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瓶车是盒饭店的,兼职员工骑需要拿三百块钱押金,迟绪把钱递上去,换回了钥匙。 他正要走,忽然被收银叫住,“对了,昨天下午有个男的来找你。” “找我” “是啊,长的可高可帅了,还穿一身名牌,那一件衣服顶我两个月工资,你还认识这样的大款呢,真人不露相啊” 迟绪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大清楚她的声音,只是喃喃的问道,“那个人,有说自己叫什么吗” “这个倒没说,我告诉他你不在,他就走了。” 迟绪以为自己会感到失落,可心中却意外镇定。 有人到这里找他,一定是知道他在这送餐,必然还会再来,他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嗯没错 “那个人要是再来的话,如果我不在,你让他等我,或者留个联系方式,麻烦你了,” 迟绪是店里员工当中少有的好样貌,待人既客气又有礼貌,收银很乐意帮他的忙,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忙,“好,包在我身上。” 迟绪舒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把太多的心神放在这件事上。 即便如此,送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来找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还会不会再来,想的太多,以至于他骑车的时候差点撞到树上。 这种感觉可真糟糕。 迟绪抓了一把头发,难得把懊恼表现出来。 回到店里,他第一时间问前台收银,“那个人来了吗” 语气就像在问,那把刀落下来了吗。 “没有呢,你这一上午都问几遍啦,这个给你,客人特意说让你送的,还是医院,你是在医院有朋友吗。” 迟绪几乎是垂头丧气的接过盒饭走出了门。 他以为是那个白血病的女孩点的餐,可一看便签上的地址,居然是附近的小医院,他根本没有往那送过餐。 迟绪从医院大门一路跑到三楼,脚步一瞬不停,找到地址上的那间病房时,额前细软的发丝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了,弯弯曲曲的打起了卷。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深深的喘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后,抬手敲门。
病房里传来一个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迟绪莫名的紧张,甚至说心慌,他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情绪从何而来,他的身体无端变得僵硬,推门的动作缓慢而迟钝,像极了关节生锈的机器人。 他慢吞吞的走进去。 这是一间窗户朝阳的单人病房,有大床,有沙发,有餐桌,穿着浅蓝色条纹病号服的高大男人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在见到他时忽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潮红。 像是,兴奋。 迟绪的步子迈的更小了,他没有靠近那个男人,而是走到餐桌旁,将盒饭轻轻的放在了上面,“一共三十” 男人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迟绪难以承受这样的沉默,他握紧拳头,小声的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吗” “你不认识我。” 他并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迟绪缓缓的点头,看着他说,“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他很是平静的问,“你记忆中,现在是在上学吗” “嗯” 迟绪太紧张了,赵瑞怀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段,不过能骑着电瓶车满大街跑,应该不会太小,“几,几年级啊” 赵瑞怀就怕他的记忆再往后倒退七年。 迟绪老老实实的回答,“2006年,四月十八号。” 听到这么准确的时间,赵瑞怀暗自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身旁早就给迟绪准备好的椅子,“坐下说。” 哪怕身体虚弱到无法站立,赵瑞怀的一举一动也气势逼人,迟绪下意识的听从。 “你这几天住在哪” 迟绪没有回答,而是嗫喏着反问道,“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赵瑞怀一晚上没睡,就在想这件事了。 迟绪一定是身体出现了问题,才会一受刺激就是去记忆,他咨询了心理医生,这种情况要等迟绪恢复记忆之后去就诊。 上一次迟绪从失忆到恢复记忆用了一周时间,想必这次也不会太久,上一次他虽带着小可怜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但小可怜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段往事,始终郁郁寡欢的。 赵瑞怀吸取了教训,决定这段时间干脆不让迟绪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男朋友。” 迟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倒是和上一次的反应一模一样,“男,男朋友” 赵瑞怀忍不住笑,“是啊,你不信吗我可以证明的。” “怎么,证明”
“你大腿内侧有一颗痣。” 那颗痣非常非常的浅,比迟绪左侧脸颊上的那颗还要浅,是别墅那晚赵瑞怀无意中发现的。 迟绪耳朵红的快要滴血,他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腿,却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迅速冷静下来,“可是” 没等他话说完,赵瑞怀就迫不及待的问,“可是什么” 迟绪拿出手机,紧盯着他看,“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联系我” “这,这手机怎么在你这不是在出租车司机那吗” 迟绪反应极快的反客为主,“所以你是我的老板” 赵瑞怀也意识到了这中间出的岔子,他气的咬牙,说话的语气都不由恶狠狠的,“老板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傻吗” 迟绪被他一吼,有点害怕,也有点心虚,身体缩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解释,“因为,因为我怕丢工作,所以就撒了谎。” “你撒谎撒谎谁给你撒的谎那个出租车司机是谁”赵瑞怀本打算对迟绪展现自己超级温柔的一面,然而他现在实在生气的不得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仿佛是在审问迟绪。 而迟绪因为谎言被戳穿,心虚到了极点 ,乖顺的坐在椅子上接受他的审问,“是我家以前的邻居,我失忆的那天,他正好来京城,打电话联系我,这几天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迟绪太乖了,乖的赵瑞怀心中恼怒一瞬清空,“嗯,你手机给我。” 