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嫁人的姑娘们不好意思去跟黎锦说话,一个个只偶尔偷瞄一下黎锦。 结婚了的媳妇们也就开始跟黎锦打了招呼,后来也不便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男女大防得格外严格的遵守。 这条河就在回村的必经之路上,早上用牛车把黎锦从镇子上拉回来的大汉这会儿赶车回来,大老远就觉得河边那个洗衣服的人十分眼熟。 走近了,更眼熟了。 简直越看越像黎锦。 但他不敢认,黎锦那人会出来洗衣服?这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啊。 于是这牛车都走过河边了,过了半分钟,大汉又折回来。 他大声喊着:“黎锦,真的是你小子!” 还好黎锦不脸盲,认出了这人就是早上送他回来的人。 这人应该是村里的老好人,黎锦在心里给他贴了标签。 “嗯。”黎锦应了一声。 这人把牛拴在路边的石头上,自己走到黎锦这边,探着头仔细看了看。 还真的在洗衣服。 别说,看起来洗得还挺像模像样。 黎锦一直面无表情,洗衣服又不难,只是古代的衣服面料多,手揉起来不方便。 有了皂角和棒槌,洗起来更省力。 再说了,他年少时也看过古装电视剧,慢慢上手就行了。 那大汉乐了:“呵,你居然还真的会洗衣服,真希望有个画师能给你画下来,回头就装裱了送给你夫郎。 以后你再敢欺负他,就让他拿这幅画威胁你。” 黎锦:“……”听听,这说的可都是人话。 大汉看着面相大概有二十四五,正值壮年,按照古代早婚早育的尿性,孩子估计都可以打酱油了。 黎锦起初也借着水看过自己相貌,跟他前世的容貌大抵是十分相似。 但却不同于二十九岁的成熟稳重…… 跟秦慕文一样,带着少年人的朝气。黎锦想,他这个身体现在大概也就十七八岁。 大汉见黎锦还在洗衣服,乐呵了,打算多欣赏一会儿,反正之前脚崴了,这会儿也懒得走路。 “你夫郎生了?可给你生了个带把儿的?你这都高兴的自己出来洗衣服了。” 黎锦皱了皱眉,说:“父子平安就好。” 那个小娃娃长得多可爱啊,管他是男生还是哥儿,总归都是自己跟少年的孩子。 那大汉更乐呵了:“你黎锦这下也有后了,以后你就是当爹的人了,得当家里的顶梁柱。 早上我赶集卖柴火,这才没跟你多说几句。 现在说也是一样的,你娘临死前把她亲戚家的闺女说给我弟弟当媳妇儿,俩人现在成了,我们一家都记着这件事。” 黎锦不着痕迹的点头,原来这大汉也不是一个老好人,而是因为黎锦家里跟他家有点弯弯绕绕的关系,才肯这么帮他。 “你娘临走前最放心不下你,让我多照看着你点。 但我也不能整天追在你屁股后头,本来我还想着今天你夫郎生孩子,你还在外面喝酒,这就很过分了。 等我赶集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现在看起来,你当爹之后倒是懂事多了。” 正好这会儿黎锦也把衣服洗完了,他拧干水,把衣服装进盆子里。 “多谢之前的照顾,我以后不会再犯浑了。” 两人一起往回走,之前把位子让给黎锦的姑娘也洗好了衣服。 跟她的姐妹们道别后,也端着洗衣盆,快步走了。 身边的大汉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时不时还皱皱眉。 黎锦停下脚步,刚想着自己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结果一个名字就浮现在脑海里——‘李柱子’。 你们李家人取名字可真的随便啊。 李大牛,李柱子…… 黎锦想,以后估计还有李铁柱之类的名字。 “柱子哥,你脚崴了。” 李柱子说:“不碍事,我回去自己用木板夹一下,再睡一觉就好。” 村子里的人有很多自己的土方子,简洁又实用。 黎锦却说,你找快石头坐着,我给你正一下骨。 李柱子本来说不用管,但下一脚就踩进坑里,这下真的疼的抽气了。 