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晏城压抑的低泣声透过听筒传来。 “你看,你要说的话我全都知道,我也相信你会这么做,可是,”何沿仰着头,漆黑夜幕上无星无月,何沿眼眶酸涩不已,他其实真的不想哭了,他最近真的哭累了哭烦了哭恶心了,“可是太迟了,周晏城,太迟了,我们都死过一次了,明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傻逼才会再走回去……” 周晏城急切地:“那不是不归路,那是我走向你的路,你只要站在那里,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把手交给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我发誓!” “你以前也发过誓,你说不论我要什么,你都会做到,可是你没有,周晏城,你没有做到。” 周晏城弯下腰,一只手痛苦地掩面,他的确没有做到,不论徐悦风怀孕的真相如何,他确确实实没有拦阻住徐悦风,何沿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沿沿……”周晏城哽咽着,嗓音沙哑,“我错了,我努力在回头,我真的在努力,我求天求低……” 何沿却打断了他:“过去的我不想追究,我也真的不恨你,但是这辈子,我们放过彼此吧,周晏城,重活一次不容易,大家都好好过,这次再折腾死了,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周晏城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没有你……你让我怎么过……” “谁离了谁,都是能过的。” “不能……我不能……” 周晏城呜咽着,又剧烈呛咳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何沿想到先前报道说周晏城昏厥的时候呕血不止,他的心被紧紧撕扯拧拉着:“你先回去吧,别弄坏了身体。” 周晏城仰头看着何沿,他满脸的热泪混着冰冷的雪花,整个人像是浸在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坠在深不见底的冰窟里,一会儿又如烈火焚身一般烧灼。
风声呼啸着,刀刃一般割刮着周晏城的脸,然而他的眼中只有何沿的身影,那孩子立在阳台上,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一般,周晏城心里疼得像是千军万马在疯狂踩踏,他喉头像是有砂纸在狠狠摩擦,哑着嗓子拼命地问:“沿沿你冷不冷?沿沿你冷不冷?” 何沿不答话。 最后周晏城狠狠搓了搓脸,先前因为痛苦而佝偻下去的脊背又挺直了,他清了清嗓子,抑制住全身痉挛般的哆嗦,低声道:“沿沿你回屋去,外面冷,我……我现在就走,我会处理好一切……再来找你……” 何沿走回宿舍,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才重新躺回床上,外面风声呼啸,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哭嚎。 他翻了身,把脸埋进被子里,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哭了。 大雪绵延持续了两个多星期,等到天终于放晴,沿羣科技的华夏外卖网终于全面宣发,并确定京都为首个试营城市。 上线当日,零点刚过,第一笔订单进来,所有人都击掌欢呼,何沿却只是淡淡微笑,连沈群都没有预期中的雀跃。 当初提前挖走程予行和林佑清,沈群不可否认自己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针对周晏城,但是如今他一点得逞的快.感都没有,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是输家。 沈群情绪怏怏地趴在椅背上,忽然后脑勺被人轻敲了一下,刚转过头,嘴巴里就被塞进一个鱼丸,何沿正抱着个碗笑看着他。 火锅底料是林佑清提供的,大伙一边彻夜加班一边以火锅充当夜宵,屋子里热气蒸腾,浓香四溢,年轻人多的地方总是充满了热闹与活力。 沈群嚼巴嚼巴把鱼丸咽下去,何沿又给他喂了一颗:“奖励你的,最近辛苦得厉害。” “有什么好辛苦的!”沈群撅了撅嘴巴,小声道,“我觉得我偷了周晏城的东西,以前吧以为他不知道,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不心虚,现在我老觉得他一定在背后笑死我!” 何沿失笑:“他没那么无聊,再说了,周晏城的便宜咱们不占白不占,谁叫他王八蛋呢!” 沈群笑了起来,就着何沿的手继续要吃这吃那,一边和何沿讨论起最近的形势:“周晏城已经开始出手了,不过他为什么先选择E国币,我以为他会先狙击A国币,毕竟L·M一旦开始破产,整个A国银行界都会银根紧缩,A国政府根本顾不过来,现在E国政府已经出手救市,他干嘛找最难的一根骨头啃?” 何沿垂着眼:“他应该是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沈群怔了怔,喊了声“操!” 当年率先对东洲发动经济掠夺的国家就是E国,周晏城根本不是按照攻克的难易程度来决定狙击目标,他根本就是挨着顺序在报仇! “这家伙真是……真是……”沈群哑然了好一会,最后不甘不愿地承认,“姓周的倒他妈真是个爷们儿!”第97章 何沿笑睨着沈群:“难得你竟然说他一句好话。” “你不是叫我要有胸襟?”沈群撇了撇嘴, “我现在的肚子里, 大概也能装下一艘船了!” 沈群张大嘴,何沿又给他喂了一颗墨鱼丸, 沈群看着何沿垂眼柔和的样子, 鼻子一酸,咕哝道:“对我这么好又不肯跟我在一起,何沿你太讨厌了!” 何沿无奈地瞥他一眼, 把碗塞进沈群手里:“那你自己吃吧!” 沈群低着头拨了拨碗里的东西,闷闷地问:“最近他有找你没?” 何沿没说话, 周晏城没有再找他, 但是每天依然会发短信,短信的内容不是什么表白忏悔, 而是周晏城每天做了什么, 他告诉何沿大概需要多久可以击溃E国币, 下一个目标是G国……最后的目标是A国,他要把整个西洲的货币逐个击溃。 一旦那个国家的货币暴跌,周晏城主导的东洲国际发展银行先前给西洲各大企业的借款到期, 那些企业势必无力偿还, 东洲国际银行便顺理成章接收这些企业。 周晏城不但要搜刮西洲的钱,还要接收西洲的企业,他要把西洲经济完全控制在他的掌中, 他谋夺的, 是一场宏图霸业,这是不世功勋, 足以流芳百世。 等到西洲发现周晏城的企图,他们将再也无力回天,因为次级贷危机将会全面爆发,这个泡沫是几十年经济畸形发展而形成的,谁也阻止不了这场摧枯拉朽的大风暴。 “那个新闻,你看了没?”沈群看何沿呆怔着,手掌在何沿眼前晃了晃,把他从出神的状态里唤了回来。 “什么新闻?”何沿不解。 沈群吁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翻出一则新闻,斗大的标题映入何沿眼帘: 徐氏集团恶意收购华鼎今日宣判责任人窃取多家企业商业机密 何沿的瞳孔缩了缩,徐氏集团,他当然不陌生,这是徐悦风的娘家。 