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人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拿在手里,走过一段花路, 季舒咬了一口甜筒尖,还没吃几口, 前面跑过来一小孩。他来不及避开,身体晃了晃,陆潇扶住他的肩膀,季舒的手一抖,冰淇淋掉地上了。 季舒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甜筒,又刷的抬起头,那小孩已经跑没影了,他回头去看,冰淇淋小车也没了。季舒立刻瘪起嘴,皱起了鼻子。 “冰淇淋掉了。”他语气低落,声音闷闷。 陆潇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动的表情,他红着脸,挠挠头,把自己还没吃的冰淇淋递过去,干巴巴问:“你要吃吗?我这个还没吃过。” “可以吗?” “当然,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陆潇把甜筒塞到季舒手里,抿起嘴,快步往外走。季舒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捏着冰淇淋,先吃了一大口,脑袋都要冰住了,刺刺的疼,他还笑得出来。 陆潇回头偷偷看他,见他嘴角擦上了一层奶沫,他又放慢步伐和季舒肩并肩走着。他盯着季舒的脸,目光瞥到周遭突然一愣,转过站定皱着眉看着过往人群。 季舒也停了下来,困惑道:“怎么了?” 陆潇眉头紧锁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季舒环顾四周,什么也没察觉。 “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三点半集合,季舒说累了,陆潇和他提早了一小时就到了集合点,找了个长椅坐下。陆潇问他玩不玩游戏,季舒摇头:“我不会,你之前给我玩过。” 陆潇说:“那要看电影吗?还有一个小时呢。” 季舒眼睛亮了,他问:“有恐怖电影吗?” 陆潇笑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类啊?” “很刺激。”季舒捂着心口,“看的时候这里在往下坠的。” 陆潇把一只耳机塞给季舒,两个人肩挨着肩看了会恐怖电影,情节很大众,主要是拍摄手法很悬疑。季舒一惊一乍,陆潇没有被电影吓到,倒是被季舒给吓了一跳。 要到集合的时候,有人过来喊他们,季舒吁了一口气,摘下耳机还给陆潇。陆潇说:“到车上再去看。”
他们上车,季舒沉迷于刚才的恐怖氛围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舒一激灵,就听到朗朗笑声,他回头去看,杜闻楷笑眯眯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杜老师,你怎么在我们车上?” 陆潇也跟着上来,站在季舒身边,两个人挤在过道里,往里靠了靠,给后面的学生让道。 杜闻楷看了眼陆潇,对他们说:“你们的导游回去了,我正好也跟着出来玩,回去的路,你们这车我来看着。” 杜闻楷在学生里还是挺有人气的,他为人宽厚,布置作业还不多。像是今天出来玩,别的课都还有两张试卷,杜闻楷在车上就说了数学没作业,大家一块欢呼。 回程时,车上安静了不少,电影结束后,季舒把脸埋在靠背里,他打了个哈切。 陆潇问他,“困了吗?” 季舒小幅度点了点头,“困了。” 陆潇看着季舒,亲眼见识到了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了过去。季舒像一团棉花糖,车子行驶颠簸,他软扑扑的脸挤在椅子里,脑袋摇晃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撞到车窗,被陆潇一把拉住,脑袋在半空停顿,转了个弯跌在了陆潇的肩膀上。 半大的少年僵硬成了一块岩石,他睁大眼,呆呆地看着肩膀上的人,视线艰难挪开。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季越东的车停靠在外国语高中校门口,他左手搁在方向盘上,右手滑动屏幕,眉头微蹙看着手机里私人侦探发来的资料。 汤臣从瑞士离开后,先去了巴黎,然后又去旧金山,最后回到了国内。他是医生,回国后就在上海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不过最近辞职了,最近一次出现是在长隆度假区。 