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在沙发上打盹,那叠纸团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前的小口袋里,翻过身,小纸团掉了出来,季舒又塞了回去。 他睡了大半个下午,手机放在边上一直震动,他撑开眼皮,摸了过去。 是陆潇打来的,打了好几个,季舒定睛看着,手机就又响了。他连忙接通,轻咳着哑声道:“陆潇?” 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包含着些许委屈和挫败,他对季舒说:“季舒,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自那日告白,季舒拒绝了他后,他们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暑假。 陆潇忍了很久,他心里赌气,不愿去找季舒,可心里又期盼着季舒能来找自己。然而隔了那么久,季舒连个电话都没有,他与季舒渐行渐远,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手机拿起又放下,屏幕亮起又黯淡,反反复复琢磨着思索着犹豫着,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季舒,撇开心里被拒绝的郁闷,把面子丢到了一边,拨通了季舒的号码。 他打了个好几通,季舒不接,他便越来越害怕,直到电话通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听到季舒说:“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陆潇顿了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急急忙忙说:“没有的事。” 陆潇大喘了一口气,他心里的急切和紧张是从未有过的,他重复着刚才的话,轻声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季舒说:“是的,还是朋友。” 手机压在耳朵上,季舒的声音离得很近,让他感觉季舒就在自己身边。 他们的重归于好很简单,像是不曾有过那番酸楚的告白,陆潇把满腔的青涩与炙热妥帖安置小心收藏,一如往常,把平日里遇到的有趣同季舒分享。 可也有不同,在那个下午,蝉鸣刺耳,风扇吹着脸,额面上的汗逐渐变冷。 陆潇的后背陷入靠椅里,脊椎仿佛被抽走,他听到季舒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比我大很多。陆潇,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也喜欢我?” 他们对待爱情是一样的,犹如兵荒马乱的一场战争,爱的铁骑踏破了心,只剩下魂牵梦绕的思念。未经世事的单纯,犹豫迟疑忐忑不安,看着那个人时拼了命地收敛住自己的喜欢,却又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更多。 季舒觉得自己开始变坏,占有欲剧增,得寸进尺想要更多,这些病入膏肓的痴迷让他不知所措。 “陆潇?陆潇?你……还在听吗?” “在,在的。”陆潇停顿,呼吸,从沉默里苏醒,他问:“你喜欢上了谁?” 食指指甲磕进大拇指指腹里,他拿出胸口袋子里的那叠纸团,季越东用过的。他抿着嘴,压住了到嘴边的名字,他小声说:“这个不能说。” 陆潇干笑,在只有他自己的房间里摇着头,伸手捂住发烫的眼睛,把脸埋在了膝盖上。他压下喉咙里的酸涩,深吸一口气,佯装无事道:“你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问问他都喜欢些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可别像我一样……”话音止住,他讪笑着掩饰过去。 季舒懵懵懂懂听着,然后问他,“就这些吗?” 陆潇闷闷道:“就这些吧,我也没经验。” 季舒“唔”了一声,他说谢谢,陆潇让他不要那么客气,又问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季舒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切,他说:“我刚才在睡觉。” 季舒和他聊了几句,陆潇兴致提不起来,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便草草挂了电话。 七月份的旅行,六月里的小半个月,季越东都在忙,一开始还能回家,后来便直接睡在了办公室里。