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或许是少数能真心对待少年的人了。 另外一个脸型瘦小的哥儿看到床头矮几上的油纸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说:“这是什么?黎锦那只会打人的窝囊废居然给你买饴糖、蜜饯这种零嘴!” 这些钱用来买米面,足够一家人吃十天! 他觉得自己嫁的人已经算不错了,可前几天正房的孩子哭闹想吃蜜饯,自家男人不仅不给买,还打了孩子一顿。 黎锦居然给阿文买饴糖和蜜饯! 秦慕文完全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只打过很少交道,除了分配针线活之外并无更多交流的哥儿会翻看自己的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口出恶语,谩骂自己的夫君。 秦慕文虽然性格软,但却不代表他被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 他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放在桌子上,生气又委屈的时候眼尾都多了一抹绯红。 他从没与人吵过架,把东西拿回来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秦慕文想,自己一定不能放任这些人诋毁阿锦。 他不喜欢这些人。 “呵,自己发达了,就这么快想跟我们撇清关系。” 秦慕文紧抿着唇,把自己的荷包全拿回来:“这些针线活我自己去送。” 顿了顿,他又给每人分了两个荷包,这些荷包他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才能缝出来六个。 而且他还是拖着自己刚生完孩子,这么虚弱的身体一针一线缝好的。 “这些是之前你们分我针线活儿的谢礼。” 一个荷包一文钱,他给这三个人每人两文,已经算出手大方了。 他做完这一切,直起身子看着这三个人,说“你们污蔑我夫君,我不屑与你们为伍,以后不要再踏入我家门一步!” 之前随手翻黎锦东西的那个哥儿被气地胸口不断起伏,怒道:“你生了孩子就当自己金贵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头胎就是个哥儿,黎锦真是瞎了眼才对你好,他怎么不跟以前一样天天打你呢?” 秦慕文心头猛地一揪,他、他也想头胎生个男孩啊。 大概是观音娘娘没听到他的祈祷罢了。 其他两个人显然维护的是自己身边的哥儿,而不是秦慕文。 他们看着秦慕文脸色一白,还想再说些讽刺的话,反正脸皮已经撕破了,就不在乎撕得更多。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黎锦清朗中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文文,我回来了。” 那三个人的话卡在嗓子眼儿,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黎锦这人最近虽然风评好了,但别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打秦慕文的! 以前,秦慕文一动作,就能看到手腕或者脖子上的青紫,真是骇人。 黎锦进入院子,刚把背篓放下,就看到三个哥儿从里屋鱼贯而出。 这几个人都很面生,大概都住在村另外一边。 外男不便与哥儿随意搭讪,黎锦净了手,擦干之后把自己今日抄的纸卷抱回去。 也没多看着几个人,放任他们走了。 他进屋后,少年已经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假装自己在睡觉。 黎锦:“…………”这崽是有多傻。 刚刚出去了几个哥儿,如果相谈甚欢,少年肯定很开心,唇角抿出两个乖巧的酒窝,就连眉梢的朱砂痣都好像更靓丽了。 这会儿他居然直接假装自己睡了…… 那肯定是被欺负了,却还强忍着不说。 黎锦今日打算给少年做红烧肉,所以就没买肉包。 他把刚出生才几天的崽往外挪了挪,自己俯下身去,凑到少年耳边:“睡了?” 少年闭着眼睛,哼都不敢哼出口,因为他怕自己一旦开了口,就带上哭腔。 他没有这么懦弱的,一个人撑着虚弱的身体煮饭、做家务、带孩子,甚至还得抽时间做针线,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秦慕文想,阿锦现在多好啊,白天下地割草、上山采药、去镇上念书,晚上还睡得浅带孩子。 