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模式,秦父坚持以训练士兵的要求训练儿子,恨不得让这个天资比自己更加出众的孩子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待在训练室里,而继承了沈家浪漫天性的秦夫人却对这种摧残天性的行为深恶痛绝,夫妻两人没少因为这个吵过架,然而几乎每一次,都以强势的一家之主的胜利而告终。 秦夫人是那种被教育得温雅娴静,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传统意义上的闺秀,性格多少有些软弱,虽然对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折腾成那样很心疼,却并没有从根本上质疑丈夫的勇气。 久而久之的怨气积累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然越来越淡。一直到半年前秦濯受重伤,能量尽废,命不久矣,秦家夫妻俩之间终于爆发了自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秦夫人将面无表情的丈夫痛斥一番,昂首挺胸地搬出了主城堡。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不能让夫妻不和的传言传到庄园之外,自嫁给这一任家主之后,维护秦家的荣耀也就变成了她的责任。 无奈又可悲。 慰问了大难归来的侄子之后,秦夫人特意叮嘱沈东洲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然后不动声色地回了家,照样日日感伤、闭门谢客,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 如果她儿子这次真能有幸大难不死,她根本不想求他出人头地,不想让他回来担负这千钧重担,只希望他能幸福快乐,无论在浩瀚星际的哪一个角落,都能自在地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最可能破坏儿子安宁的丈夫,自然是最需要严防死守的对象。 “夫人,”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女人推开了温室的门,“东哥儿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句话,眼中却隐隐带着笑意——近来夫人一直待在这里,侍弄她的那些花草,模样也能说是淡然无争,也能说是心如死灰,可这位管家陪她从小长大,感情非比寻常,自然也知道小少爷应是无恙。她对秦家主同样不满已久,还劝过夫人不要太忍让,如今看到她装模作样,心里也不禁轻松起来。 秦夫人闻言放下喷壶,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温声细语道:“让他稍等,我马上过去。” “不用啦姑妈,”沈东洲永远是这么人未至声先到,秦夫人话音未落,就远远听见他活力满满的声音,“嘿,一猜您就在这儿。” 永远光芒万丈的大明星跳进温室,连旁边的花儿都给他衬得黯淡下来:“我最近又要进组,就想着来看看您。” 秦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对他跳着脚大叫发型要乱了的抗议声置若罔闻:“我可不相信你有这种好心,说吧,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真的没有啦,”沈东洲蹿到一边,心有余悸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他最近刚换了造型,现在顶着一头无比灿烂的金色卷发——这在普通人身上难免俗气的发型与他意外相称,将他整个人修饰得像是个小太阳,亮堂堂的十分明艳,“我就不能是想您了吗?我妈说您心情肯定不好,我这不是来慰问一下嘛。” 秦夫人抱起双臂:“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没有,”沈东洲连忙摆摆手,“我哪儿那么神通广大,嘿……不过,我确实准备去堵人,那个清溪大师上次说得语焉不详的,我心里头总不踏实,昨天听说他在萨尔堡,我准备过去看看,正好也去拍卖会凑个热闹。” 一旁的女管家附和道:“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只是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东哥儿,我可听老伯恩说你问林先生要了两张请柬,总不会是准备跟大师的丈夫抢人吧?” 两个女人一起揶揄地笑起来,沈东洲泄气地看着她俩,叉着腰拒绝回答。 “好了,不逗你了,”秦夫人笑了一会儿,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不过东洲,你这岁数,也该考虑考虑了……你父母虽然不催着你,可你自己也别忘了,你还是沈家的一份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孤身一人,要想将来不和错误的人共度一生,就得在最后期限之前找到喜欢的那个。” 她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又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我自己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姑妈……”沈东洲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碰她的胳膊,“您也别这么说,姑父对您还是很好的,表哥那样——其实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秦夫人眉目间浮现出一丝嘲讽,却没就这个话题多说,轻轻一叹,转而跟沈东洲叮嘱起了在萨尔堡的注意事项。 沈东洲乖乖地听着,对于他们这些联邦顶层家族的核心成员来说,赛诺星那样的星球本来并无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但偏偏林家缩在那儿那么多年不挪窝,俨然将一颗二线星球上的旅游城市当作了大本营,以致于许多家族小辈去滑个雪都要心惊胆战的。 谁都知道林家不好惹,这一任家主上位后更是如此。老家主虽过世不久,但大家都知道,老人家在离世之前纪念痼疾缠身,家族事务早就大半交予现任家主处理了,林逸之手段果决、雷厉风行,这些年生生将本就显赫的家族更提上了一个台阶。 其实这位横跨黑白两道的大佬平时还算好相处,只是一点,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及那段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曾经林逸之刚刚接手家族的时候,还有些纨绔子弟欺他年轻,惯爱在他面前起哄。如今十多年过去,那些也曾煊赫一时的家族竟都已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沈东洲还没去过萨尔堡,但从小被哥哥姐姐们耳提面命,早对林家大魔王的恐怖事迹知之甚详,早就打好了主意这次过去要夹着尾巴做人,因此对秦夫人的叮嘱连连点头,显得比他本人乖巧了不知道多少。 沈东洲在秦家待到晚间才离去,秦夫人没留他吃饭,把人送走之后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房,迎面却碰见了一身军服笔挺的丈夫,当下把脸一冷,转身就走。 “湄……沈湄,等一等。” 