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何自己找过来,许南山才在小何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中,抬起头,看向小何。 许南山问:“何舟,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不好?” 小何不明所以,挠挠头说:“没有啊,许哥是又看到别人说什么了吗?” 他把许南山从地上拉起来,边拉边说:“许哥人还是挺好的……人无完人,人怎么可能没有瑕疵呢?许哥不要在意。” 许南山:“真的挺好的?” 小何不大会撒谎:“嗯……真的,就有一点点不好。” 许南山扯了扯嘴角,在小何肩上拍了一下,手插回口袋里,摇摇头说:“算了……去买家具吧,尽快把家搬完。” “好的,许哥。”小何回答说。 许南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小何:“我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吗?” 小何说:“许哥帅还是跟以前一样帅的,就是好像没有以前有精神了。最近总熬夜,还有黑眼圈,今天也没化妆,没做头发,肯定不能跟上节目的时候比。” “哦,这样。”许南山目光往擦得极干净的墙上看了一眼,看不大清,只能看到墙上那个塌着肩膀,身子懒洋洋的影子。 是真的没精神,许南山想,他其实想振作起来,却又觉得很累,明明今天也没干什么。 买好家具,老板用车帮他们送回去。小何帮许南山找了两个帮佣,帮他打扫收拾新家。 新家离乐生家不是很远,开车不到半个小时。 许南山原本是图方便,现在却觉得这距离太近了。见识了那样的乐生之后,许南山再看看现在自己的模样,竟会有些自惭形秽。 搬家后的第一天晚上,许南山失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认床,但他以前是从不认床的,失眠的夜晚让人十分焦躁,可越是焦躁,就越是睡不着。 许南山起先闭着眼睛,尝试数羊,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数到哪儿了,还越数越清醒。之后他瞪着眼睛,想等睡意自己袭来,但很显然这不现实。许南山尝试着去听些轻音乐,徒劳无功。 反正第二天没有工作,许南山干脆不睡了,爬起来写歌。他听了好几张曾经喜爱的音乐人的唱片,待下笔时,却人生第一次感觉不到他对音乐的热情了。 许南山握着笔,第一次感觉到音乐是一个如此面目可憎的东西。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恐慌,无比不安,又无比焦躁。 他愤怒地摔了笔,看看时间,快五点了。 天快亮了。 许南山抓了抓头发,打开了卧室的窗户,任凌晨的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只穿了睡衣的他立刻冻得打了个哆嗦。可惜,寒风也没能让脑子变得清醒。 许南山扶着窗台,探头向外看。随着冬天逼近,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若是夏天,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可此刻望出去,却只有黑漆漆的夜空。夜空里挂着一弯上弦月,惨淡清冷,被乌云遮了一半,只堪堪露出小半截昏暗惨白的月牙。 没有一颗星星。 许南山望到远处笼在黑夜里的山,近处楼下栽种的绿植,有高大的乔木,也有矮小的灌木。周遭寂静的环境里,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最长寿的秋蝉也已经躲起来了。 许南山没有骨头似地靠在窗台上,想起乐生卧室窗外的梧桐树,以及那淡淡的花香,乐生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乐生工作时身上古龙水的香气。 乐生……乐生…… 许南山胳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起那天晚上在车里,乐生躺在他身上,竖起的那三根手指,又想起更早的时候,乐生对他说“我想走近你的生活”。 可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值得乐生努力来走近的呢? 许南山在窗口站到了黎明过去,天将明的时候,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他才回到床上,带着疲惫和困顿,睡着了。 许南山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觉得头有些晕,嗓子眼发干,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发烧了。 不奇怪,他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不发烧才奇怪了。 发烧让人的思维更加迟钝,许南山浑身无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有乐生的来电,还有小何和王爱民的。他半睁着眼,趴在床上,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犹豫了半天,给小何拨了一个过去。 “喂,许哥?你总算回电话了,昨晚睡得好吗?” 许南山闭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何说:“我给你找的两个帮佣,他们今天就过去了。你看还有没有需要的东西,我过去的时候刚好给你带过去。” 许南山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给我带点酒。” “酒?”小何说,“你要酒干什么?” 许南山:“……”他想回一句当然是喝,却觉得连说一句话都累,因此没有回答。 小何自动接了下去:“许哥,你少喝点酒,酗酒伤身。” 许南山不耐烦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伤身也伤的是我自己的。” 许南山一训,小何就不敢说什么了,小声道:“那好,我给你带一点。” 许南山“嗯”了一声,切断了通话,把头埋到被子里,很快又睡着了。 许南山是被小何是夺命连环call叫醒的。他带着俩帮佣站在许南山的新家门外,几乎要把门铃按废,许南山才一脸困顿地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来开了门。 两个帮佣都是三十几岁的女人,一个姓张,一个姓田,还有一个做饭的,姓李,年纪稍大些,有四十几岁。 “许哥,你才起啊?”小何吃惊地说,“这都快三点了。” 许南山打了个呵欠,坐回到沙发上瘫着,说:“反正也没什么事。” 小何把给许南山带的酒放到茶几上,这才给几人介绍,三人齐齐向许南山问了个好,许南山敷衍地点了下头,说:“工资什么的,那些小何都跟你们说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忙了。” 