那些人凭什么说阿锦是窝囊废? 就在这时,秦慕文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他赶紧睁开双眼。 原来黎锦把他连着被子囫囵抱起来。 秦慕文不知道,自己此刻眼尾的绯红有多招人。 黎锦说:“包子哭的时候我就这么抱着他哄,如今包子的哥哥哭了,是不是也得这么哄?” 秦慕文只觉得满身的热血都往脑袋上涌。 这会儿他哪还有心思顾及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只觉得黎锦这人真、真……胡闹。 他分明是包子的阿爹,哪里是哥哥啊! 黎锦跟少年对视,一本正经的解释:“你这年纪,给包子当哥哥正好。” 少年眼睛瞪圆,看样子很想解释包子真的是从他肚子里生出来的。
黎锦像晃包子那样抱着少年晃了几下,说:“现在还难过吗?” 少年晃了一下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一点都不想哭了。 他乖巧又诚实的摇头,“不难过了。” 随后黎锦看日头不早,把包子放在床内测,以免他跌下去。 自己则拉着少年去厨房。 案板下面简直就是个百宝箱,黎锦从里面翻出一个凳子,让少年坐在一边。 “我在这儿给你做红烧肉,你如果觉得心情还不好,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我,说出来,我帮你分担。” 黎锦想,以少年的性格,哪会主动与人结仇。 但少年大概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小怂包,他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没必要争,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别人说他可怜,他觉得自己比起这些人来确实可怜,坦荡安然,心里一点也不难过。 毕竟这就是事实,不需要争。 别人家里都是男人种地,但是到了少年这里,就得种地和针线活两手抓,喂养原主这个巨婴。 可少年不仅没有微词,甚至还在黎锦穿过来主动割草的时候,想要拦着黎锦。 随后,又在黎锦对他一点点、一点点好的时候,把全身心的信任交给他。 这样的人,把自己看得太轻。 但却又不抱怨世俗,反而每一天都积极的,努力的活着。 这样的少年,让人无比的心疼。 黎锦不再说话,把肉拿出来开始切小块。 他身姿笔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总觉得黎锦现在身上这件衣服有点小了,在黎锦拿刀的时候,他能看到黎锦胳膊上鼓起来的肌肉。 红烧肉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冷锅放糖倒油,等糖块融化,再把肉放进去煎几分钟。 少年听着锅里滋滋的响声,缓缓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生气,就像一个淡然的旁观者,围观了一场闹剧一样。 因为他发现,被那些人说几句也不会掉肉,自己以后少跟他们来往就是了。 等到红烧肉煮好,少年的故事早已讲完。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小心翼翼地,敲两下停一下。 正好包子这会儿醒来,少年赶紧回去奶孩子。 黎锦去开门,只见四五个穿着不合身衣服,或者直接就光着身子的孩子站在他家门前。 他们看到黎锦,最小的孩子不敢说话,躲在大孩子身后。 其中一个勉强有黎锦腰那么高的孩子小声说:“阿锦叔,你做了肉吗?”第22章 (修) 黎锦失笑,说:“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只知道村子里人除了逢年过节,一般不做肉。 却不知道,这做了肉,就会有小孩子上门来讨吃的。 不过这些孩子一个个看上去怯生生的,想必如果他拒绝,这些孩子肯定也不会撒泼打滚哭着要吃。 倒也不令人生厌。 幸好黎锦前后一共买了两斤五花肉,除去之前送给李柱子的半斤,这回锅里炖了整整一斤肉。 他用筷子夹了五块出来放在碗里,想了想又摘了几片生菜叶子,洗干净。 他出去的时候,这些孩子看到他端着碗,一个个眼睛都瞪直了。 黎锦说:“手伸出来。” 他把每块肉都用菜叶子包了,保证不会烫到手,才分给这些孩子们。 