季舒好几天没见到他,心里的思念泛滥成灾了。 他是情.爱初学者,如同幼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有太多不理解。 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也只有一个半吊子陆潇,两个少年,埋头于图书馆,试图从一本本讲述爱情宝典的书籍里找出答案。 陆潇忍着心里憋屈,把那些恋爱技巧摘抄下来,留着给季舒做参考。 季舒撑着下巴,翻着书页。图书馆里空调簌簌,冷气吹拂在脸上,额角的汗凝悄悄蒸发,陆潇突然忍不住,一把合上了厚重书封。他拉住季舒的手,低声道:“要不,霸王硬上弓?” 他提出这个馊主意后,自己就立刻后悔了,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你就当我刚才瞎说的。” 季舒歪着脑袋看他,陆潇不知道他有没有进脑子,他低下头,摸着滚烫的脸,又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舒,小声说:“我就说说,你可别真去啊。” 季舒琢磨着他的话,手指在布满文字的纸页上摩擦,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体与旁人不同后,的确是过了一段彷徨错乱的日子。 可若对方是季越东,他似乎便没有什么可害怕了。 那个人曾对他说,不完美的缺憾就是完美。 季舒的无畏无惧都是季越东给的,他还活在伊甸园里,只要季越东还在,他就能继续快乐下去。 夏季的暮色,云被点了彩。陆潇骑着自行车,季舒坐在他后面,车轮轱辘从长桥上下去,滑行了一段距离,速度飞快。 陆潇叫了一声,季舒愣了愣,也学着他拔高声音大喊着。吃了一嘴的风,他大笑着,心里的烦闷似乎一消而散。 迎着晚霞,陆潇送他回家,自行车停在了季舒家门口。他单脚踩地,季舒从车后跳了下来,摇晃了两下,陆潇攥住他的手把他扶稳。季舒说着谢谢,陆潇盯着他微红的脸,张了张嘴。 便在这时,院子里的门打开,季越东从里面出来,目光掠过陆潇停在季舒身上,招了招手,“小舒……” 陆潇认出了季越东,从车上下来,走上前去,低声道:“叔叔好。” 季越东点了点头,“你好。” 陆潇侧头看着季舒,见他像只找到了归属的雏鸟飞回了巢穴,他亲密地依偎上去,眼里闪烁的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 季舒和他说再见,陆潇回神,抬起手僵硬摆动,他迟钝道:“再见。” 季越东揽着季舒回屋,陆潇推着车走到院子栏杆旁,透过爬满了野蔷薇的黑色围栏缝隙窥去,瞥见了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第34章 34 季舒进屋便看到客厅里放着两个箱子, 季越东问:“你有什么想要格外拿的吗?” 季舒看着箱子,想了想,然后“噔噔噔”跑到楼上, 拎着玩偶兔子的耳朵, 冲了下来。 刹车失灵,一头撞进季越东怀里, 他仰起头笑着说:“还有这个。” 那只兔子被压进了行李箱里,季舒忍着兴奋挽着季越东的手臂,把他往沙发上拉。他越来越喜欢和季越东有肢体上的接触,皮肤交集碰撞在一起, 微凉的温热的摩擦过每一寸,就连是指头,都让他像是握住了彩虹。 他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打开电视, 正好在放一档相亲节目。季舒多看了两眼,季越东原本要调台的动作停下,“你想看?” 季舒看着男女牵手成功,他收回视线,摇头说:“不看。” 季越东就随便点播了一部电影,他自己也没看过,片子是英国的,播放开头曲的时候, 季越东问他,“今天去哪里玩了?” 季舒正琢磨着怎么问季越东的喜好, 听见季越东的问题,他随口回答:“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季越东装出惊讶,低头凑过去,鼻尖轻轻蹭过季舒的鼻子,他笑:“小舒都看了什么书啊?” 季舒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心神不宁,他的脸红得很快,耳垂像是要烧起来。他往后缩,后背深深陷进沙发里。 季越东往下压,似乎觉得小孩这个样子很有趣,他谐谑道:“是不能告诉我的书吗?” 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似乎是快要缺氧,季舒一把推开季越东,叨叨着说:“你别问,别问了,我不说,不说。” 季越东哈哈大笑,揽过季舒的肩膀往怀里带,小朋友像是找到了蜗牛壳,立刻钻了进去,脑袋缩进壳子中。 那部电影的基调像是伦敦灰蒙蒙的雾和雨,中世纪的场景,下着大雨,穷困潦倒的男人因为没钱,而走了一夜的雨,为了去见心爱的女人一面。 