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萧池和季沉宣拥在一起,肩膀挨着胸膛,额头贴着脸颊,呼吸彼此交融。 仿佛一个钟头前的惊险只是一场噩梦,梦魇散去,他们还在对方的怀抱里,安稳如昔。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疲惫和后怕便恍如汹涌的潮水,排山倒海般层叠压来。 季沉宣原本在同萧池说话,渐渐不出声了,把脑袋歪到萧池身上,紧跟着,是全身的重量。 “季沉宣?”萧池扭过头,见男人半闭着眼,捂着左臂,呼吸急促。 左臂——是他刚才被威胁着注射的地方! 萧池陡然一惊,难道那药打进去了?! “季沉宣,醒醒!你怎么了?!你的医生呢?!”他紧紧将人抱在怀里,一摸额头,果然在发烫!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季沉朗那恶毒的脸,他不知道注射器里究竟是什么药,越是未知,越是让他脊背发冷。 车窗外的霓虹灯照落进来,斜斜打在季沉宣侧脸上,随着飞驰的车子光影变幻,将那张苍白的脸映照得五彩斑斓,宛如一把燃烧至尽头的火,在释放最后的光彩。
他嘴唇嗫嚅着,呓语不停,眼皮下眼珠不断转动,萧池捧起他的脸,凑到他嘴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半昏半醒间,季沉宣的声音极轻:“不要……伤害他……萧池……” 脑海里猛地掀起一阵电闪雷鸣,巨大的嗡鸣在耳边轰隆作响,萧池像是宕机了一般,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 他迟钝地聚焦到季沉宣脸上,男人的眉心纠结在一起,神情是那样痛苦,可此时此刻,他心里记挂的,满满都是自己。 “季沉宣……季沉宣……我在这里啊……”萧池用力蹭着对方发烫的脸颊,那温度过于灼热,顺着皮肤传递过来,烫红了他的眼。 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跳动,前所未有的激烈,像是要炸开,萧池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哪里空了一块,又被另一样东西填满。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汹涌似火山爆发,又温柔如细水长流。 “我生病了吗?还是哪里坏掉了?”萧池茫然地抱着季沉宣,他发现男人在抖,他试图去拥抱,去安抚,然后发现不对,巍颤颤的其实是他。 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萧池下意识抹了一把,咸湿温热的,浸入了掌心,是泪。 它们一滴一滴落下来,像一串晶莹透亮的珍珠,止也止不住地滴落在季沉宣脸颊上。 恍惚间,他想起那天在海边,季沉宣说的话。 “喜欢你,比命还要喜欢……”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萧池似哭似笑,目光里似有星光闪烁,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角。第64章 两情相悦 湖心半山别墅, 季宅。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这场泼天大雨才堪堪停歇, 乌云散去,东方的天际露出一线清光, 薄纱似的轻飘飘照落在阳台上。 昨夜回到家, 萧池马不停蹄地召来了方医生给季沉宣看诊, 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方医生倒是十分冷静,显然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不是第一次了。 卧房里,季沉宣被安置在床上, 一只手露在外面吊水, 眉宇虬结成一团, 整个人陷在梦魇里, 干枯的嘴唇不断张合,仿佛说着胡话, 仔细倾听,又什么也听不清。 面对萧池亟不可待的真诚三问,方医生不堪其扰:“不用担心,左臂只是扎破了皮而已,并没有摄入有害药品。” 萧池半点没有放心,绕着方医生转圈圈:“那他怎么一直昏迷不醒?他还能醒过来吗?他不会死吧?” 方医生一个头两个大,捂着额头, 眼角一抽一抽的:“没那么严重, 他只是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昏睡, 这个其实是心理疾病,那一针是一个诱因,有充足的睡眠和放松的环境,身体很快会康复的,就是克服心理障碍比较困难,只能慢慢来。” 一瓶水吊完,方医生开了药,准备告辞,萧池缠着他问:“他多久会醒啊?” “发汗之后就会退烧,以季总的身体情况,最多一天就能醒了,明天我再来看。” 送方医生离开,萧池立刻跑回二楼卧室,折腾了整整一宿,别说季沉宣,就连他自己也困倦不堪。 