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对邹和预告了一下,道:“出发。” 然后腿一蹬,自行车就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开始移动了。 身体忽然被移动带来的失重感使邹和微微眩晕,但是更让邹和眩晕的则是任溪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声音低沉,他的身体温热,他的军训服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他的握着自行车把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他的心跳有力,他的肌肉紧致,他将自行车骑得很稳,有微风在前进的时候吹过来,仿佛要把他的呼吸和自己的混在一起似的…… 如果,如果可以。 他的嘴唇会是什么样子的?薄薄的好看的双唇,可能是温柔的,也可能因为男孩子不注重保养而有些粗粝,但应该是让人沉迷的。 他的双手会是什么样子的?修长的骨节分明而不突兀的手指,应该比自己的更加有力,不知道抱住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想要窒息。 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的邹和身体僵僵直直的,他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都是什么样的好事啊…… 任溪骑车骑得很小心。他从来没有用自行车载过人,生怕摔到了邹和,骑得很稳,也不快。 察觉到邹和的紧张,他声音很轻地安抚邹和道:“不远的,很快就能到。” 显然是完全理解错了邹和僵直的原因。 邹和的声音也像是化过又重新凝固好的冰块似的,一块一块地粘连在一起,硬邦邦的:“没、没事。” 完全没有察觉到邹和本人不对劲地方的任溪,错误地把邹和的过分紧张理解成了断着腿坐自行车害怕栽了的心情。 于是他只能默默努力争取把自行车骑得更稳、更快,好好点儿到达目的地。 而邹和,听着男神不说话了,还以为男神觉得他不对劲儿了,更加紧张。 本来也就是紧张得像一只被扔进了油锅的螃蟹似的,这会儿已经紧张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猫咪。 结果就是,这段短短的、十来分钟的路,两个人硬是各自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区别大概在于,邹和是紧张且快乐着的,而任溪就是单纯地紧张。而且任溪十分后悔说要骑车带邹和,早知道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虽然慢了点儿,但是起码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和邹和连人带车摔倒。 终于到了。 这一路真是走的太不容易了。 以后再也不骑车带人了,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行车水平和心态。 任溪把共享单车停在距离日料店最近的、一个小小的共享单车群那里,这样想到。 邹和单脚使劲儿,晕晕乎乎地站稳,满脑子都是任溪的身体、声音和温度,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直到任溪停好车又扶好他,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放松下来的任溪语气和缓了许多,他道:“走吧,马上到了。” 邹和点点头,继续在任溪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地行进。 走了不过几十步路,日料店就出现在眼前。 蹦了一路已经大大缓解了紧张的邹和看见吃的就又开始欢呼:“到了到了!” 样子十分像一只记吃不记打的柯基了。 柯基和迈着他的小断腿,蹦跶进了日料店。 正是午饭的时间,店里面的人很多。邹和眼尖,看见靠里的地方还有一个可供两个吃饭的小桌子,给任溪指指,然后蹦哒蹦哒地过去。 蹦跶蹦跶的邹和,一路走一路看别人都在吃什么。 当然,是小心隐蔽地看,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已经学会如何看别人的食物眼神不要那么□□裸了。 咖喱猪排、骨汤拉面、油煎饺子…… 汽水、清酒、大麦茶…… 邹和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对任溪道:“这家店的东西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任溪一进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就觉得脑壳痛,也看不出那种吃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只能随口道:“应该吧。”