季舒逐渐被电影里的内容吸引,初辩爱意的他观看着别人的爱情,而后落泪。 电影的最后,是男人的一方墓碑,季舒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他转过头趴在季越东的怀里,低落道:“为什么他要死?” 季越东抱住了他,“因为他生病了。” “医生呢?为什么不救他?” 季越东顺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把电视直接关了,客厅里只剩下季舒微弱的抽泣,他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季越东叹了口气,“当时的医疗不全面,他生了很重的病,是治不好的。” 季舒发出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季越东捋开他的头发,低头看着季舒。 季舒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把电影里的情节投到了自己的生活之中,他想到了季越东。他不敢想象,如果季越东成了墓碑里的人,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是一根针,扎在了他的心里,又疼又酸。 他心里有害怕,有不确定,有对未来的彷徨,他抱紧着季越东,听着季越东的安慰笑哄,他只是摇头。他把脸压在季越东胸口,眼泪弄湿了衣服,他说:“那你要好好的,要健康,要长命百岁。” “是想到了我?”季越东一愣,把季舒的脸抬起来,看着哭得皱巴巴的鼻子,他问:“你是怕我也生病,所以哭了吗?” 季舒瘪着嘴,红着眼,他点头,眼泪珠子晃下来,掉在季越东的手背上。那颗泪是有形状的,是季舒皎洁无瑕的心。
“去洗澡睡觉吧。” 季越东哄着小朋友,季舒揪着他的衣服不撒手,“你抱我。” 季越东没说什么就把他抱了起来,走到楼上,季舒双脚踩在木地板上。季越东给他拿了衣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让他去洗澡。 他看着季舒走进浴室,轻轻合上房间门。 季越东回到自己房内,脱去衣服,淋浴泡澡,满身疲惫沉在浴缸里。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告一段落,季越东阖上眼皮,浴室的灯往下跌,他往后仰,身体松弛下来,缓缓吞吞呼吸着。 闭目养神,浴缸里的水逐渐变凉,他起身,赤.裸的身体湿漉漉淌水,低着头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拭,便听到门外细微声响而后是季舒的声音。 那个小孩说:“我房间的淋浴坏了,能用你的吗?” 季越东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他快速的披上浴袍,拉开了门。季舒靠在门上往里倒,季越东把他扶稳,季舒的脑袋顶在季越东的胸口,湿淋淋的皮肤像是烙铁。 他红着脖子呐呐道:“我…我那边开了之后,就都是凉水,我走到你这边,你已经在洗澡了,我就……就趴在门上等。” 季越东摇摇头,松开了他,“没关系,你等等我把浴缸里的水放掉。” 季舒抬起头,往前几步走进浴室,他推着季越东,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出去吧,我很快就好了。” 季越东头发还滴着水,浴袍贴在皮肤上也很不舒服,他便没有多想,放季舒一个人留在了浴室。 季舒看着那扇门合拢,他长吁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艰难至极的战役。他脱掉衣服,视线掠过镜子,走到浴缸旁。季舒坐在浴缸那段白色边缘,低头看着里面附着泡沫的水,不再清澈的水映照出他浑浊的脸,他心里逐渐攀涨的欲.望,促使他伸出了手。 暧昧横生的光线,钻入了季舒的胸口,为他照射光片,是一颗快要从胸腔里冲破出来的心脏。颤抖的手指犹豫着撇开那层浮沫,食指蜷曲打转,搅动着浴缸里尚且留有余温的水。 陆潇说的霸王硬上弓,季舒想着什么是硬上,他坐在边上发呆,单手往下撑,一不留神整个人往里栽。他一声惊呼,双手在半空抓着,拉扯到边上的架子,“咣当”几声巨响。 浴室的门猛地拉开,季越东三步成一步,走上前去把季舒捞了出来。 小可怜快要被浴缸水淹死了,季越东捧着他的腰,手感滑腻柔软。 他一怔,刚想松开,季舒就挤了过来,张开手抱住他的脖子。凑得那么近,呼吸就在耳边,他咬了一下季越东的耳垂,抿掉那份红,他说:“你怎么那么烫?” 季越东的呼吸沉到了胃里,他捏住季舒的下巴,看着比他手掌还要小的脸,他抿起嘴唇,低声说:“我去给你拿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