“反正这年头娱乐圈就是那么回事,谁没被黑过?没人黑你,说明你不红,对吧。” 乐如意:“这倒也是。” 乐生略带担忧地看着许南山,没有插话。他也知道,许南山是不想给乐如意添堵,所以不说。不过要乐生当做没发生过,又实在为难。 他的全天下最好的山山,怎么能被这么黑?那些黑子是瞎了吗?——来自乐许南山“脑残粉”生的心声。 几人说了会儿话,许南山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没呢,”乐如意说,“乐生从公司回来,就忙到现在。要不,南山,你跟乐生一起出去吃,吃完顺便给我跟你杜叔带点儿回来。” 乐生看了看杜天和,有点犹豫,许南山一把拉起乐生:“好,我们快去快回!”说着就牵着乐生走出了病房。 乐生还有些不解:“我想陪着妈妈,你拉我干什么?” 许南山笑着捏了捏乐生的手指:“让你妈跟你爸单独待会儿,我看他们好像有话要说。还有……” 乐生疑惑地看向他。 许南山挠了一下他的手心:“我也想单独跟你待会儿。” 乐生抿唇,低头笑了一下,点点头。 由于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许南山不敢越界,握着乐生的手腕,带他到停车场。 乐生:“为什么来停车场,我们到附近找个地方吃不就行了?” 许南山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自己跟着坐进去,而后“嘭”一声地关上车门,在乐生反应过来之前,便欺身而上,压到乐生身上,将乐生整个按在座椅上,低头吻上乐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