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城只得全力挣扎,他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挥出一拳,这一拳不是沈群这样的少年花拳绣腿可比的,沈群直接喷出一口血,但是他依然死抓住周晏城不放手。 沈群是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 周晏城迅猛翻身,直接扣住沈群的双臂,把沈群倒压在壁角上,他的眼眸里也是一片肃杀寒意:“姓沈的你他妈疯了吗!” 何沿是一路疾跑过来的,他知道周晏城和沈群这一架在所难免,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个男人能弄到这样堪称惨烈的景象。 周晏城把沈群压在壁角上,正抡起拳头,何沿一声暴喝:“周晏城!” 周晏城回头,何沿眼前几乎一黑,就着周晏城的动作他看到两个男人都是满脸的血肉模糊,周晏城看到何沿不由手一松,往后退了数步,然而沈群却像颗出膛的小炮.弹一样,“咚”地撞过去,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周晏城也怒火狂烧,他彻底打红了眼,手下再不留情,狠狠一脚踹中沈群的腹部,这一脚把沈群踹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里。周晏城爬起来还要追打过去,然而背后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周晏城猛一回头,何沿抡起的钢管还没有收回去,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周晏城那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都在他眼前倒了个个儿,湿热的液体迅速弥漫他的眼眶,他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他的眼泪掉下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风干,凝结成悲怆欲绝的气息,他颤抖着嘴唇,嗓音撕裂:“沿沿,你帮他打我……你帮他打我……” 周晏城满眼都是哀伤绝望,前世何沿同他打过许多架,很多是他自己的确讨打,有时候也是他们的小情趣,周晏城都能容忍,还觉得可爱,但是何沿帮着沈群打他,让他一下子觉得天崩地裂一般难以接受。 “你帮他打我……” 周晏城拖着长长的哭腔,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你帮他打我……” 何沿咬紧了牙,下颌骨紧紧绷着,他拿着钢管指了指周晏城,却终究没狠心再说什么话。 他跑过去扶起沈群,沈群气若游丝,哀伤地看着何沿:“小沿……小沿……” 何沿哄道:“别怕,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沈群与周晏城的扭打中,额头撞上了壁角,鲜血正在汩汩外冒,何沿吓得手都直抖,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沈群止血,失血加速沈群的体温流失,他的脸上透出几近死色的苍白。 何沿觉得沈群的身体像是一座冰雕,冷得让他心惊,他冲周晏城怒吼:“愣着干什么?叫你的司机保镖都上来啊!” 说完他把沈群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把他撑起来,沈群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全身的重量都不自觉压向何沿,原本地面积雪厚重,人连独自行走都得小心翼翼,何沿撑着沈群更加吃力,眼看他就要被沈群压得栽倒在地,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抓住沈群的胳膊。 何沿转头看着周晏城自己也是满脸血污,眼睛里闪过纠结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医院里一阵兵荒马乱,沈群被推进了检查室,周晏城也被送进了病房。 两个人全身都是伤,身上找不到几块能看的地方,沈群重度脑震荡昏迷未醒,何沿又不敢惊动长辈,他守在检查室外,老秦却犹犹豫豫地过来,苦着脸求道:“何沿,你去看看我们老板吧,他一定要见到你才肯上药挂水……” 何沿冷冷地扫一眼老秦,沉默着。 老秦继续哀求:“何沿,拜托你了,我们老板他伤得也很重,这不治不行啊……” “那就不治,”何沿烦躁地说,“他想死,那就去死吧!” 