孩子们拿到肉,最大的那个孩子学着过年给长辈拜年的样子,说:“祝阿锦叔发大财!” 最后面那个孩子还小,光着屁股,也跟着说:“发大财!” 黎锦笑了笑,让这些孩子们走了,自己回去给少年盛饭。 秦慕文在屋里听到外面小孩的声音,起初没意识到小孩子们来做什么。 后来他想到了逢年过节,村长家里炖了肉,这群孩子们也是这么讨肉吃的。 黎锦先把肉端进去,就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给了少年一双筷子。 “你先吃肉,我再炒两个菜。” 少年还在喂孩子,挪不开身子,他说:“阿锦,我来炒菜……” 黎锦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说:“我算了一下,你今天下地的时间已经满了,好好躺在床上歇息。炒两个菜的事情,难不倒我。” 顿了顿,他补充道:“肉趁热吃,我马上就回来。” 今日少年受了委屈,虽说他已经哄好了少年。 但黎锦又不是圣母,别人都欺负到脸上来了,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黎锦一边炒菜,一边想,少年只是买来的夫郎,不是本村人。所以同为哥儿们,他们或多或少想看少年的笑话。 黎锦倒是很想扭转大家对少年的看法,但他又不能直接跟哥儿们讲道理…… 黎锦想,这件事或许得找个中间人。 = 这边五个小孩子拿着肉,轻轻咬上一点,舍不得一口吃下整块肉。 村里有人见到了,招呼那个最大的孩子问道:“你们大牛叔家里又炖肉了?” 那个孩子回答道:“是阿锦叔做的。” 他这么一回答,自家爹扛着锄头从田里往回走,正好听到了。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就上去拧自家孩儿的耳朵。 “阿锦叔家里的肉你们也好意思上门?” 黎锦家里穷,最近他们看到黎锦的时候,黎锦都在啃土豆。 再说了,黎锦家里的夫郎还在坐月子,自家孩子怎能这么不省心? 虽然自己家里是好久没做肉了,但也不能伸手找黎锦要啊! 不过这庄家汉一想,自家孩子不懂事去找黎锦讨肉吃,黎锦居然还给了…… 黎锦真的为人和气又大方。
但他却不能像孩子一样无知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想了想,说:“算了,你们吃吧,我去给黎锦送点鸡蛋过去。” 黎锦最近变化真的很大,看来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黎锦这边刚吃完饭,就收到一篮子鸡蛋。 那汉子说:“对不住,我家孩儿不懂事,你现在过日子也不容易。总算能吃顿肉,还被我家孩儿带人来分走一点……” 黎锦推辞,说道:“孩子还小,过来又祝福了我,本该就讨个彩头。这鸡蛋我不能收。” 汉子见黎锦不肯收,挠了挠头。 他说:“我听大河叔说你最近要打一个案几,屋里放得下吗?等我收完地里的麦子,找几个人给你再盖一间房,用来放那案几,你说怎么样?” 黎锦眼睛一亮,他正想找人盖房子,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那就多谢了,到时候红烧肉管够。” 汉子忙摆手:“别,咱们都乡里乡亲的,平时我们帮其他人盖房子也没有管肉的道理。 能有点稠粥就行了。” 黎锦又跟汉子约了一下时间,定在六月下旬的第二天下午。 那时候各家各户麦子都收好,只剩下晒干后存放,那些事就不用男人操心了。 黎锦回去后跟秦慕文说了这件事。 他说道:“到时候还得把咱们家的房顶都补一补,屋里埋上地龙,冬天用柴火烧起来,就没有那么冷。” 少年看着黎锦,唇角的酒窝一直没消下去过。 怀里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阿爹心情很好,给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黎锦见状,把包子抱在自己怀里。 包子瞬间收了自己的笑脸,脸上一派茫然——我那身上香甜的阿爹哪里去了! 不过他也没哭,毕竟晚上他醒来都是黎锦在喂,对黎锦身上的味道还算熟悉。 黎锦抱着他颠了几下,说:“包子,笑一个给爹看。” 包子面无表情:“……”并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秦慕文说:“他只有吃饱的瞬间才会笑,等你回来我再给他喂一次,一准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