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秦慕文把小包子哄睡着后,黎锦打开小窗,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看这满天的星斗。 秦慕文洗了脚上床,黎锦腾出一只手把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给他指天上的北斗星。 “那个方向,就是燕京。” 秦慕文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说:“阿锦,以后会去燕京吗?” 秦慕文身体的变化一点也逃不脱黎锦的感知,黎锦把他搂得更紧,眼帘微垂,遮住漆黑的双眸。 “会去。” 秦慕文没说话,燕京于他而言不是个好地方,但听着阿锦有力的心跳,他好像也没有起初那么慌张了。 这么一想,秦慕文把脑袋埋在黎锦颈窝处,鼻尖被熟悉的气息萦绕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黎锦接着说:“我不想骗你,文文。” 他关了窗,给两人盖上被子,声音很轻,语气却无比坚定,“科举考试,我志在必得。”
秦慕文‘嗯’了一声,“不管阿锦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阿锦。” 黎锦唇角勾起,只可惜黑夜中无人看得到。 翌日风向很顺,巳时才过一点,站在船头的陈西然就眺望到了镇子的轮廓。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船就停靠在镇子边上,船家先行下去,把船舶绳绑在岸边的柱子上,才招呼几位客人下船。 河水微波荡漾,连带着船只也摇摇晃晃。黎锦人高腿长,怀里抱着小包子,长腿迈出,稳稳地踩在地上。 随即,他转身对秦慕文伸出手,扶着他家小夫郎下船。 陈西然最后一个跳下船,他的身形才刚刚显露出来,就听到岸上不远处有人在喊:“少爷,您回来了!” 原来这是陈西然的书童,自从收到陈西然的信,夫人每日就派书童在这里等候,今儿不过是第二日,就等到了人。 黎锦则跟陈西然道别,打算直接回村。 陈西然说:“你家都搬空了,晚上回去怎么睡人?不若今儿先住我家,明日我派人通知柱子哥,再来接你们一家。” 黎锦摇头:“今日天色还早,正好适合回……”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赶着牛车前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李柱子。 他跟陈西然家里书童的说法一样,“自从村长收到您……的信,全村都知道您要回来了,正好我每日都在镇上出摊,没事儿就来这儿等您。” 李柱子他说的轻巧,黎锦却大为感动,跟陈西然再次道别后,就坐上李柱子的牛车,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村。 至于宋先生这边,只能等明日黎锦再来镇子上,与陈西然一起去登门拜访了。 李柱子这回跟黎锦说话,语气中多了许多拘谨。 黎锦连中小三元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村子。就算大部分人不知道‘小三元’是什么,但他们也都知道,黎锦是村里考出去的第二个秀才老爷了。 第一个,自然就是鸿雁村村名的由来,李鸿雁。 黎锦跟李柱子说了两句话,听着他一口一个‘您’,黎锦很无奈:“柱子哥,现在的我只是黎锦。” 李柱子听完这话,‘欸’了一声,“那可不行,您现在是秀才老爷!” 黎锦说:“秀才老爷也是你的后辈,柱子哥,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浑身都不习惯了。” 李柱子没法,只能重新叫回了‘阿锦’。 回去后,李柱子和李大牛都送了崭新的褥子和棉被来,黎锦让秦慕文抱着熟睡的包子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自己则跟着李柱子一起把家里扫撒了一遍。 十个月没回来了,家里早就落了厚厚一层灰。 等到打扫完,黎锦才把小包子放在铺好的床上。 小家伙儿看来是真的累极了,昨儿晚上在船上闹腾,不好好休息,现在直接就睡着了。 黎锦把一切都收拾好,又跟着李柱子去搬了柴火。 他媳妇儿也早早的给黎锦和秦慕文煮了两碗面,每碗都卧了一个鸡蛋。 “出门饺子进门面,上次你们走的匆忙,没来得及买肉包饺子,如今这进门的面可得好好吃。” 黎锦也确实饿了,吃了一碗面后,又吃了两个饼,才停下筷子。 而秦慕文那边也正好吃完一碗面,他收拾着去洗碗,黎锦则跟着李柱子去了村长家。 李柱子以为村长见到黎锦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恭喜阿锦高中小三元’。 结果却见村长拿出了三本书,第一本封面上有四个大字,李柱子一个都不认识。 “这、这农桑算经,可是你亲自编撰的?” 黎锦颔首:“是,府城学风浓郁,我进入宁兴书院去学习,这本书就是那时编出来的。” 村长脸说了三个‘好’字,才解释道,“我开始担心这著者跟你同名同姓,心里怀疑,却也知道你当时快要考院试了,就没因为这件事叨扰你。 后来你又递信说自己高中,即将回来祭祖,我也就想着等你回来直接见面询问。府城果然人杰地灵,阿锦这书写得真的好。” 黎锦笑道:“我前去府城,不止编了这一本书,还有另外一本,尚在印刷中。” 村长:“……” 随后,村长跟黎锦促膝长谈,听他说了这十个月在府城的经历。 虽然黎锦说的轻描淡写,但村长却能从中听出黎锦一直在努力,在进步。 村长也跟黎锦说了村子里的情况,“自打你有出息了后,咱们村子里的庄家汉也不死命要求孩子必须种地。甚至有人还专门攒束脩礼,打算把孩子送到镇上读书。” 说罢,村长提了几个名字。 黎锦有些惊讶,说:“村长说的那几个孩子不都才五六岁吗?他们去镇子上独自学习?” 村长说:“这也没办法,家里的婆娘还得照顾公婆和其他孩子,哪能专心伺候一个孩子?” 黎锦想了想,说:“我有个建议,不如村子里直接办一个蒙学,幼童启蒙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学问,能认字,给孩子教会了就行。” 这样也避免村里的小孩去镇上遇到危险。 毕竟那些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这年头的人贩子又很猖獗,小孩子独自出门真的不安全。 村长愣了愣,说:“村子里自己办蒙学?” 黎锦道:“是的,总归现在想要学习的孩子人数有七八个,也不少了。” 村长把旱烟磕在地上,眉头拧成‘川’字,“我想想。” 黎锦回去后,村长在晚饭时间点还亲自来了一趟,说:“就依照你说的办,等你那蒙学算经印刷下来,我就按照那本直接来给孩子们教算经。” 