新家才入住,要忙的地方自然多着。 等三人散了,小何瞧出许南山面色不对,问了句:“许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许南山说:“有点发烧。” 小何:“发烧?今天下雨了,是不是着凉了?” “下雨了?”许南山问,“什么时候下的,昨晚没有啊。” 小何:“今天早上下的,下得好大呢,下了一上午。” 许南山上午睡得死,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我跟你买点退烧药啊,吃了好得快。” 许南山:“发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吃什么药?” “烧得厉害吗?”小何问,顺便伸手过来摸了摸,“嗯……还行,没有太烫。” “这儿没有温度计吧?拿温度计来量一量。” 许南山:“没有。” 小何:“我出去买。” 许南山:“坐下!” 刚起身的小何应声坐下,问:“怎么了?” 许南山:“我搬家的事,你跟别人说了没?” 小何:“没有,就工作室的人知道。” 许南山点了点头:“行……你走吧,我这儿没什么事。” 小何:“许哥,你发烧了,怎么没事?” 许南山:“发烧是个什么大事,没事别来烦我,快走!” 小何还有些犹疑:“不行,最近天气转冷……” 许南山懒得跟他废话,翻个白眼,将人赶走了。临走前,小何还在嘱咐让许南山少喝点酒。 许南山嫌他啰嗦。 把人赶走后,许南山想起乐生的未接电话,乐生打的自然是视频电话。许南山想了想,没有回过去,而是发了条消息,说:“对不起,这两天有事,就没有过去。” 乐生这个时间应该是在上班,没想到却秒回了:“是工作上的事吗?要不要紧?” 许南山:“不要紧,你不要担心。” 过了两秒,那边甩过来一个视频邀请,许南山手一抖,就拒绝了。他现在的样子估计很不好看,他不想让乐生看出什么。 乐生:“怎么了,不方便吗?” 许南山含糊道:“对,不太方便。晚些时候我再给你回过去吧。” 乐生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又说:“你千万不要在意网上那些言论,他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只会跟风瞎说。” “很多人自以为自己躲在键盘后面,所以就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 乐生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飞快地蹦出来。 许南山弯了弯唇角,问:“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乐生:“……我怕你难过。”
许南山:“我没有。我不会在意那些的,你放心好了。” 乐生这才放心:“那就好。” 他等了一会儿,见许南山没有立即回,以为他在忙,就结束了对话,和许南山说了再见,还罕见地发了个表情包卖萌。 许南山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表情,眼底浮现些淡淡笑意。 傍晚,又开始下雨了。 天气似乎会看人心情,许南山心情阴郁,天气跟着阴郁下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地从下午一直下到半夜。阴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许南山掩上不断向里滴水的窗户,看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空气湿漉漉的,冰凉凉的,冷气顺着裤管和袖口、衣领钻到衣服里,许南山头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热,身体却阵阵地发冷。他站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雨,直到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才退到沙发上来,拿薄毯盖着,打开了暖气。 许南山点了根香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抽烟好像比以前多了。一包烟没两天就没了。 许南山靠在沙发上,听着雨声,不知不觉地竟又发起了呆,睡意袭来,他垂下头,困倦地闭上眼。 手指间的香烟飘起袅袅的青烟,火星在指间明灭,不知怎么的,烟头就烧到了许南山手心上,许南山被烫得一个激灵,立刻就醒了过来,发现手心起了一个泡。 写歌,许南山提醒自己。 他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不知怎么又来了灵感,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串音符。写完后,又开始改,这一改,就到了晚上。李姐得知许南山发烧了,特意出门给他买了点退烧药,泡了给许南山喝。 许南山本来是不想喝的,不过发烧后他的精力和思维都受到影响,不利于写歌,许南山这才喝了。因此晚上的时候,许南山已经好多了。许南山身体本来就好,很少生病,也就很少吃药,偶尔吃一次,效果就格外好。 李姐做好了晚饭,叫许南山吃,许南山没搭理。三个人面面相觑,直到许南山又点了一根烟,才抬起眸对他们说:“你们先吃吧,我忙着呢。” 许南山顿了顿,又嘱咐道:“我写歌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三个人连忙答应了。 许南山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感受着尼古丁进入自己的肺,他呼出一口气,烟从他鼻间和嘴里溢出来。没剔干净的胡茬和没打理的头发,让他看着有些显年龄。 这晚,许南山一直改歌到凌晨,才总算觉得满意了,给司子平和毛成济发了过去。 司子平的反应有些惊奇:“你怎么这时候还在写歌?”
许南山说:“我不是常常晚上写歌么?” 司子平:“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现在不应该好好休息休息,放轻松么,写什么歌?你不累么?” 许南山这才听明白司子平在说什么,他扯了扯嘴角,说:“我乐意。” 毛成济是个中老年人,跟他们年轻人不一样,是第二天回复许南山的。他跟许南山讨论了一下这首歌曲本身,问了问许南山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晚,许南山发现自己似乎开始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晚上睡不着,第二天白天就困,可白天睡了,晚上就更加睡不着了,再失眠。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因为保持充足的睡眠,是保持体力和精神状态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