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清泽不予置否,他不喜欢轻易评价别人,他也从来都认为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事情。亲眼所见有图有证据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别人口口相传又加修饰的。 沈知洲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开口。他说江晚城的母亲是个过了气的艺术家,年轻的时候追求爱情与家人诀别从帝都远嫁杭城。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生下江晚城就要回帝都,说是亲情才是她艺术创作的源头。她一生都在折腾,年幼的时候折腾父母,年轻的时候折腾爱人和孩子,如今人到中年又去折腾“艺术”。 沈知洲说到艺术的时候,嘲讽的语气怎么都压不住。过了半响他才说:“你猜她如今折腾的艺术是什么?” 杨清泽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沈知洲。印象之中,沈知洲很少用这样的情绪说起别人。他以前甚至懒得说话,懒到杨清泽有时候都要怀疑他是真的听不进去。可如今想想,就再正常不过了。世间那么多不平的事,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多说多错,有时候懒得说也未必不是一种对人对己的宽容。 杨清泽一边听沈知洲讲别人的故事,一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是关于姚青的,他至今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姚青有遗传性晕车,每次上车,车还没动,人就先恶心发吐。姚青的爸爸也有同样的症状,所以每次出门都选择自己开车。有一次他们班春游,大巴车开出去好久之后,姚青的爸爸开着车一路追过来,只为了送两个晕车贴一盒药,还有一袋橘子。当时班里的同学都在传姚青爸爸很宠他,对他羡慕的要死。姚青当时也不说话,就弯腰对着杨清泽冷哼了一声。 杨清泽那时候也很羡慕他,对他的行为表示很不理解。姚青也不解释,直到现在仍在用现实和行动告诉他,那只是感同身受的一种本能反应罢了。 是的,姚青的爸爸至今只能理解姚青晕车会痛苦,对于别的他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杨清泽也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哪怕是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解不了,那就算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跑题,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去想叶蔓蔓临走时的样子,和姚青爸爸追着大巴车送橘子和晕车药重合在了一起。他想姚青尚且不认为这是爱,他也就没什么好愧疚的。
“你在听我说吗?”沈知洲侧过头对着他耳朵吹气,语气有些懊恼。 “啊”杨清泽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底气的问:“后来呢?” “后来我跟晚城从帝都找到S城的时候,她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是个模特,据说符合她艺术家的审美。” “哦,对了,也是为了艺术。”沈知洲语气有些冷淡:“艺术时刻需要注入新的源泉。” 杨清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根根分明。 “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沈知洲愣了愣,随即高声道:“你不会是觉得我在以上帝视角八卦别人的家事吧?” 杨清泽摇摇头,想说我知道你懒得八卦。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沈知洲站起来围着石桌绕了两圈,然后直直站在杨清泽前面,大声命令道:“你跟他一样。” 跟他一样对错分明,爱值得的人,恨该恨的人。无需给自己增加负担,不对不起任何人,只要开心就好。 “什么?” “你给我跟他一样。”沈知洲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你别他妈搞的什么都是自己的事,世间哪一件事没有因果,你压抑自己干什么?” 最后一句沈知洲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瞪着杨清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清泽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近乎于怜悯的东西。他想这样糟透了,他要的是爱,不是别的什么。 “你都知道了?”杨清泽想了想说:“你看,你果然不开心了。” “我这是为了谁?”沈知洲震惊了,他一把拽过杨清泽压在自己的腰腹处闷声声的说:“我不过是心疼。” “我不过是心疼。”杨清泽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张嘴就往沈知洲腹肌处咬了一口。 沈知洲哼了一声,却是把他按得更紧了一些。 这一处亭子就在寺庙后山的拐角处,与别的景区相聚太远。建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用,求神拜佛游山玩水都不是必经之地。 杨清泽看着上山下山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有要向这座亭子走来的意思。他站在亭子里等着沈知洲补觉,眼神直盯着寺庙门前烧着的香火。他突然很后悔先前拜佛的时候没能许个愿,他想他应该去许愿的,而不是想那些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 花爷的电话打了三次,沈知洲都没听到。只好在微信给杨清泽打语音电话,说就等他们了,让赶紧下去。 杨清泽看了睡熟的沈知洲一眼,即使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百般纵容千般爱护,也鼓不起勇气去触他的起床气。 他站了会儿,陈诺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杨清泽急得没有办法,只好狠狠的踹了沈知洲一脚,沈知洲惊醒着跳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杨清泽一口含住嘴唇。他眉间的褶皱随着嘴下的温度散了开来,正准备加深这个吻时,杨清泽突然退开拉着他就往山下跑。 沈知洲心里十万个为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花爷他们集体看着他,笑得很是怪异。 