时至今日,徐悦风这三个字都依然是深扎在何沿心上的一根针,稍一碰及,心脏上都丝丝缕缕地渗出血。 他继续看正文: 【近日备受业内关注的徐氏集团侵犯商业机密案今日终于落下帷幕,经一审判决,徐氏集团窃取多家企业商业机密罪证确凿,因受害企业众多,情节严重,性质恶劣……主要负责人徐悦风被判无期徒刑……】 何沿怔然许久,回不过神来。 如果说何沿心中有魔,那这个心魔就是徐悦风了,他永远忘不了坐在这个女人面前那一刻心中的羞愤与屈辱。 与其说他怕徐悦风,不如说他既怕且愧的是“周太太”这个位置上的人。 不管周晏城与对方签订怎样的协议,不管他们是怎样你情我愿的交易,名分就是名分,华夏人讲求名分山定,名正言顺。 周晏城可以没有道德感和是非观,但是何沿有。 何沿在做“小三”的日子里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时日里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他除了学校和别墅,很少会去其他的地方。 即便在重生后他在外面,听到有人喊一声“周太太”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猛然回身,那时他的全身都渗出一层淋漓冷汗来。 “周太太”三个字对于何沿来说,如同一个魔咒,一个噩梦,一个拷在心上的枷锁。 如今徐悦风被判无期徒刑,那周晏城这辈子会跟谁结婚? 徐悦风又为什么会被叛无期徒刑? 商业罪取证是很困难的,即便取证成功量刑一般也不会太重,依徐氏的财力,怎么会眼看着徐门长女身陷囹圄,终身不得解脱? 这桩案子处处透着诡异,何沿捉摸不透。 何沿不想幸灾乐祸,可是他心头却是一松,似乎一块经年绑缚在心上的巨石骤然落地。 无期徒刑的是徐悦风,刑满出狱的是何沿。 “这事儿一定是周晏城干的,”沈群肯定道,“他为了杜绝跟 徐悦风联姻,直接把徐悦风给干掉了!” “没有徐悦风……也会有别人,”何沿神情迷离,下意识地说,“周晏城还会再联姻的,他……他不能没有孩子。” “也是!”沈群蹙着眉,十分不满,又讽刺道,“他们家是真的有皇宫要继承,算了,别提他了!好烦!” 何沿无奈又好笑:“你烦什么呀?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小沿,”沈群犹豫着,“如果周晏城他……”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向众人齐聚的长桌,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外面好冷!” 那人转向何沿道,“何总,宏时的周总在咱们楼下呢,是不是来找你的?” 何沿一怔,他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周晏城站在楼下,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低着头,好像在看手机。 半个月多来,这人还是第一次现身,却是在这样的深更半夜。 寒风肆虐,周晏城孤拔的身影显得十分瘦削萧瑟。 何沿等待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响起,周晏城没有给他打电话。 何沿心神不宁。 周晏城在楼下站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上来,也没有给何沿打电话,如果不是有人在楼下看见他,怕是他站一夜何沿都不会发现。 电脑上的网页显示今日最低温零下九度…… 何沿走出去,沈群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群原本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把周晏城重生的真相告诉何沿,他一方面看着何沿闷闷不乐自己也觉得难受,但另一方面他害怕如果让何沿知道周晏城曾经付出怎样的代价,何沿为此感动继而和周晏城在一起,最后又重复前世悲剧怎么办? 但是如今看着何沿奔出去的身影,沈群想,无论他说不说,结果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周晏城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何沿看着他,心里一阵揪似一阵,他太震惊了,短短半个月,这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半身筋骨,整个人形销骨立,憔悴无神。 周晏城看到何沿却是欣喜若狂,他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叫着何沿的名字:“沿沿……”他意识到何沿的目光震惊地逡巡在他的脸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我只是最近太忙了……” 何沿狠狠按下心头的震颤,蹙着眉:“既然那么忙,你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你们的外卖网上线,我只是,想当面恭喜你……” 何沿讪讪,不免有点心虚:“那个,其实这原本是你的……” “没关系,”周晏城说,“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没关系的。” 周晏城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乌青,眼睑下有浓重的黑色,也不知道他是冷的还是原本就生病了,他满脸的病态和疲色,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不正常的灼亮。 “在这里站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何沿问。 “没、没多久,”周晏城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低不可闻的小心翼翼,“我怕打扰你,不敢给你打电话。” 附近有24小时便利店,何沿把周晏城领到店里,周晏城一进暖气蒸腾的室内,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上凝结的冰霜瞬间化成了水,水滴顺着额发滴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无措地伸手揉了揉,好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的孩子,不敢相信正有人带着他回家。 何沿心下一酸,他买了两份关东煮,和周晏城面对面坐着。 周晏城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埋着头吃关东煮,何沿也低着头,却在余光中看到一颗大大的泪珠掉进了周晏城的碗里。 何沿闭了闭眼,咬住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