邹和的口水咽得更大声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在疯狂分泌唾液,为消化即将到来的食物而努力着。 蹦跶着蹦跶着,他终于蹦跶到了位置上。 正是饭点儿,服务员看见他俩进来,匆匆忙忙摆了一份菜单上桌,又匆匆忙忙倒了两杯大麦茶过来,就被别的招呼要结账的客人叫走了。 任溪把菜单拿到了邹和面前,道:“你先看吧。” 菜单拿在手里有些油腻腻的,上面似乎还带着咖喱和拉面的香味。 任溪皱着眉用纸巾将自己拿过菜单的手擦干净,又拿了一张纸巾准备递给邹和,但是一抬头发现小柯基正在翻着菜单,不亦乐乎地寻找自己要吃的东西,看上去并不介意的样子。 他又收回了拿着纸巾的手,用纸巾擦了擦桌子,然后问邹和道:“看好吃什么了吗?” 邹和飞快地翻着菜单:“马上!” 任溪也不催促,用纸巾又擦了擦杯子,然后端起大麦茶开始小口小口地喝。 半晌,邹和从菜单中抬起头来,一双柯基眼里满满地都是兴奋:“我要吃咖喱牛腩饭!还要喝橘子汽水儿!另外还要一份双球的冰淇淋,我要巧克力和香草!” 任溪有些意外地问:“你不是要喝波子汽水的吗?” 邹和解释道:“可是他家没有呀,橘子汽水也是很棒棒的!” 任溪懒得翻菜单,直接招手叫服务员道:“麻烦点单!” 小陀螺服务员立马干完手里的活儿,“嗖”地一下窜过来给他们点单。 任溪道:“两份咖喱牛腩饭,一份橘子汽水,一份巧克力和香草的冰激淋。” 服务员的脸上带着格式化的笑容,确认道:“好的,两份咖喱牛腩,一份橘子汽水,一份双球冰激淋,巧克力和香草的,对吧?” 任溪点头:“嗯。” 小陀螺服务员“嗖”地蹿到厨房交代了他俩点的菜,然后又“嗖嗖”地给邹和去拿了汽水、舀了冰激淋。 这俩菜真的是上得巨快。 邹和看着冰激淋,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条缝儿了。 他看看冰激淋,又看看橘子汽水,一副游移不定的样子,像是在考虑应该先吃哪个似的。 纠结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应该客气客气问邹和吃不吃。 他把自己的冰激淋十分小心地往饭桌中间推了推,眼睛弯弯的,声音甜甜的:“你要不要尝尝我的冰激淋呀?” 任溪意料之中地摇头拒绝了:“我不爱吃甜的。” 客气完了走完流程的邹和,一把搂回自己的冰激淋,用小勺子舀着大口大口吃起来。 先是一勺巧克力的,甜甜的苦苦的,带着巧克力独特的香气,好吃。 然后是一勺香草的,软软的香香的,吃下去觉得空气都变甜了几分,好吃。 再然后是半勺巧克力半勺香草,混合的味道,馥郁而动人,特别好吃。 对面看着的任溪觉得自己简直是开了眼界,他从来没有见过五岁以上的孩童这么珍惜地吃冰激凌,也从来没见过谁吃个冰激淋能笑成这样。 眼睛弯弯的,像是一只得到了罐头奖励的、肥噜噜的小柯基。 让人想要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给他再开一罐罐头。第16章 嗝儿 小柯基邹和一勺一勺吃得飞快,冰激淋很快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不过令人开心的是,他刚刚吃完冰激淋,咖喱牛腩饭就又上桌了。 邹和两眼放光,吸了一口橘子汽水,立马投入下一场战斗。 这家日料店的咖喱饭是典型的日式做法,做得很浓稠,褐色的酱汁粘粘地盖在米饭上,散发出咖喱的特殊香味。 土豆如邹和所愿,炖得软软的,筷子一戳就透,吃在嘴里糯糯的。 牛肉也很好吃,大块的新鲜牛肉在咖喱里煮了很久,已经很是入味,再配着被酱汁拌着米饭吃下去……天堂。 还有切成小段的洋葱,洋葱的辛辣味道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吃进嘴里只剩一点淡淡的清甜味,也别有风味。 正是邹和理想中的咖喱牛肉饭,他最喜欢这种酱汁浓稠的了,入味好吃,每一口满满都是幸福感。 