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窗,房间里烟雾缭绕。 唐秀懿敲门进来,被呛得咳嗽起来,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过来夺了楚修指间的烟摁进烟灰缸,又走过去开窗通风。 母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对无言。 半晌,唐秀懿先开口:“我没有联系过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楚修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他问:“他来干什么?” “刚才人在的时候你不问,把人轰走了你又好奇。”说着,唐秀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喏,他留给你的名片。” 楚修顿了下,伸手接过来。 黑底金字,上面写着:楚珩,CM集团董事长。 楚修皱眉。 CM集团……怎么会这么巧,正是他现在上班的公司。 他去年冬天进入CM集团,因为工作拼命能力又突出,很快就越级晋升为部门经理。 上个月,老董事长因病去世,新董事长上位,权力更迭,管理层经历一波大洗牌,楚修再次得到提拔,升任部门副总经理,羡煞一大帮人。 但关于新任董事长,楚修从未跟他打过照面,只看过财经杂志上的照片和访谈,所知寥寥。 CM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楚修感觉滑稽又荒诞,难以置信。 唐秀懿搬张椅子坐到儿子对面,低声说:“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我不想告诉你。我知道你心里怨他恨他,但你爸……他是有苦衷的。他苦熬了几十年,年过半百才终于坐上CM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刚坐稳,他就来找你,想让你认祖归宗,做他的继承人。” 楚修冷笑了下:“我不稀罕。” 唐秀懿叹口气:“妈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要你打定主意的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劝你,我只替他转告你一句话。明天上午九点,他在董事长办公室等你。去不去由你,妈都没意见。” 唐秀懿站起来往外走,出门前回头叮嘱一句:“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妈,”楚修垂着头,声音低沉,“你不恨他吗?” 唐秀懿微微一笑:“恨过了,就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累,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门关上了。 楚修静静地坐着,盯着手里那张做工精致的名片。 半晌,他随手把名片扔到桌上,搓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把江知宴从孔瑛手里救出来,其它事等以后再说吧。 楚修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 这是闻鹤西的手机。 当时,车祸的伤者被救护车送到了附近的同一家医院,楚修机缘巧合捡到了闻鹤西的手机,一直保管到现在。 他给手机充上电,等了一会儿,长按开机。 手机没有设密码,楚修点开通讯录,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不知道该打给谁。 闻鹤西的朋友,他一个都不认识。 对了,那时在医院碰见的闻鹤西的闺蜜,他对闻鹤西的身世仅有的一点了解,都是那个女孩告诉他的。 她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温润。 通讯录排第一的就是“阿润”。 楚修试着打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楚修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突然接了。 “鹤西?!”女声里满是惊喜和难以置信,“真的是你吗?” “我是闻鹤西的前男友,”楚修说,“十个月前我们曾在医院见过一次,你还记得我吗?” “啊,记得。”因为失望,女声明显低落下去。 找对人了,楚修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鹤西今天上午醒了,但是下午就被孔瑛带人弄出了医院。温小姐,方便见个面吗?我想当面问你几件事。” 温润一口答应,约好见面地点,楚修立即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出门,前去赴约。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支持,明天见。 [注1]楚珩(héng) [注2]不骨科。第5章 楚修和温润约在了咖啡馆。 已经晚上十点多,顾客很少,他们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香气飘袅。 楚修开门见山:“你和鹤西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温润说:“我们俩从小玩到大,算是青梅竹马吧,如果他没有被闻鹿南变成同性恋的话,说不定我和鹤西……”她蓦地停住,苦涩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楚修看着她:“我今天冒昧地找你出来,是想多了解点鹤西的事情,这样才知道该怎么帮他。” 温润喝了口咖啡,眼神闪烁,仿佛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 楚修并不催促,安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温润抬眼看着他:“鹤西的事太复杂,要说,就要从他出生时说起。” 楚修点头:“洗耳恭听。” 温润呼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述那些遥远的故事。 “鹤西的妈妈叫蒋梦蝶,是闻氏集团总裁闻光堂的情妇。生下鹤西后,蒋梦蝶不甘心让儿子只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想为鹤西、同时也为自己争一个名分。” “想要有名分,就得和闻光堂结婚,就得踢走闻光堂的老婆孔瑛。可孔瑛是个狠角色,蒋梦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两个女人的战争,以蒋梦蝶车祸身亡告终。至于这场车祸是单纯的意外还是人为,没有人知道。” “蒋梦蝶去世的时候,鹤西还不满五岁。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闻光堂的儿子,为了安抚痛失情妇的闻光堂,孔瑛做主,把鹤西接进了闻家。” “鹤西那么小就已经会察言观色,他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家生活,被闻光堂无视,被孔瑛苛待,被同父异母的哥哥闻鹿南欺负……鹤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顽强地一天天长大,像路边踩不死的杂草,有着极旺盛的生命力。” “鹤西十六岁那年,闻光堂突然病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闻光堂对鹤西说,自己这些年是故意忽视他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鹤西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孔瑛耳朵里,她又气又恨,生怕闻光堂把鹤西写进遗嘱,分走她儿子闻鹿南的家产。