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生今天还要上班, 这是两人都没有办法的事。因此吃过早饭后, 许南山只好忍着心痛把人送到了公司, 并叮嘱他,不要吃辣,不要吃太油腻, 不要久坐……诸如此类。 乐生一面答应着, 一面抿着唇笑, 虽有些不好意思,却喜欢许南山这样紧张他的样子。临走前,乐生也叮嘱许南山,今天不要再喝酒了, 不要再一个人躲在家里了, 出来走走,散散心。 经过昨夜, 两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在乐生下车前, 许南山还拉着乐生的领带, 倾身吻了他一下, 亲得人嘴唇红红的, 才放他去上班。 眼看着乐生走进公司里,许南山长出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手搭着方向盘,闭上眼。昨晚的情形他大致是记得的, 他皱起眉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早上乐生在,他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此刻自己一个人,那潮水般的压抑感又翻涌上来,像是一个浪头把他拉进了水里,水没过他的口鼻,有些窒息。 许南山想到昨晚醉酒的乐生看着他说“我爱你”,想着乐生在他身下哭泣呻/吟。许南山明白乐生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他,可是他并不希望他们的第一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昨晚他也确实太粗暴了些。不过既然发生了……也便罢了。 许南山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总觉得睡了别人就该对别人负责。 回家的路上,许南山想到正在公司里和董事们周旋的乐生,不由得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他确实比不过乐生,他面对问题,竟只会选择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只会逃避。 许南山强打起精神,心说:不能再这样了。他那样信任你,看重你,你怎么能这样自甘堕落呢? 因此回家后,许南山自闭以来,头一次主动联系了王爱民,先了解了一下关于辟谣的事。其后许南山才知道,原来辟谣不仅仅是王爱民和公司的手笔,乐生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打人那件事是乐生主动去摆平的保安,想当初乐生自被保安吼过以后,见到那保安都绕道走,这回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更令许南山意外的是,乐生竟坦然发视频,直面公众,还直言了自己因病失声的事。从虞宁那儿,许南山知道以前的乐生其实很怕面对镜头,之前也只是为了他,才鼓起勇气站上舞台的,还戴了口罩,没露脸。而无法说话更是乐生心里一直以来无法逾越的障碍,他因此而自卑,自厌,因此而畏惧人群,不敢与人交往。 可他竟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他是个哑巴。只是为了解释那天的事情。 其实当天的事情许南山并不了解具体过程,他只知道保安推了乐生,看到视频才知道,原来乐生曾焦急又无助地向保安解释,却依旧被人当成恶意。 许南山把乐生发的视频,发的微博,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看到每个字都能背得清清楚楚了,看到乐生每个动作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了,才按了暂停键,看着乐生最后一个极浅的微笑出神。
许南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胸腔内似有什么酸酸胀胀的,像是被什么揉成了一团,又拉扯又挤压,钝钝地痛。他低下头,用手掌挡住自己微热的眼眶,像是怕被人看见。 这是他的乐生啊……这么好。 难怪他昨天看着那么疲惫,又要顾工作,又要顾乐如意,还要顾自己,能不累么? 许南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想: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失望啊。 许南山很快再次拨通了王爱民的电话。 电话那头,王爱民听到许南山的问题,有些诧异,随即像是翻了翻什么东西,有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他顿了顿,说: “通告啊,有倒是有,就是由于前阵子的事情……你现在外面名声不太好。虽然说洗白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没洗白的。所以……” 许南山:“你就说有什么吧。” 王爱民:“有几个商演,还有一些……代言。” 许南山:“什么代言?” 王爱民:“……内裤。” “……”许南山:“还有呢?” 王爱民用不忍直视的语气说:“……姨妈巾。” 许南山沉默了一下:“商演呢?”
商演也就是主办方实力的问题,以往许南山总接的是大牌公司的商演,他现在人气不如前,因此找他的,也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 许南山听了王爱民报出来的,都不太熟,因此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挑俩顺眼的吧,我准备准备。” 之前王爱民知道自家艺人最近状态不好,加上外面局势也不好,存心想让许南山调整状态,也怕他上台搞砸,所以没急着给他接通告。听到许南山主动要求,他还是有些迟疑,问:“你现在怎么样,能行吗?” “如果状态不佳,不要逞强,毕竟你现在的表演,口碑是最重要的。” 辟谣过后,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散了大半,剩了一部分,还在扑腾。如果许南山复出,live依旧像从前一样稳如老狗,既能安粉丝的心,也能打黑粉的脸。但如果表演得不好,各方面影响都会很大,毕竟现在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他呢。 许南山半靠在沙发上,垂下眼,两根手指顺着沙发扶手上一步步走到边缘,又走回来,闻言轻声道:“没问题。” 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可惜当晚,许南山又失眠了,直到凌晨两三点,他才模模糊糊地睡着,结果四五点又莫名其妙地被醒了过来。他在初冬的黎明时分,满头大汗地瞪着黑夜,不多时,再次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阴暗的阁楼,阁楼里潮湿又寂静,没有一个人,他被人幽禁在阁楼里,怎么也出不去。他于是爬上楼顶,从天窗上爬出来,他抬起头,看到满世界都是刺目的白光,白光里走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老太太拿着刀,一把插进他心脏里。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胸膛里流出来,他从楼顶上摔下来,落在干燥的稻草和腐烂的木板里,他趴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却操纵不了他们。他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怎么也睁不开。 而后似乎有大量的水漫过来,像发了洪水似的,带着土腥味的喝水漫过他的口鼻,漫上他的头顶,他几乎要被淹死了。