味道比较淡、汤汁很稀的咖喱不是不好吃,只是不太符合邹和的胃口罢了。 邹和喜欢一切味道浓墨色彩的东西,比如底料满满都是辣椒的麻辣火锅、山西老陈醋拌面或者甜得发腻的蛋糕糖果。 除了苦瓜。 酸甜苦辣,他唯一不喜欢的不过一个苦。 简而言之,三个字就能概括邹和的属性—— “重口味”。 与他相反,任溪吃东西的口味比较清淡,所以咖喱这种东西,他是从来都不喜欢吃的。 但是这家日料店看上去除了咖喱就是拉面,相对于油腻腻的拉面,他还是觉得咖喱要好接受一点。 他先用勺子舀了一勺白饭进口,然后用筷子挑出一块牛肉,又在盘子边缘蹭了蹭粘着在牛肉上的咖喱酱,这才入口。 一块牛肉吃下去,任溪又赶紧舀了一勺白饭。 用这种方法吃咖喱的人,恐怕全中国都揪不出来几个。真的不喜欢吃咖喱的话,一般没有人会这么为难自己。 不过任溪倒也不是对咖喱有什么偏见,而是单纯不喜欢味道重的食物而已。要是给他一碗麻辣烫,估计他能做出来用清水全部再涮一遍然后吃的事情。 这种人,吃清水煮白菜或者鸡胸就行了,给他们吃什么美食都是浪费食物。 任溪的吃法既浪费咖喱又浪费时间,所以当邹和把碗里的白饭和咖喱都吃得干干净净,抬头去看对面任溪的时候,他还慢悠悠地在吃。 邹和一抬头就看见了任溪碗里剩的黏稠到已经快要凝固的咖喱,但是只有咖喱,里面的菜已经全部被吃掉了,白饭也剩下的不多。 邹和目瞪狗呆地拿过饮料一口气猛吸下去,试图冷静冷静。 怎么会有人这么吃咖喱!咖喱酱全部都剩下了啊啊啊! 浪费!想吃!为什么不拨给我吃啊啊啊!吃到最后我还觉得没有酱配白饭呢! 呆滞地吸着饮料,邹和心中满满都是对任溪剩下的那一点咖喱的惋惜与渴望。 想吃。 就算没有白饭我也能吃下去。 但是怎么能吃别人的剩饭呢?我要忍住。 于是他又大吸一口饮料。 再然后—— 饮料也被他喝光了,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真的是一个吃饭吃得特别干净,一点儿粮食都不会浪费的好宝宝! 乖宝宝邹和因为吃得太多,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出来。 嗝儿。 该死,是不是刚才汽水喝太猛了,我竟然在男神面前打了一个饱嗝!太丢人了吧这也! 邹和羞愧地低下头,试图安慰自己日料店里人声鼎沸的,也许男神并没有听见。 隔壁桌那个男生吃面条超大声的呢!说不定刚刚已经把我的饱嗝声音盖过去了! 对的一定就是这样! 其实并没有盖过去。 任溪的耳朵很灵,他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除了嫌挤,也有听力太过灵敏而总是觉得太吵的原因。 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看邹和已经吃好了,他笑笑,起身道:“我去结账。” 邹和脸爆红:“啊,噢,好,你结完账告诉我多钱,我把钱给你。” 任溪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子上点菜的单子,往收银台处走去。 邹和开始在裤兜里摸自己的钱包。然而摸了半天,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他并没有带钱包,因为军训服的口袋太小装不下。 吃完了饭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那岂不是吃霸王餐? 乖宝宝邹和可以说是非常慌张了。 不行!我肯定带钱了! 作为一个随时都准备着要买零食的人,身上怎么可以没有现金呢?简直就要天大的笑话! 邹和又开始摸自己的下一个口袋。 军训服,别的不说,口袋还是挺多的。 老天保佑,最后他终于在任溪回到座位之前,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了钱。 只不过,是一张粉红粉红的毛爷爷。 多一毛钱的零钱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在故意为难需要给他找零的人。 邹和举着他唯一的粉红色毛爷爷,不知所措,同时非常思念他那个装满了深浅绿爷爷、蓝爷爷、紫爷爷和一些硬币的钱包。 就在他为难之际,任溪结账回来了。 随手把账单放在桌子上,任溪道:“走吧。” 邹和探头去看账单,同时飞快在心里做着加法,算自己应该付的那份钱有多少。 算了十几秒,结果出来了—— 五十六块八。 很好,有零有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