兴许是方医生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睡梦里的季沉宣已经安稳下来,额头不再冒冷汗,只是眉头还拧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窗外天色显出黎明后的灰白,萧池拉好窗帘,踢掉鞋子,从另一侧爬上床,轻手轻脚钻进了季沉宣的被窝。 被窝里拱起一大团,慢腾腾蠕动一会,从枕头处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季沉宣的床很软,一躺下来便宛如陷入棉花糖,萧池带着小火炉似的身体拱到男人身边,一把将人抱住了。 下巴埋在对方肩窝里,轻缓的呼吸暖融融的扑到他脖子上,出乎意料的,季沉宣反而彻底平静下来,舒展开眉头,像怀里被塞了一个软绵绵抱枕,嘟囔一声,自然而然回抱住了萧池…… 昏沉间,季沉宣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一片干燥酷热的沙漠里,徒步前行,天地高远,前路茫茫,时间也没有了尽头。 他记得自己是一名勇士,受了国王的请求拯,去救被恶魔掳走的公主。 他手握着一柄长剑,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终于来到这片沙漠——恶魔的领地。 沙漠的深处,恶魔正盘踞在那里,它是一条通天巨蟒,有着漆黑的鳞片,庞大冗长的身躯,和阴冷刻毒的眼神。 巨蟒向勇士张开血盆大口,嘶嘶吐信,季沉宣被那样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恶心的黏腻感顺着脚踝向上蔓延,如影随形。 他感到有些害怕,可是为了心爱的公主,他决不能退缩! 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斗,勇士终于刺伤了巨蟒,它缩着蛇腹飞快地窜入地底,季沉宣激动地爬入蛇窝,他的小公主就在里面! 扒开所有的蛋,穿着粉白色T恤的公主背对着他,静静卧在蛇窟尽头。 季沉宣满怀喜悦迎上前:“公……” 公主缓缓转身,竟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兔头,和一对竖起的耳朵! 他怀里抱着一只胡萝卜,咔吧咔吧地啃,双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季沉宣,你来救我啦!” “……”季沉宣的表情瞬间裂了。 …… 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季沉宣浑浑噩噩张开眼,厚实的窗帘将阳光尽数隔绝在外,卧室里安静至极,除了枕边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身旁的床铺陷下去一块,热源紧贴着他的胸膛,规律的心跳连同呼吸一起此起彼伏。 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谁,季沉宣连鼻息都放轻了,他慢慢托起萧池的脑袋,用温柔的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一寸一寸,铭刻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即便是假扮的恋人,能得片刻甜蜜,也足以令他感到由衷惊喜。 两排小扇子似的眼睫轻轻眨动,季沉宣知道他要醒了,立刻规规矩矩缩回手,闭眼装睡。 果不其然,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萧池半坐起身,朝他倾身靠拢,温暖干净的气息立即笼罩了胸膛以下这方寸之间。 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萧池嘟囔了一声:“退烧了。怎么还没醒?方医生不会骗我吧……” 床铺微微晃动一下,萧池下床了,手边顿时空了一块,骤然失了热源,冷空气肆无忌惮地飘过来包围了他。 季沉宣悄悄睁开一条眼缝,企图寻觅萧池的背影——视野里空空如也,萧池这么快就丢下他了? 季沉宣刷得张大眼,扭过头搜寻他的身影,岂料一回头,正对上萧池眼巴巴乌溜溜的瞳孔,委屈地大声哔哔:“你明明醒了!居然装睡!” “我……”被那样的眼神直勾勾瞅着,季沉宣简直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没有……我刚醒。”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萧池也注意到了,麻溜地倒了杯温水过来,体贴地喂到他嘴边:“喝水。” 季沉宣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抿,喝得尤其慢,眼珠盯着他看,眨也不眨。 萧池仿佛分外有耐心:“肚子饿不饿?” 季沉宣下意识摇摇头,又马上点头。 萧池冲他一笑,昏暗的室内恍惚被笑容点亮,瞳中两点欢喜雀跃的光,险些把他的魂儿都勾没了。 