季越东咀嚼着这行字,目露凶光。 学校大巴陆陆续续五点到校,季越东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站在路口,捏着手机盯着来往巴士车牌号。 看着似乎是最后一辆车了,季越东皱着眉走到学校门口保安室。他轻叩门,那门虚掩着,季越东还未推开门就听到一声怒喝,“什么,四班的车被撞了?” 季越东一愣,立刻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抓起一个保安的前领,厉声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被撞了?” 保安被他吓到,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四班的旅游大巴在高速发生了车祸,好几辆车连环撞在了一起。” 季越东的手抖开,撑着木桌险些站不稳,他恍惚了一秒,不敢置信了两秒,恢复理智与冷静花了三秒。六秒之后,季越东镇静下来,沉声问:“能联系到司机吗?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我是车内学生的家长。” 季舒上了车后就一直睡着,巴士摇晃,车窗外的太阳追在车后,季舒沉在那片霞光余晖里。陆潇盯着他的脸庞发呆,突然车子猛地一滞,季舒的身体前倾,就要往玻璃上撞,被陆潇一把抓住揽在自己怀里。 杜闻楷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慌,大家都坐好,不要随意走动。” 季舒撞进陆潇的怀中,他挣扎着推开,揉着眼睛茫然道:“怎么了?” 陆潇朝前看去,却在这时他们的巴士忽然往后退,前面有人大叫,大家纷纷朝后跑,车里乱成一团。司机踩着油门快速后退,大巴即使避开了前面的冲撞,车头破了一大块,但好在并无大碍。 前面发生了几车连环车祸,整段路都堵塞了,他们的车一时间无法行驶,杜闻楷急急忙忙安抚着学生情绪。季舒想给季越东打电话,但高速上信号不好,根本没办法拨出去。 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整条道路上的车辆缓慢蠕动。车子熄火,车厢内变得闷热,学生都打开了窗,夜风灌入,才稍显凉快些。 陆潇拧开水瓶递给季舒,季舒趴在玻璃上,无精打采摇着头。 他刚上车时喝了很多的水,此刻已经是憋的很难受了。 高昊他们在后面乱叫,青春期的男生对这种类似于灾难片才会出现的情节异常兴奋。季舒被他们吵得头疼,更难受的是生理问题,已经有男生憋不住下去路边了解决了。 阴暗的夜,瘫痪的道路,不停闪烁的车灯,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季舒闭上眼,昏昏沉沉忍着,突然耳边响起惊呼,他听到杜老师的声音。
“你是说?” 有个声音说,“我是季舒的家人,带他回家。” 季舒倏地撑开眼皮,震惊地看去,季越东站在车的另一端,从前走到最后,在倒数第二排看到了季舒。 昏暗闷热的车厢,季越东心有余悸。季舒走了出来,轻轻喊他,下一秒身体坠入季越东的怀中。 只是短短几秒,季越东那不堪的脆弱无处藏匿。他不停地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杜闻楷推着鼻梁上的镜架,他眯起眼打量着,季舒抓着季越东的衣服,低呼道:“你怎么来了?” 季越东紧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他的背包,狭窄的过道里,他无视旁人目光携着季舒往外走。杜闻楷看着从自己身前经过的男人,视线相撞,季越东低眉垂眸看着季舒,他说:“老师,我先带季舒回去了。” 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神只放在了他的小王子身上,连旁人一眼都不施舍。 杜闻楷撇过头目光落在季舒脸上,季舒像一只被打捞起来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依偎在他的主人身边。 杜闻楷让他们下车小心一些,季越东点头谢过。直到他们走了,巴士内响起学生哄闹的议论。杜闻楷让他们安静下来,说了几次也没有用。 陆潇坐到窗口,隔着玻璃他看到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他们在车尾灯闪烁的红里穿梭。 