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莘有板有眼道,“此事在世家之中已有过先例,更何况就算是在皇家,不也有把下等嫔妃生育的皇子公主送到贵妃那养着的事情么?” 徐玄英道:“青莘兄那皇室和徐氏比较,未免有些不妥。” “老爷,如若二少爷真的认了我这个娘,我一定将他视如己出。”谢氏保证道,“他的前途,他的婚事,我也会一一替他考虑在内。” “老爷——” “够了。”此时也只有徐泰和能终止她们二人的争辩,“容我考虑考虑。” 自从徐西陆在众人面前展现出全新的一面,徐泰和就发现他这个儿子不仅继承了他生母的好相貌,还精明强干,人情练达,若是从小好好培养,未必就会比现在的徐玄英差。过去因为痛失爱妾,徐西陆又其貌不扬,徐泰和对他疏忽颇多,对此他也甚是后悔。他现在有心想替他铺路,可徐家在京中立足也不过二十年,和已经有百年家业的京中贵族无法相提并论。张氏的母家眼见就要落寞,徐氏想要将如今的荣耀传承下去,谢氏这个助力是必不可缺的。徐泰和坏了身子,谢氏无法再有孕,把徐西陆过给她,未必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大家都没了逛园子的兴致,回内厅一道用了晚饭,便各自散去。谢青莘临走之前,对徐西陆道:“那我就等着你叫我三哥了。” 徐西陆玩笑道:“我现在就可以叫你三哥,要不要听?” “哇,你这么放得开的吗?那你叫一声,我听着。” 谢青苏漠然道:“三哥,走了。”他朝徐西陆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软轿。徐西陆有些纳闷,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刷上的好感度莫名其妙地就掉了一大截,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徐长赢让余戎北独自回去,自己则留在徐府住一晚上。徐西陆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果然一入夜,她就来了潮汐阁,两人也没进屋,就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和屋檐下灯笼散发出的微光,吃着茶点说话。 徐长赢埋怨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也不提前告诉姐姐?你翅膀硬了,不用姐姐管了是不是?” 徐西陆哭笑不得:“谢夫人此前未同我说过此事,我今日听说,震惊不必姐姐少。” 徐长赢狐疑道:“真的?” 徐西陆点点头,“真的。” 徐长赢心里好受了些,不由地开始琢磨:“你觉得,那谢夫人真心认子的么?” 徐西陆坦诚道:“我不知道。”谢氏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但总归不会来害他。 “以前我还未出嫁的时候,和谢夫人交往不多。她一心扑在父亲身上,不求荣华不求名分,但求一个情字。她对父亲如此情深,可咱们娘亲还在世时,也没见她给娘亲使什么绊子。好似除了父亲,其他人她都没放在眼里。你是何时同她走得那么近的,”徐长赢揶揄道,“还同一起月下赏花——你不要命了?” “姐姐难道相信了徐青阳的胡言乱语?当日我只是在荷塘偶遇谢夫人,同她客套了一番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长赢责怪道:“你还是太不小心了。” 徐西陆老实认错,“姐姐教训得是。” “这事我也细想了一番,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就像谢家公子说的,你若成了谢夫人的儿子,也就算是半个谢家人。谢夫人在谢府又一向说得上话,到那时谢家也自会对你另眼相待。贵妾之子,虽比不上嫡子,也比寻常的庶子高上几分。” 徐西陆倒对此事可有可无,能成,自然是好事,不能也无所谓,他多的是法子继续往上爬。 徐长赢却越想越觉得此事极好,忍不住道:“如果事情真成了,你也不用去北疆那寒凉之地受苦了。” “嗯?”徐西陆不解道,“我何时要去北疆了?” 徐长赢反问:“你姐夫还没同你说?”见徐西陆摇了摇头,她解释道:“你姐夫不是要护送端亲王和惠阳郡主北上么?他以前麾下有个参谋,前阵子不慎摔断了腿,不得不在家中休养。你姐夫就张罗着找个人替他跟着一起去北疆。结果端亲王知道了此事,向你姐夫举荐了你。” 徐西陆一脸懵逼:“我?为何是我?” 徐长赢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那端亲王的原话是‘徐西陆还算机灵,就带上路给本王解闷吧’。” “……”徐西陆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感谢宋衍卿,还是该暗自痛骂他一顿。 “你姐夫知道你想走出这徐府历练,又是端亲王亲自举荐,他不想答应都不行。只是……”徐长赢面露愁色,“那北疆实在不是好地方,你姐夫皮糙肉厚我都放心不下,更何况是你?” 徐西宽慰她,“北疆不就是冷么?多穿些衣服就是,姐姐无须担心。” “这么说,你自己是想去的?”