再不正骨,这腿就要废了。 黎锦握着他的脚踝,李大牛看着黎锦那骨节分明的手,心想,乖乖的,这读书人就跟他们庄家汉不一样。 这手看起来比那娘们儿的手还精致。 倒不是女气,就是……这手一看就是那笔写字的,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李柱子想,以后家里有钱了,也得让儿子读书。 看看黎锦,虽然没学到什么墨水,但人家这气质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黎锦则没空看自己的手,要真的说起来,这双手也算是黎锦对这个身体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了。 十指修长如玉,每一个指甲都圆润如贝壳,手心里也没有任何茧子,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当然,也没怎么练字。 黎锦没跟李柱子打招呼,直接找准位置,双手用力一掰。 李柱子没做心理准备,疼的‘嗷’一声叫。 惊得旁边洗衣服的姑娘们抬头看过来。 “你们干什么呢?别打架啊,咱们村子禁止斗殴的!” 李柱子差点给把眼泪疼出来,但还是沙哑着嗓子回复。 “没打架,我脚崴了,黎锦给我正骨。” 黎锦扶着他站起来:“你现在踩在地上走走看。” 李柱子本以为踩在地上又有那股钻心的疼。 结果黎锦的正骨好像给他施加了魔法一样,一点感觉都没了。 黎锦只是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正好了。 于是又回去洗了洗手,再把洗衣盆端起来。 李柱子的牛车就在旁边,他让黎锦把盆子放上去,自己跟黎锦在一旁走着。 “好小子啊,这一手正骨,就算是镇子上医馆里的大夫都没你厉害。” 黎锦没说话,他最厉害的不是正骨,而是做手术。 只是当年在外科轮休了半年,这一手还没荒废。 李柱子感激黎锦,话就多了,他说:“你今年还要去考秀才吗?考不上就去医馆当个学徒也成,这样至少还能养家。
你夫郎那瘦瘦弱弱的样子,缝一天的衣服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我听说了,那医馆的待遇可好了,你如果去那里当大夫了,每顿饭都能在医馆吃,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呢!” 黎锦想,自己确实得思考赚钱养家的问题了。 如果按照李柱子的说法,这个时代的大夫一个月可以赚到三两银子,那就是三贯铜钱,也就是三千文。 那这个朝代大概与清朝类似。 一个铜板等于一文钱,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 黎锦问道:“一只鸡可以卖到四十文?” 李柱子说:“是啊,这是镇上的价钱,如果你想买鸡来养,最好在村子里直接买,去跟李大牛买就成,可以饶到三十五文。” 黎锦点点头,那他大概对这个时代钱的购买力有了一定了解。 想想家里仅剩的七八文钱,估计也就只能买十个包子。 真的是要穷的揭不开锅了。 河距离村子并没有多远,李柱子跟黎锦滔滔不绝的讲着省钱之道。 反正他觉得黎锦现在开窍了,知道心疼夫郎了,这就是好事。 得让黎锦再不能拿钱去买酒喝了。 赚多了钱,先买瓦把屋子修好再说啊。 要不然这夏天漏雨冬天透风的,小孩子怎么扛得住。 对了,古代婴幼儿的夭折率简直太高,家家户户都有养不活的孩子。 先不说天花水痘,就说吃饱、吃好这都是个大问题,还有有没有衣服穿的问题。 黎锦想,的确得注意先把房子补好,要不然过段时间梅雨连着下,家里东西都要发霉了,对孩子不好。 李柱子看他听进去了,心里也是颇为欣慰。 这会儿正好是村子里家家户户忙完农活,吃饭的时间,有人刚好也赶集了,知道李柱子伤了脚,这会儿看李柱子健步如飞的模样,哪还有崴脚的样子? “李柱子,你今儿赚大钱了吗?去医馆瞧了?”