老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何沿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绝情的话才这样惊讶,然而下一秒老秦张口结舌着:“老……老板……” 何沿回头,就看到周晏城站在医院长廊拐角的地方,他面如死灰,眼眶里血丝虬结,就那么哀戚欲绝地看着何沿。 长廊上依旧人来人往,周晏城扶着墙壁,他像是独自与这世界隔绝开,医院其他角落里都是温暖如春,唯有他依然茕茕孑立在千里冰封之地,他像是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周晏城缓缓转身,他走得异常沉重,好像地上有尖刀,他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之上,他能感觉到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在跟他抗议,那些身体的器官都在向他哭诉着疼痛。 周晏城在行走间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画面,何沿在专心看动画版的海的女儿,周晏城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说,童话都是骗人的,让何沿少看这种降低智商的东西。 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骗人的,他为了何沿把鱼尾变成了双腿,他此刻每走一步便是如刀子割裂般的疼痛,如果得不到何沿的爱,他就会变成泡沫,他就会死去。 昏暗的病房没有开灯,周晏城坐在飘窗前,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脑袋顶在玻璃上,呆呆看着外面的大雪飘飞。 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脑子转动得也十分缓慢。但是周晏城不想休息,他在思考。他想不明白,太不明白了,为什么沿沿能对他这样狠,就算他使了许多小手段,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去伤害何沿,他连何沿的一根指头都不敢多碰,生怕惹他半点不高兴。 可是他却一直在做错,不论他做什么都是错,周晏城想,这真的太没有道理了,我只是想爱一个人,我只是想得到他,为什么这样难,太难了,太难受了,这世上怕是没人比我更难,怎么能这么难,我还要怎么做…… 周晏城所有的信心和斗志在这一刻几乎全盘瓦解,他终于意识到,何沿对他的偏见和对沈群的偏爱都是同样的根深蒂固,何沿那些大套大套的道理都是只针对他周晏城,明明沈群的举动是那样轻而易举就可以被识破,何沿却可以相信沈群,原来何沿也只是相信他自己愿意相信的。 前世今生,周晏城活了三十多岁,他擅长对付各路敌人,阴招阳招,他见招拆招从没怕过谁,如今为了何沿,他却处处掣肘,便是沈群将他打成这样,他何尝不是为了消解何沿的气。 可是何沿帮着沈群来打他,不信他,又叫他去死…… 何沿是第二次让他去死了…… 谁特么还没死过呢…… 有那么一刻周晏城想,反正他做什么都是错,他应该直接把何沿抢回去,关在房子里,他们两个就在房子里过掉这一辈子,管他妈的—— 门把转动的声音传来,周晏城一惊,顺着声源看去,病房门推开,外面的光亮流泻进来,何沿站在门口,灯光在他身后笼成晕白的光圈。 周晏城满身死气沉沉,满腹阴森戾气,尽皆消散……第85章 周晏城裸着像是被泼了七彩油漆一样的上身, 靠坐在病床上, 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何沿抱胸站在一旁, 看着医生给他做检查。 周晏城拼命给医生使眼色, 然而那医生有点迟钝,十分诚实地说:“还好,没什么内伤, 挂点水消个炎,再把这些药水按时擦让伤退了就好。” 何沿点了点头, 那医生便先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两人, 周晏城可怜兮兮半捂住脸:“沿沿,我好疼呀!” 何沿怒极反笑:“你还有脸卖惨?你干了那么缺德的事儿, 沈群没捅你一刀就算客气的了!” 周晏城怒而转头:“我打他就是我仗势欺人, 他打我就是理所应当!是不是我被打死了也是我活该!” “是!”何沿毫不客气。 这时护士端着治疗盘走了进来。 何沿礼貌地颔首:“麻烦您给他把水挂上。” “不挂!”周晏城眼歪鼻子斜, 再做出这种气呼呼的表情,简直让何沿不忍直视。 “不挂拉倒。”何沿转身要走。 “挂挂挂!”周晏城急了,“你先回来——” 何沿回身, 护士赶紧趁机给周晏城把点滴吊上, 又拿出药水准备给他上药。 “我不要你给我涂药水!”周晏城嫌弃道,又斜着眼瞟何沿。 