他看了看杨清泽,杨清泽也明显惊讶了一下,然后抿着嘴憋着笑。 “哟,这佛门圣地的,你莫不是睡了个春梦。”李凤鸣向来不信这些,说起话来也不顾忌什么。 沈知洲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问江晚城:“好了吗?” “嗯”江晚城一改平日里的样子,看着沈知洲睡出的两坨高原红也不打趣了。 杨清泽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才发现这身装扮的江晚城简直不像是他本人。虽然才相处没几天,可杨清泽也不得不注意到江晚城这个人的画风。一贯张扬肆意,衣服非红就紫的,怎么鲜艳怎么来。今日这一身灰色棉麻衣装,怎么看怎么就跟脱胎换骨似的。他顺着往下看,发现江晚城连鞋子都换成了布鞋。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这样也挺好的。 回去的路上,李凤鸣开车。江晚城坐在副驾驶位上发呆,杨清泽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久,也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失神。 沈知洲心里那个气啊,我是让你学他的生活态度,对待事情的看法,学的是豁达。你他喵的现在一直盯着他看,是几个意思?当我是死的吗? 沈知洲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一把拉上前后排之间的帘子。 李凤鸣在前面笑的话都说不完整,开车倒还是稳得很。江晚城也跟着回过神来,忍不住跟着打趣道:“哟,今儿还揉蛋啊?” 李凤鸣见江晚城恢复了正常,心下也跟着高兴,他俩一边在前面唠嗑一边叫嚣着今晚要煮一筐鸡蛋放车上。 杨清泽叹了口气,向着侧边一倒,直接靠着沈知洲开始睡觉。 沈知洲本人是睡够了,可他好几天没睡好了。这么一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陈诺言在群里问要不要取消之前为了不走散设置的查找朋友。沈知洲一把捞过杨清泽手机,在杨清泽不知道的情况下删掉了杨清泽手机里的这句话,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疯狂的刷了上百个表情包。 他看着杨清泽的手机,按了几下滑到短信那个界面,想了想还是点了进去。 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行道树,车前是叽叽喳喳不带停的江晚城和李凤鸣。身旁躺着自己看着会开心会心疼会不爽的人,沈知洲没什么心里隔阂的滑掉自己的浏览记录。 他盯着杨清泽的睫毛看了一会儿,侧过半边身子在手机上输了几句话,没有迟疑地点了“确认发送”。第26章 高中 李凤鸣是个敬业的司机,一言不发就把杨清泽和沈知洲送到了沈知洲家小区门口。 杨清泽下车就要和沈知洲再见,他要回叶蔓蔓的房子就收拾一下,毕竟那个地方太久没住人了。 沈知洲笑着跟杨清泽说再见,然后拉开出租车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杨清泽愣了一下,暗自捏紧了掌心。 出租车停在御景园小区门口,杨清泽带着他绕了半天,终于停在自家楼下。 “泽啊,你不会找不到自己家住哪里吧?”沈知洲打了个哈欠,双眼冒着水光。 杨清泽轻轻叹了口气,拉着他拐进了楼里,语气里有些无奈:“我以前不常来。” 沈知洲应了他一声,就跟着上了楼。 叶蔓蔓的这套房子是很久之前叶家陪嫁的,是叶蔓蔓的婚前财产。她去A国之前转到了杨清泽名下,是她留给杨清泽唯一的念想了。 从此相隔一万多公里,有些人你若不想见,那就是永远不会再见了。叶蔓蔓想,杨清泽是不会愿意再见她的了。 杨清泽走之前约过家政,屋子里除了杨清泽带过来的行李箱需要整理之外,其他的都已经弄好了。 沈知洲坐在地上给衣柜前的杨清泽递衣服,在一堆暗色调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个红木盒子。他想也没想就拿起来,还没打开杨清泽就扑过来抢,语气似乎很急。 沈知洲瞪了他一眼,抱着盒子不撒手。 杨清泽瞥了一眼,发现盒子上着密码锁,瞬间放松了下来。 “我外婆留给我的......”杨清泽在心里默念着没说完的两个字“盒子”。 沈知洲也不说话,就瞪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是普通香樟树做的盒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种了颗香樟树。”杨清泽话锋一转:“你知道西溪湿地那颗百年香樟吗?” 沈知洲眨了一下眼睛:“那个谁家嫁不出女儿留下来的?” 杨清泽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才说:“我妈肚子里刚有了我,外婆的朋友就说是个姑娘。恰好那段时间舅舅的朋友修建花园,外婆也跟着种了一颗。我外婆去A国之前就砍了,给我做了......” 杨清泽看着沈知洲,希望他能自己意会。 沈知洲也没让他失望,意会的明明白白。他裂开嘴笑的眼泪都要掉下俩:“所以这是你嫁妆?” “哎哟,那这个盒子不也是我的。”沈知洲突然瞪着他吐了两个字:“密码?” 杨清泽紧抿着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沈知洲晃了晃盒子,里面没什么声音。 杨清泽暗自庆幸自己在里面塞了一堆棉布,不仅保护了里面的东西,还保护了他今日的尴尬。 沈知洲见杨清泽死咬着嘴唇不愿说,也就丢开盒子自顾自的翻箱子里的衣物,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怎么那么多秘密。” 杨清泽明显顿了一下,暗叹一声:“我也没办法。” 沈知洲等杨清泽收拾好衣服之后,就换鞋走了。杨清泽看着他站在门口摆摆手说不用送,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因为一个盒子生气了,又要假装没那回事。但是行为举止之间,又时刻表现出我很生气,哄不好的样子。 杨清泽控制住出去做点什么的想法,关上门之后就顺着门滑坐在地上。他坐了会儿,才起身去换衣服出门。 他和人约在老鹤山山脚的小巷子里,从家里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 姚青在老鹤山对面的公交车站等着他,他们两人皆是穿了卫衣,带了口罩和帽子。 “就这样没事吗?”姚青扭了扭腰问他:“等会他们人多怎么办?” “不会的,光备份我就做了十份,随便他玩。”杨清泽把公交卡塞进包里又回头说道:“等会看情况,不行你就先走。” “切”姚青不屑的哼了一声,对他的话也不在意。 两人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去,山脚下就是本市有名的神经科医院。姚青站在医院门口嚷嚷:“我说杨明哲和那个女人就应该去这里面呆着,永远不放出来才好呢。” 杨清泽笑了笑,没有说话。如果不是来做肮脏的交易,他很想去爬一爬老鹤山,光是山下吹过的风就能唤起他对老鹤山山顶的很多回忆。 这个时候,他莫名的想起了沈知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