李柱子哈哈一笑,说:“咱身边就有位神医呢!” 众人:“???”第8章 众人都知道李柱子平素挺照顾黎锦的,有时候黎锦跟村里人有了纠纷,李柱子还会大老远赶过来调节。 但其实原主黎锦本性怯懦、胆小怕事,除了在窝里横之外,没其他本事。 所以他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李柱子在村里人缘好,倒也能轻易的给他解决了。 可这回李柱子就是实实在在的捧着黎锦了。 众人心想,神医,黎锦这个草包担得起吗? 可别风大闪了舌头。 李柱子见其他人不信,也没多说什么。 要不是黎锦真的一手就给他正好骨了,他扪心自问,也是不会相信黎锦有这个手艺的。 李柱子拉着牛车到黎锦家门口,黎锦端起自己的洗衣盆,说:“谢了。” “谢什么,要真的算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我这腿肯定的修养两天,明儿就进不了山了。” 两人告别后,黎锦进屋。 黎锦家因为房子小,所以倒显得院子大很多,厨房门前是前院,靠着墙有一口水井。 卧室后面还有个后院,种了两棵柿子树,树中间又拉了一条麻绳,正好用来挂衣服。 黎锦回去的时候,秦慕文已经醒来好一会儿了。 他如今身子不爽利,动一动都疼,起初看到屋里只剩下他和孩子,秦慕文有一瞬间的惊慌。 尝试着叫了两声‘阿锦’,但都没人应答。 小孩子倒没有他这么敏感,这会儿睡得正香。 秦慕文几次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他都小心翼翼地听着,期待自家门被推开。 但那都是村子里农忙回来的男人。 不是黎锦。 等看到黎锦拿着洗衣盆回来的时候,秦慕文惊吓的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黎锦顾不上晾衣服,先把秦慕文扶起来,再给他腰后面垫了一个枕头。 “怎么了?饿了吗?锅里还有些鸡汤。” 秦慕文摇摇头,说:“衣服……” “我洗了,你最近身子不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黎锦丝毫不觉得‘男人去河边洗衣服’有什么不对。 他家里穷,只有自己和夫郎两个人,夫郎刚生完孩子,难道让他把脏衣服攒起来,等夫郎养好身体起来洗? 对不起,黎锦真的做不到。 秦慕文看着黎锦,这下他的眼神已经不单单可以用惊吓两个字来形容了。 “我、该我洗衣服啊,你是男人……不能洗的……” 黎锦按住他的手:“你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告诉我你要洗衣服?” 可能是黎锦的语气有些严肃,秦慕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以前在尚书府的时候,接触到的人,从丫鬟到家丁,家里都没有男人去洗衣服这个情况。 后来又被卖给黎锦当夫郎,秦慕文也知道这是自己在受罚。 跟发配宁古塔的哥哥和送进青楼的姐妹们一样,只不过给他换了一种更体面的惩罚方式。 在这个国家,哥儿的地位比女子还要低,所以最后在判刑的时候,大理寺卿也怜兮秦慕文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连坐。 所以只让人把他这个哥儿卖了就完事。 成亲这两年来,秦慕文觉得自己每天劳作,耕地、洗衣、做饭、缝补赚钱,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赎罪。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身为尚书的爹爹犯了什么罪。 秦慕文本来就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受了伤也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舔舐。 这两年来,秦慕文已经习惯了。 他只想着,好好的生下孩子,让孩子快乐幸福的长大,以后再说一门好亲事,这样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可黎锦……黎锦为什么突然之间对他这么好? 秦慕文看着那一盆洗干净的衣服,咬着唇,他虽然也羡慕过书本上写的神仙眷侣。 但他如今对黎锦早已经绝望透顶。 可能,在刚成亲的时候,秦慕文还想琴瑟和鸣的过夫夫生活,但后来发现,这都是痴人说梦。 现在,秦慕文觉得自己就像活在南柯蚁编织出来的美丽梦境一样。 虽然幸福到心尖尖都是甜的,但终究是一场梦。 黎锦看他什么都不说,仿佛认定一件事之后固执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