强烈的窒息感让许南山忍不住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哪怕是一块浮木也好,可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死死地压住了,身体有千斤重,怎么也动不了。 梦境戛然而止,许南山喘着粗气从梦里醒来,他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许南山疲惫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浑身累得像是跑了几公里似的,完全没有休息一晚后的轻松和精力十足。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九点了。 许南山舒了一口气,软绵绵地又躺回到床上。 累。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许南山想,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梦里被刀扎中后,并不疼,只是此刻总有些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刀。他苦笑着甩了甩头,上网搜索了一下“梦见自己被杀是什么意思”,网上的答案五花八门,但大都是往好的方面说,比如你要发财了,你要走运了,你跟杀你的小伙伴关系更好了之类。 狗屁。许南山心想。 这时手机震了震,跳出来一条消息,许南山看了一眼,发现是王爱民甩过来的行程安排。王爱民给他接的最近一档商演就在一周后,行程竟然这么急。 许南山掀开被子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大大伸了个懒腰,先去洗个澡,然后开始准备商演的事情。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商演,但必须全力以赴。 曲目是一首比较嗨的嘻哈,有舞蹈,舞蹈是跳过很多遍的了,许南山很熟悉。但是既然是新的表演,许南山很有诚意地把歌曲进行了重新的改编和创作,并且和他长期合作的编舞老师重新沟通了一下编舞。 乐生听说他要参加商演,有些诧异,犹豫着想劝许南山再多休息休息,不用这么着急,毕竟他看着许南山的黑眼圈好像越来越重了。许南山并不以为意,反而哄道:“我没事,只是稍有些失眠。” 由于徐胤全打算召开的股东大会就在十一月中旬,没几天了,因此乐生也没有时间去看许南山的现场。他抱歉地亲了亲许南山的脸颊,说:“等股东大会之后,我就有空了。以后就能常去看你的现场。” 许南山摸摸他的头发说:“工作为重。股东大会有信心能赢吗?” 乐生沉默了两秒,说:“或许吧。” 进行过几天的排练之后,十一月十号,许南山飞到商演的目的地进行彩排。要按往常,对于这种程度的表演,许南山根本不会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可这回,或许是由于前阵子的事情,或许是由于此次表演意义不同,许南山竟然有些紧张。彩排时频频出错,不是忘词就是跳错舞步。 看着王爱民紧蹙的眉头,许南山有些焦躁,可彩排总是达到了他满意的程度,过去了。 十一号,正式表演。 这天彩排时,化妆师看着许南山的黑眼圈有些吃惊,笑着打趣:“许哥这是怎么回事,夜生活太丰富了么?” 不只是黑眼圈,由于失眠、抽烟和酗酒,许南山的皮肤状态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显得有些暗沉发黄。 许南山不悦地皱了皱眉。 化妆师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给许南山粉底打厚些,遮一遮。 许南山只有一首歌,短短不到五分钟就结束。妆容和精致的造型,让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早早接到通告的粉丝在舞台下举着灯牌,一看到他上场,就大声尖叫起来,哽咽着呼喊他的名字。 这些都是在许南山被黑时还不离不弃的粉,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许南山的现场,这次看到偶像的机会,自然无比珍惜。甚至还有少许红了眼,就在台下哭了起来。 许南山环视一圈,看到了一些熟面孔,他在聚光灯下微微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充满感激的笑容,他深深鞠了个躬,对粉丝们道:“谢谢你们。” 在他鞠躬时,部分粉丝甚至泣不成声,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流着泪,齐声大喊: “山山,加油!” “加油!” 许南山弯起唇,将左手放在胸前,轻声道:“我会的。” 时间有限,不可能让他跟粉丝无限互动,他报了曲目,开始表演。他的嗓音依旧像以前一样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他低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高音圆润透亮,他的rap咬字清晰而富有节奏感,台风无可匹敌。 进入副歌时,许南山边跳边看着台下的粉丝想,他还是他,没变。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商演表演的舞台很简陋,三米的升降台出了故障,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许南山跳舞时正跳到那附近,却突然头一晕,整个人便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似的,脚下一绊,生生地从那儿摔了下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许南山落了地,他是腿先着的地,因此左腿腿骨上立刻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可他来不及反应,一脑袋磕下去,额头撞在地面上,眼冒金星。 许南山趴在地上,有红色的血液从他额头处蔓延出来,好半晌,他都没有动弹。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观众席和后台所有人都炸了,粉丝们反应最为激烈,顿时疯了似地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潮水似地向上涌。保安都不够用了。 道具、导演等人也都慌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不知道是谁,许南山没昏过去,只是觉得又疼,又晕,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都没有力气,仿佛动一下都痛得要命。耳边是嘈杂喧闹的人声,混合着粉丝们惊慌的尖叫。 “南山!” “许哥!” “山山!”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在叫他,让他的头更疼了,他暴躁地想要让他们闭嘴,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微弱而痛楚的呻/吟。他被不知道什么人抬了起来,有人打了120,急救车熟悉的声音盖住了其他声音,他被七手八脚地抬上了救护车。 医生护士们紧急检查着他身上的伤,他闭着眼,觉得眼皮很沉重,睁不开。 许南山终于晕了过去。 …… 许南山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好像回到了那场可怕的车祸里,熊熊的火光引爆了他整辆车,他似是个局外人,看着车里那个因车祸而浑身伤痕、晕过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