季越东的车停在最前面,一共五辆车相撞,车流艰难的从旁边窄道挪动。这里本来是不允许有人经过的,但季越东得知消息后就立刻拜托了认识的人,才让他进来找到了季舒。他们坐进车内,季舒就立刻说:“我想上厕所。” 他憋的难受,把头埋下去,看着自己的膝盖。 季越东伸手捋开他贴在额头上潮湿的发,他说:“前面不远就有个休息站,你先忍忍。” 车开了五六分钟就到了,季越东下了车立刻走到季舒这边,拉开门把他从车里抱出来。他面色发白,身体都在打颤,双腿紧紧绞在一起,他抓着季越东的手臂,带着哭腔说:“我路都走不好了。” 他怕一走动就憋不住了,季越东一句话未说,横抱着他往里面跑,到了厕所,他走进隔间,“啪”的一声关了门。他把季舒放下来,站在他身后,褪开裤子,替他扶着。 季舒靠在季越东怀里,一下子还松弛不下来。等了许久,季越东低头,嘴唇贴在季舒的颈侧,湿润的热气喷洒,他吹了个口哨,季舒的身体打了个激灵,彻底放松了下来。 从隔间里出来,季越东洗手,季舒趴在他后背上,闷闷道:“太丢人了。” 季越东从镜子里看不到季舒,他侧过身抽了一张纸巾,转过身低头打量着季舒。吸水宽大的纸巾裹着手指仔仔细细擦拭,掌心里沾了水的纸卷成了团丢进垃圾桶,变得干燥的修长手指抬起季舒的下巴。 颤抖的睫毛下阖,咬着嘴唇,季舒的脸成了水蜜桃。第30章 他们在休息区吃了些东西, 季舒没什么精神,回去的时候他躺在车子后面趴着睡了一会儿。自从开始养起小孩,季越东的车子里就添了很多东西, 毛巾毯软枕还有季舒送给他的玩偶, 都放在了后面。 齐柏林匿入了黑夜里,偶尔有行车驶过, 灯光钻入车内,浮光掠影像是波纹流淌在季舒的脸颊上。季越东抬起眼看着后视镜里抱着小兔子熟睡的季舒,手指轻敲方向盘,一整颗心都放佛沉入海底。 他想什么是爱? 也许这就是爱, 他真的把季舒当作了自己的家人,再也无法割舍了。 四班比较倒霉,春游回来在高速上堵了整整三个小时, 好不容易回家, 都快半夜了,为此学校给他们班放了一天假。季舒昨晚是早走的,放假通知还是杜闻楷在车上临时公布的,等一大早季越东把季舒送去了学校,季舒看着空荡荡的教室,联系到陆潇才知道今天不上课。 他立刻给季越东打电话,季越东的车还没开远,让他在校门口等着, 他很快就过来。 季舒抱着书包站在校门外,阴云簇拥在一起, 看着似乎快要下雨。季舒扬起头看这个刚才出门时截然不同的天气,一层阴蓝笼罩,雷鸣电闪下一刻春夏交接时的雨便倾泻而下。 他一声惊呼,来不及躲闪,豆大的雨落下,季舒用书包挡在发顶,往有屋檐的地方藏。 春季校服白色长袖衬衫淋了雨,身体的曲线由布料紧裹。雨还是凉的,他打了个哆嗦,后背紧绷,水滴顺着颈部线条滑落。他觉得冷,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雨水噼里啪啦,隔着磅礴雨雾,季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透明长伞撑开一个弧度,伞下的人皮肤异常的白,细长的眼梢含着阴郁的光,恍如这场蓝色的雨。 季舒的鼻尖微凉,他仰起头,惊讶喊道:“汤老师。” 汤臣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季舒的身上,他伸手轻轻拍打季舒的肩膀,他说:“你长大了些。” 季舒后退一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我现在有吃的很多。” “挺好的,像个大人了。” “汤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汤臣也站到了屋檐下,把雨伞撑到季舒那头,他挽住季舒的肩膀,侧头轻语,“想你了。” 季舒往他身边靠了靠,他说:“我也想你。” 季越东在距离学校有一段路的口子给季舒打电话,他抬起头看了眼如瀑的雨,对季舒说:“下雨了,小舒你先去找个地方躲雨,我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季舒“嗯嗯”应着,他抬起头对汤臣说,“我哥哥要来接我。” 汤臣一愣,随即把伞递给他,“我还有些事,这个伞你拿着吧。” “那你呢?” “我车就在那边,很近的。”说完,汤臣朝季舒笑了笑,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翘着,阴柔苍白的面容显出些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