萧池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卧室,很快又端了一碗小米粥和配菜上楼。 粥稠香浓,温度正好,是他昨天夜里熬的。 季沉宣一闻到那味道,便感受到了饥饿的存在感,他刚要伸手去接,萧池却躲开了,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我喂你啊。” 季沉宣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垂了眼,心情复杂:“你是不是觉得,你被季沉朗绑架,我去救了你,所以想报答我?才……” 才这么温柔体贴地照顾他? “你在说啥呢?”萧池愣了愣,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明明是我一拳打昏了那个冒牌货,救了你,你应该报答我才对。” “……”季沉宣被噎住,半晌,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么……” 他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笑意温柔地望着他:“你想我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萧池双眼倏然熠熠发亮,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刻,他双手捧着粥碗,恍如捧着一颗温热的心:“那我可以转正了吗?” “……什么转正?”季沉宣一下子懵在那里,许久没反应过来。 萧池从柜子里扒拉出那本《恋爱秘钥一百招》,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就是这个啊,我们都见习好久了,还不能转正吗?我们不要再假扮恋人了好不好?我想做真的!” “你……你说真的?”季沉宣慢慢撑圆了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而上,疯狂冲击心房,一颗心砰砰狂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的反应放在从前,萧池肯定会觉得季沉宣不愿意,现在却不同了,他的每一个眼神,肌肉每一丝细微的颤动,都在诚实地诉说着狂喜和爱意。 萧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吞了吞口水,挑起眼尾柔柔地把他望着:“我是不是说得晚了?” “不,不晚……永远不晚……”季沉宣摇头,滑动的喉结,仿佛哽咽。 他的声音在颤,手指也在颤,整个胸膛鼓噪着,几乎要炸开,世界都离他远去了,视线里除了萧池什么也不剩。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萧池忽然读懂了他的眼神,那里有一倾深沉的海,为他汹涌滂湃,为他隽永绵长。 他鼻头一酸,把粥碗扔到一边,张开双臂向他猛地扑上去。 季沉宣被他扑倒在柔软的被窝里,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搂紧了,再也不想放开。 “萧池,萧池……” 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永不厌倦似的,一遍又一遍。 萧池把脑袋凑过去,寻到那双唇,咬住了,缠着他厮磨,于是只剩下呜呜含糊的叫声,像两只相互舔毛的猫,黏糊糊腻在一起,蹭来蹭去。 萧池的吻带着一股小动物护食的劲儿,凶狠又珍重,没骨头似的拱在季沉宣身上,两人脚趾纠缠在一起,扑滚在被子里,吻得绵绵密密。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萧池稍稍抬起头,神色古怪地冲他眨眨眼:“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季沉宣尚未从这个长吻里回神,迷离着眼,缠上去叼他的舌头:“……什么?” “……算了。”萧池立即把那点杂念抛诸脑后,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第65章 突然的告白 翌日天晴, 云销雨霁。 阳光从拂动的窗帘里渗进来,在酒红色榆木地板上落成亮金色的一线。 卧室大床上,两人在被子里纠缠着滚一阵, 最后被咕咕叫的肚子唤醒了。 眼看小米粥凉了没法喝,季沉宣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微红揽住萧池的腰, 沙哑着嗓子道:“让安娜去煮吧……” 萧池发丝凌乱,半坐起身,犹豫地道:“你不是嫌安娜手艺不好……” 季沉宣趴在他身上, 半点松手的打算也没有, 嘴里咕哝着含糊道:“随便填填肚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