秦将军端正严肃的脸上显出些不自在,他上前一步,堪称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庭院被打造成琉璃宫灯造型的路灯照得很亮,秦夫人眼角余光看到他,竟然在这个总是威严强势的男人额角发现了一缕白发。 在如今这个人均寿命三百岁的年代,秦将军无论怎么算都是正当壮年,本不该如此的。 秦将军又挨上前一步:“我……上次你说小濯的病不对劲,我这两天找到一位精通这方面学问的大师,他想见见小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秦夫人豁然转身:“你说你做了什么?” 秦将军苦涩地笑了笑:“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真的放他不管……前段时间监察会那帮人盯得紧,我也不敢大张旗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吗?” 秦夫人的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直觉得,在丈夫心里,天资出众的儿子就只是一个振兴家族的工具,这么多年以来形成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之前对方以“不妥当”的理由叫她不要“异想天开”,她也很轻易地接受了,因为这就是他会说出的话。 可现在看来…… “我不知道,”最后秦夫人还是闭了闭眼,转开头去,不去看丈夫瞬间落寞的神色,“不管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份关心来得太晚了吗?” “湄湄……” “你回去吧,”秦夫人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我要休息了。” 女管家在一旁看着他俩,无声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遭,先生和夫人都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也不知小少爷现在究竟怎么样……他们也不敢求别的,只是如果上苍保佑,真能平安无事,只希望他后半辈子能平平安安的,就算当个普通人,秦家总也有能力护他周全。 都快过年了,怎么能还不团聚呢。第43章 秦小将军表示, 有家里亲爱的在,他完全不用考虑当个普通人。 两个人在山上住了一夜, 第二天灵力恢复的谢漾元直接带老攻一起飞了下去, 还没忘记顺便去海湾给卖羊毛毯的老板点个赞。 毯子真的暖和极了,厚而柔软, 在燃烧的壁炉前相拥而眠, 比想象的还要舒适浪漫了许多……当然,以他俩的实力, 本来也就不用担心谁会被冻着, 但那与一堆毛绒绒暖到心里去的织物到底是不同的。 秦濯独自坐在房间里,谢漾元正在浴室洗澡, 他仔仔细细地那块刚被酒店清洗过送回来的毯子叠成方块,想到昨天晚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时候吃过简单的晚饭,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白天拍的照片, 又聊了两句,谢漾元就先睡下了——他的生活习惯一向很规律,一点都不像时下的年轻人。 不过话说回来,谢漾元身上就根本没那一点儿跟“时下”吻合的。 他们背靠着火炉, 一起裹着毯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恰到好处的身形差距刚好能让谢漾元缩在他怀里, 在秦濯刻意越放越轻的讲述声中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秦濯轻手轻脚地给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谢漾元柔软的黑发扫在前额, 秦濯忍不住看了他好一会儿,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才也闭上了眼睛。 秦濯总是他们当中更晚睡的那一个,通常在家的时候,他还会稍微准备一下明天的早餐,然后带着一身暖烘烘的甜蜜味道钻进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谢漾元也会感受到他的动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闭着眼睛把被子分给他一些,有时候还会忍不住贴上他总是温暖的身体,本能地把自己整个人贴上去。 这是最让秦濯对自己一身柔韧有弹性的肌肉自豪的一点了。 有时候门没关好的话,半夜连斑比都会偷偷摸摸地溜进来,靠在他们脚边窝成一团,然而睡着睡着就会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地踩上枕头,然后被惊醒的主人们扔回床下去。 秦濯抚摸着手中柔软的毛毯,陷入了回忆。 他觉得自己过去一定过得不怎么样,以至于这些日常生活的平凡细节似乎总会在他心上一撞,留下柔软而深刻的痕迹,他是如此向往寻常,回味着一个表情都能感觉心里满满的,充斥着温暖。 “……在想什么呢,怎么这副表情?” 浴室的门一响,谢漾元裹着睡袍走出来,珍珠白色的蒸汽缭绕在身周,让他看起来像是从云端漫步而下,仍湿漉漉的额发显得更加乌黑,配上白皙润泽的皮肤,本就深刻的面孔显得更加俊美惊人。 “想斑比了呀,”秦濯回过神,半开玩笑道,谢漾元过来在他身前坐下,他便也动作自然地掀起一条浴巾给他擦头发,“唔,还想今晚要用什么姿势……喂!” 谢漾元愣了一下,随即狠狠一仰头撞上了他的鼻子,秦濯嗷的一声叫了出来,险些飙出眼泪:“唔……别、别害羞嘛,鼻子可是男人的重要器官,撞坏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跟谁学的油嘴滑舌,”谢漾元笑骂了一句,又转过身去给他揉,“活该。” 秦濯趁机一把抱住他,眼中还含着泪,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幼稚地打了好几个滚。 “我头发还没干!” “你用能量把它蒸干嘛——”某人抱紧了就不撒手,手上动作快得惊人,谢漾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就差上阵了。 谢漾元:“……”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别闹太晚了,”最后他只能叹了口气,双手搂住秦濯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后天就是拍卖会了,明天我还想炼制点小东西,到时候说不定需要以物易——唔!” 谢漾元倒抽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高高仰起脖子,嗓子里都窜出了哭音,他没有余暇再说话,只手脚发软地紧紧与秦濯抱在一起,似乎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哈……” “舒服吗宝贝?” “……轻、你轻点儿……” 宽阔的大床很快变得凌乱不堪,忽然之间,不知是谁的手无意碰到了床头的什么开关,只听刷的一声,天花板忽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了夜晚璀璨迷人的星河。 谢漾元呜咽一声,想要说些什么,脑中却早变成了一片浆糊,或是一叶狂风骤雨中无法控制的小舟,他抬头,漫天星光映在美丽的眸子里,溢出的泪水又将星光撞碎,漾漾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秦濯低叹一声,俯身将那些泪光吻去,细碎的轻啄细雨般落在他的额边、耳际,这些早已被摸清的特殊部位使青年微微颤抖起来,语不成调,眼圈周围泛起了惑人的桃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