何沿耸耸肩:“护士小姐不用给他涂了,皮糙肉厚的人不用上药。” 护士抿着嘴忍着笑, 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周晏城真是委屈死了, 酸意一阵阵往眼眶里涌,主要是他口腔里也是伤痕累累, 连说话都他妈疼得一抽一抽。 他跟沈群打架,怎么血肉模糊都没觉得疼,但是何沿对他的态度,比那些拳脚棍棒更让他体无完肤痛不可遏。 何沿凉凉道:“你矫情个屁!自作孽,不可活。” 话虽这么说,何沿还是在周晏城上身逡巡了一圈,看到他的手臂和肩膀有许多明显被棍棒击打过的伤痕,何沿皱了皱眉。 “沈群用钢管打你了?”何沿问。 “他岂止用钢管打我!”周晏城挺直了脊背告状,“他把我往天台边缘拖,要把我推下去!” “那你被推下去了吗?”何沿眯起眼,目露厉色,“我上来的时候可是你压着他在打!” “我他妈不反抗等着他把我弄死啊!”周晏城暴躁地吼。 何沿冷笑起来,气得声音都发抖:“沈群身上有伤,脸上完好,只有额头是撞破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激他,沈群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沿哆嗦着手指指着周晏城:“周晏城!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沈群这种憨货!就你那身手,你要不是故意的,沈群能把你脸打成这样?你给沈群身上下了不少黑手吧?你以为你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周晏城心里一虚,眼神闪烁起来,何沿怎么又这么快就识破了呢?这小孩是火眼金睛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自己在他面前就半点心眼都藏不住。 他的气势被戳了一半:“那……那他确实是想把我弄下天台……” “你活该!” 周晏城鼓着嘴,他额上的青筋都直蹦:“你……你太偏心了何沿……沈群把我打成这样你不心疼一下……我就一点不值当你心疼吗?” 何沿冷声:“你还真不值当!” 周晏城一口气生生噎在胸口提不上来,气得眉心乱跳。 何沿没好气道:“你自己干过些什么事你自己知道,那都是人做的吗?我真是闹不懂,你肚子里哪来那么多坏水呢?” “我要是做个好人,”周晏城固执地盯着他,脸上竟然显出一副孩子样的天真来,“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如果你做个好人,我至少不会这样讨厌你。” 周晏城低了头,何沿以为他又在独自赌气了,不料周晏城却闷声憋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人,但是我可以尽量少做坏事。” 何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诚恳道:“以你那扭曲得山路十八弯的三观,我想你大概都不能正确定义什么是‘坏事’吧?” “会让你不高兴的事,就是坏事——这个我还是懂的。” 何沿一怔,叹了口气:“那你就从不欺负沈群开始,你对他做的那些事,都不会让我高兴。” 周晏城的眼睛迅速浮上一层雾气,不甘又委屈的撇过头,他喉头发哽,尾音轻颤:“所以你就为他打我……沿沿,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为了沈群这么对我……” 周晏城什么都能容忍,只有何沿这样近乎偏袒地维护沈群让他接受不了。 何沿怎么打他都行,但是为了沈群给他抡一管子让他接受不了。 何沿睫毛轻颤,失神了好一会儿。 病房里暖气虽足,但这么光着身子还是很冷,周晏城狠狠打了个喷嚏。 何沿蹙眉:“衣服穿上。” 周晏城瘪着嘴:“伤口又痒又疼,难受。” 他连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沿走上前来,护士先前把药水纱布酒精棉全都留下了,何沿拿起药瓶,询问地看着周晏城。 周晏城先是不敢相信,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乖乖地背过身去,何沿蘸着药水,从后背开始给他涂药,然后周晏城转过来,何沿小心地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周晏城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沿,他摒住呼吸,好像生怕呼吸稍微急促一点就能把何沿吹走一样。黑眸里火光跃动,他的眼神复杂又灼热,交织着喜悦和痛楚。 他为何沿久违的温柔关怀而喜悦,又为这温柔关怀太久违了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