村长原本自己也只会拨算盘,但自从去年腊月收到这三本书后,他一个原本对算学不感兴趣的人没事儿都掏出来看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里面的内容他都能看得懂。 村长也不是没见过真正的算经书,与黎锦这详细注释版比起来,都太过深奥了。 他一个县试都没考过的人,自然知道真正的算经书有多难。 所以,村长一听黎锦又要出书了,也不担心在算学方面耽误孩子启蒙。 总归他身为村长,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教小孩子绰绰有余了。 村长又问了黎锦会回来几天,打算在自己开办族学的时候,若是时间来得及,请黎锦来给孩子们说几句鼓舞的话。 黎锦笑道:“此次共告假十日,除去来回路上四日,剩下六日我都会在村里。” 村长眯着眼睛,说:“时间够了,我这就安排人去准备。”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阿锦给咱们村蒙学取个名字吧,这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蒙学能构建得起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黎锦也不推辞,他直接答应了。 “容我思考两日,想好后我写出来给您送去。” 村长临走前,看着黎锦家厨房里有满满当当的水果和蔬菜,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嘱咐黎锦好好休息,缓解旅途的劳顿。 看着跟黎锦一起送他出门的秦慕文,村长想了想,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生活会更好的。” “多谢村长。” 与此同时,知府大人的一封信被呈在庞老爷子案头。 庞老爷子看着上面的题字,花白的眉毛一颤一颤,尽管言辞很是不屑,但欢快的语气却暴露了他收到晚辈来信后的愉悦心情。 “我不是说了后辈们不准打扰我么?怎么一个个不知礼数,还要来给我送信。” 而伺候老爷子的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坐在庞老爷子身边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仔细看去,这人正是上次说要跟庞老爷子打赌的男人。 他对庞老爷子的口是心非表示无话可说。 但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戳穿了,老爷子心态就崩了。于是他提到的只有赌约:“老爷子,你说的要是黎锦连中小三元,就收他为徒,可做数?” 老爷子只顾着拆信封,假装自己没听到这句话。 当时他也仅仅是傲娇的认为没有给他们圈子递拜帖的人都是狂傲之辈,这样的人就算有小聪明,也不可能三案首啊。 所以老爷子就随口说说,没想到……黎锦还真的敢中。 可他都十几年没收过弟子了,收个弟子后,他的态度又得端起来,哪有跟熟人相处的愉快。 总不能让徒弟认为师父性格太活泼吧。 所以,老爷子下决心暂时忽视这句话,先看看家族里的小家伙给他写了什么。 于是,在拆开信封的一瞬间,老爷子那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第101章 庞老爷子最后生气的甩着袖子走了。 黎锦自然不知道这些,他甚至都没发现因为自己投入了很多时间练字,知府大人早就因为他的字写出了精气神,想给他找一位老师来教导了。 书法写得好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突破自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知府大人这封信自然没有得到老爷子的回复,但他一点也不恼,庞老爷子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 他要是一封信就能打动了,这才算出了怪事。 知府也只能在黎锦拜师途中充当引路人,至于黎锦自己怎么打动老爷子,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黎锦回村的第二天,早起、踏上他穿越初来时走了接近一年的路,景色依然如故,变的只有行人的心态。 黎锦发现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脚步从没这么轻快过。 前两年他还是个穿着粗布麻衣、身材羸弱的废柴,如今家境殷实、身体康健,夫郎孩子伴在身侧。 心境总归是会发生变化的。 接近午时的时候,黎锦就跟宋先生道别,说送捷报的官差大概也快到村子了,他得回去迎接。 官差不仅会在放榜的时候恭喜黎锦,更是会直接把喜报送到考生祖籍。 黎锦此次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家已经没了守在村子里的长辈,所以他必须得自己回来了。 此前跟秦慕文关系不对付的几个哥儿,在这回秦慕文回来,远远的悄悄打量过他。 见村长都对秦慕文态度和蔼,完全不在意他哥儿的身份,几个哥儿不禁红了眼眶,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要不然会被家里主母发现。 之前黎锦要带秦慕文去府城,他们羡慕之余,却也不觉得秦慕文会在那里过得比村子里好。 毕竟黎锦家穷,在府城举目无亲,还拖家带口,他们甚至想过秦慕文会灰头土脸的回村独守空房。 谁都没料到,再见之时,秦慕文依然如初,而他们在秦慕文面前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小安跟秦慕文关系好,在第二日还专门带着孩子去看了秦慕文。 之前秦慕文走的时候,小安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子,如今他孩子都五个月了。 小安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被家里人养的白白胖胖,眉目间还能看出小安的影子,是个很秀气的孩子。
秦慕文夸赞道:“孩子身子骨不错,长得也让人心疼。” 小安说:“可不是,他刚出生两个月那会儿特别冷,家里给他屋里一直烧着地龙,都没敢断过。因为照顾的仔细,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康健。” 秦慕文笑了笑:“确实是这个道理。” 随即他蹲下,看着刚刚走过来,拽着自己袍角的小包子,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说:“这是小安叔叔。” 小安到底给小包子洗过尿布,就算过了这么久,小包子已经记不住他,却也对他也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