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孔瑛找人伪造亲子鉴定,只要证明鹤西并不是闻光堂的亲生骨肉,他就没有资格继承遗产。与此同时,抱着以防万一的侥幸心理,孔瑛想法子弄来鹤西的DNA,真的和闻光堂做了亲子鉴定。” “万万没想到,鹤西竟然真的不是闻光堂的孩子。孔瑛高兴疯了,拿着报告书去医院找闻光堂,她说了一大堆恶毒至极的话,将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愤恨委屈一股脑宣泄出来。闻光堂气急攻心,心跳骤停,抢救无效,活活被气死了。当时,鹤西就在病房里。” 温润突然停下来,仿佛故事太惨烈,她已经不忍心说下去。 停了大概有半分钟,她才继续往下说。 “葬礼那天,一切结束之后,鹤西被闻鹿南抓去了他的私人别墅,一顿暴打之后,闻鹿南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鹤西,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突然动了那种心思……一不做二不休,这个禽兽强-奸了鹤西。” 温润再次停下。 楚修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温润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擦眼泪。
楚修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闻鹤西的过去竟会惨烈到这种地步。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活在云端,有的人却活在阴沟,一点光明都窥不到。 “从那以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鹤西沦为了闻鹿南发泄兽-欲的奴隶,只要闻鹿南想要,他就要无条件地配合,只要他敢反抗,轻则忍饥挨饿,重则关进小黑屋,被吊起来鞭打。” “纸包不住火,这件腌臜事终于被孔瑛发现了。她立刻把闻鹿南送去了国外,并用一千万买鹤西闭嘴,她放出狠话,只要鹤西敢把这件丑事张扬出去,她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鹤西被孔瑛赶出了闻家,他终于解脱了。但他被闻鹿南驯化成了同性恋,对女人根本起不了反应,他一边痛恨着闻鹿南,一边放纵自己和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床,沉沦着,麻痹着,像禽兽一样活着。” “抛开混乱的性-生活不说,离开闻家后,鹤西总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为了开始新生活,他和以前认识的人全都断了联系,除了我。他努力考上大学,去S市读书,原本打算留在那工作的,毕业后他却突然改了主意,回到了B市。他说一个人漂在外面太孤独,没有归属感,他要找到他的亲生父亲,他想有一个家。本以为希望渺茫,可没想到,那么快就让他找到了。就在出车祸半年前,鹤西查到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了。” 终于到了楚修了解的阶段。 车祸半年前的话,就是前年11月左右,那时候他和闻鹤西刚在一起两个月,没干过别的,就是疯狂地做-爱,像两只发-情的动物。 温润说:“鹤西的亲生父亲姓周,叫周海鸿,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周海鸿?”楚修诧异,“飞达集团董事长周海鸿?” 温润点头:“就是他。” 楚修突然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发笑。 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喜欢到处播种,是不是没个私生子就显示不出自己有多成功啊? “你笑什么?”温润问。 “没什么,”楚修正色,“你接着说。” 温润说:“飞达和闻氏一直是合作伙伴关系,鹤西五岁时被接到闻家生活,虽然闻家人都不待见他,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送他上贵族学校,带他出席家族宴会。所以,鹤西从小就认识周海鸿,他和周海鸿的儿子周嘉洛也是很好的玩伴,小时候还经常去周家做客。” “后来,虽然鹤西被孔瑛查不来不是闻光堂的骨肉,但这种有损脸面的丑事,闻家人当然要捂得紧紧的,不敢让外人知道。其实当时孔瑛就想把鹤西赶出闻家的,但闻鹿南对鹤西正上瘾,不知道怎么花言巧语地哄着他妈把鹤西留了下来。” “话说回来,鹤西之所以发现周海鸿是他的亲生父亲,还是因为周嘉洛。周嘉洛有心脏病,越长大越严重,鹤西生病的时候在医院碰见他,久别重逢,周嘉洛还挺高兴,就邀请他参加不久后的生日派对。鹤西答应了,想在B市生存的话,他需要人脉。” “在周嘉洛的生日派对上,鹤西遇见了一个叫葛珊的女人,她是鹤西他妈生前的好朋友。葛珊也曾经是某个有钱人的情妇,不过她比鹤西他妈幸运得多,被扶正了。” “葛珊一眼就看出鹤西是蒋梦蝶的儿子,鹤西病急乱投医,跟葛珊说了他不是闻光堂儿子的事,还问她知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没想到,还真问对人了。当时在周家不方便说话,葛珊就跟他约好第二天见面。” 温润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几口已经变凉的咖啡,接着说。 “第二天,葛珊告诉鹤西,蒋梦蝶在成为闻光堂的情妇后,就动过转正的念头,她找私家侦探调查孔瑛,知道了孔瑛和周海鸿在各自结婚之前曾有过一段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蒋梦蝶跑去勾引周海鸿,并和周海鸿发生了关系。没多久,蒋梦蝶怀孕了,她知道她怀的是周海鸿的孩子,但闻光堂是闻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而且当时已经坐上了总裁的位置,而周海鸿却是三兄弟中的老二,三兄弟谁能得到飞达集团还是未知数,两边一对比,蒋梦蝶自然选择了闻光堂,把肚子里的孩子安到了闻光堂头上。” “事实证明,蒋梦蝶选错了。如果她选周海鸿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那么早死,鹤西也不会过得这么惨。” “从前,闻家没有鹤西的位置,现在,周家同样没有鹤西的位置,鹤西心态彻底崩了,他要泄愤,要报仇,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能从最弱小的人身上下手。他选中了周嘉洛。他当时想,只要周嘉洛死了,周家就能腾出他的位置。” “鹤西长了一张妖孽脸,不管男人女人,不管直的弯的,只要他想要,就能得到。很快,周嘉洛被鹤西迷得神魂颠倒,但周嘉洛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鹤西不可能跟他发生关系,周嘉洛要求过几次,见鹤西不肯,就没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