徐西陆笑着点了点头。他一向不喜拘与内宅,这一年多来和几个女人斗来斗去他也倦了,正好有机会去看看北国风光,岂有不愿之理? 徐长赢叹了口气,“你是个有主见的,姐姐就不劝你了。好在你姐夫和你一路同行,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多了。” 不出几日,徐泰和正式放话,准了谢氏认子一事。月底,他带着族人来到祠堂,拿住族谱,将徐西陆的名字从柳氏名下划掉,添在了谢氏的名下。当日仪式结束,张氏便开始称病不出,连内宅之事都不再看顾。徐府几百口人不能没人管,谢氏再不喜这些俗事也不得不开始学着掌家。 成为贵妾之子的第一日,徐西陆去浮曲阁向谢氏请安。对着她一张冷艳的脸,徐西陆怎么也叫不出“母亲”二字。 谢氏看出他的别扭,善解人意道:“你还是同往日一般称呼我便可。” 徐西陆松了口气,“谢夫人。” “想必你也奇怪,我为何突然向老爷提出要认你做子?” 徐西陆点了点头。 谢氏莞尔一笑,“我与老爷闹时,你来宽慰我。又替我查清我多年不孕之事,将董氏绳之以法。你是个好孩子,青苏和青莘也都喜欢你,连我那嫂子都对你赞不绝口。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省得我们好好说几句话都会被人拿去当把柄。在这深宅大院,一辈子太漫长。我无儿无女,说句不好听的,以后若是大少爷当家,那张氏会放过你我?只要我们扶持着过日子,才不会被人轻易诬陷欺辱。西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夫人。”徐西陆朝谢氏行了个大礼,“我知道你有心助我,西陆在此谢过。” “快快起来。”谢氏亲自弯腰把徐西陆扶起,含笑道:“我待你,就同待青苏一般,你往后也不要和我见外才是。” 徐西陆也弯唇一笑,“知道了。” “我已修书一封,将认子一事告知谢家族人,我在京中的兄嫂知道后都甚至欢喜,想邀请我们母子二人去谢府一聚。”谢氏说着,开始有些哽咽,“老爷已答应了此事,我们明日就去。” 谢氏嫁入徐府后,谢家同她断绝关系,过了几年谢恒才重新认了她这个嫡女。明日想必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回娘家。徐西陆不敢怠慢,“一切都听谢夫人安排。” 次日刚好是休沐,谢氏一大早就带着一车的厚礼,同徐西陆坐一辆马车前往谢府。一路上,谢氏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不时地撩起车帘,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神情紧张中又包含期待。徐西陆识趣的没有打扰她,让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小厮道:“谢夫人,二少爷,到了。” 徐西陆搀扶着谢氏下了马车,一眼就望见了等在门口的谢青苏。他走上前对谢氏道:“姑母,父亲和母亲正在内堂等您。” 谢氏抬头看着一眼谢府的匾额,眼泪无声地滑落,“好……好。我们走罢。” 徐西陆跟在两人身后进了谢府。这谢府虽比不上瑞王府华贵非常,但处处都透着别致风雅,可见其主人的文人傲骨。在谢府大堂,徐西陆见到了上官氏和谢稷。谢稷简直就是谢青苏二十年后的模样,同样的孤清高冷,卓尔不群,想来谢青苏那一等一的容貌就是遗传的他。 “二哥,二嫂……”谢氏说了这一句,便泣不成声。上官氏亦是无语泪先流,一向冷面的谢稷也有几分动容,“进去罢。” 谢氏进了内堂,总算控制住了情绪,举止又同往日一落落大方。她擦去眼泪,叫来徐西陆,“西陆,这是你二舅和二舅母。” 徐西陆走上前,向谢稷和上官氏弯腰行礼,“舅舅,舅母。” 谢稷轻一颔首。上官氏笑道:“上次我在徐府瞧着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也难怪青苏一直在家念叨你——” 谢青苏脸一白,“母亲,我没有。” “怎么没有?”上官氏娇嗔道,“上次你找不着西陆往年送你的那些礼物,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生了半天的闷气么?” 谢青苏的脸白里又透了红,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干脆闭言不语。 徐西陆强压住想笑的欲望,“青苏,上次我同你说笑的,那些小物件丢了就丢了罢,改日我送你新的就是了。” “……”谢青苏默默地转过头,不去看他。 上官氏难得见到自己儿子吃瘪的样子,不由失笑,“好了,青苏你带西陆去府里逛逛,等到了用饭的时候我遣人去叫你们。” “是,母亲。” 徐西陆跟着谢青苏退了出去,他左右看了看,道:“青苏,怎么不见青莘?” 谢青苏不冷不热道:“他去清辉楼了,稍后便回。” “哦,那你要带我去哪逛?” 谢青苏反问:“你想去何处?” “恩?”徐西陆笑眯眯道,“我想去……你的院子。” 谢青苏的住处是谢府之中最好的地方,去哪都方便,一个院子就比两个潮汐阁还要大,里头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却随处可见一些书本字画。院中有一桃树,已有些枯黄,徐西陆摘下一桃枝,拿在手中转着圈把玩,“青苏,你在生我的气。” 谢青苏没有回答。徐西陆就当他是默认了,他走近谢青苏,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直视着他,“你为何生我的气,能告诉我么?”
谢青苏望着他,只觉得他的双眼有种摄人心魄的美,让人看一眼就不觉沉醉其中。他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唤我五哥。” 徐西陆怔了怔,随后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那你想我唤你什么?青苏兄,五哥哥还是青苏哥哥,或者是谢郎?” “……”谢青苏脸上再次泛起了红霞,他自知在这种事上自己说不过徐西陆,转身欲走,不料却被某人一把拉住。 徐西陆抓着谢青苏的衣袖,笑道:“你告诉我,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嗯?” 谢青苏冷着一张脸,“放手。” 徐西陆只觉得恼羞成怒的谢青苏有趣得紧,不依不挠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 “你——”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西陆,青苏!” 徐西陆转头望去,就见谢青莘正朝着他们走来。谢青苏趁机甩开他的手,总算让自己从魔爪之中逃了出来。 见到谢青莘,徐西陆也不再捉弄谢青苏了,开玩笑道:“青莘,你也太不够义气了,明知道我要来,还跑去清辉楼,怎么,清辉楼一日没了你就不能转了?” 谢青莘吞吞吐吐道:“啊,确实,但是清辉楼出了点事,我不得不——” 谢青苏想是心中郁闷,毫不客气地拖了自己兄长下水,“三日后清辉榜换榜,三哥想必是在忙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