迟绪递上去,看他三两下解开困扰自己多日的手机密码,不由目露惊奇,“是多少” 赵瑞怀得意洋洋,“我生日。” “你,你真的是我,男朋友” 赵瑞怀如果有狗尾巴,现在一定转的犹如螺旋桨,能带着他飞到天上去的那种,“当然。” 迟绪得到了答案,却彻底懵了,“可你不是我老板吗” “我就不能是你老板,也是你男朋友吗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受了多少罪”赵瑞怀抬起手背给迟绪看,上面都是打吊瓶留下的针眼。 “对不起。” 听到迟绪道歉,赵瑞怀反而不自在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先做错了事,“你也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迟绪盯着他,面色凝重且严肃,“我必须要说,真的对不起,之前那些事我都忘记了,我,我有喜欢的人。” 赵瑞怀的狗尾巴摇折了,吧唧掉在地上。 他咬住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胸臆中逼出来,“你、再、说、一、遍。”第52章 迟绪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西装革履, 气度不凡,笑起来像是清晨的太阳。 他究竟是谁 迟绪太想知道了, 以至于得空便绞尽脑汁去想。 慢慢的,那个身影与他记忆中的一张脸完美重合。 笑容像太阳的人,给他温暖的人, 他惦念着喜欢着的人, 是傅一辰。 因此, 迟绪虽承认面前阴晴不定的赵瑞怀是他现在的男朋友, 但并不想和他继续保持这种关系。 少年人到底心思单纯,感情专一, 绝不会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 还与另一个人有所牵扯, “你对现在的我来说, 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你可以是我的老板,不能是我的,男朋友” 赵瑞怀眼冒火光的盯着他。 生气归生气, 可没有失去理智。 那句有喜欢的人让赵瑞怀意识到,迟绪两次失忆隔着足足五个月时间,他的记忆停留在零六年四月十八日, 而自己大四回学校得知迟绪纠缠室友傅一辰的绯闻是在五月中旬。 也就是说, 迟绪已经不是五个月前的小直男了。 现在的迟绪不早不晚, 正是最喜欢傅一辰的时候。 赵瑞怀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分手你不怕自己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吗” 若旁人看来,失去七年记忆的迟绪应该努力适应现在的生活,试着去了解自己的现任男友,找回自己凭空消失的记忆。 可那是整整七年啊,忘得一干二净,中间连丝毫破碎的画面都没有,就好像一部电影从开头直接跳到结尾,电影里的主人公刚刚经历过一段痛不欲生的感情,他喝的酩酊大醉,昏昏沉沉,清醒过来时有人告诉他,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曾经,有一个新的爱人,而他们即将步入幸福的大结局。 失忆吗 不,主人公只会觉得是灵魂穿梭了漫长的年月,是上天怜悯他错失真爱,给了他一个纠正错误重头再来的机会。 “对不起” “你”赵瑞怀刚吐出口一个字,便把嘴紧紧闭上了,脸上露出一种痛并快乐着的诡异表情。 电光石火间,赵瑞怀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迟绪可记得失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啊。 赵瑞怀原本还犯愁怎么和迟绪解释自己偷偷出去相亲呢,这下好了,迟绪不仅当着他的面说喜欢别人,还要和他分手。 两件事互相抵消,谁也别生谁的气。 真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赵瑞怀真想大笑两声,不过现在不到笑的时候,他得抓紧机会卖惨才是,他不但要让迟绪没法生他的气,还得让迟绪对他感到深深的愧疚,以后对他更好更爱他。 想到这里,赵瑞怀故作可怜的垂下眼睫,声音也变得分外虚弱,那一脸憔悴的病容正是这出戏最好的妆,“你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道歉” 迟绪看着他,心忽而产生一丝莫名的抽痛,他想,或许七年后的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可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忘记那融进骨骼与血液的温暖。 迟绪发觉他除了对不起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缄口不言,看赵瑞怀的眼神活像是看被抛弃的糟糠,有些愧疚又毫不后悔。 一向被人捧着哈着的赵瑞怀哪里遭受过这种眼神,气的眼睛都红了,到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迟绪如坐针毡,想要快点逃离此刻的来自道德的谴责,“你,你知道我住在哪吗” 赵瑞怀躺在床上,偏过头看向窗外,后脑勺都充满了压抑的气息,“你现在住我家,你租的公寓就在我家楼后” 知道迟绪全都会记得,赵瑞怀这次不会信口开河了。 “那,那你能给我地址吗我借住在别人家,很不方便。”迟绪问的艰难,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给赵瑞怀带来一星半点的麻烦,他觉得自己亏欠赵瑞怀很多了。 赵瑞怀表现的十分大度,他咳嗽两声,坐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纸笔,然后表情悲壮的如同是写遗书一般,在纸上清楚详细的写下了迟绪家的地址,“给。” 迟绪捏着那张薄薄的白纸,只觉得有千斤沉重,“谢谢。” 赵瑞怀依旧看着窗外,仿佛看他一眼就会哭出声似的,“不客气。” 迟绪心里头更难受了,他把地址仔细对折,放进口袋里,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把餐桌上的盒饭放到赵瑞怀随手可取的地方,“我先走了。” “你走吧。” 赵瑞怀这会是真委屈了,他病的这么严重,床边连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迟绪不关心关心他,还过河拆桥,拿了地址就要走,他大度的心不甘情不愿,那三个字完全几乎没有发出声,充斥着浓浓不舍的气音听了简直让人心碎。 迟绪非常清楚,既然与他开诚布公的说明白,就不该再有纠缠,于是硬起心肠,转身离开。 刚走到病房门口,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是一种肺都搅碎了,能把渣子咳出来似的剧烈。 迟绪无法对这样一个病人置之不理。 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被父母训斥的小孩哭着哭着总会咳嗽,不是被吐沫呛着了,而是咳嗽和哭一样,都是人为可控的,都是能换取父母怜爱和不忍的手段。 小孩子惯用的手段,赵瑞怀也用的很好,迟绪成功中招。 归根结底,还是年纪小,还是见识少。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赵瑞怀咳的脸都红了,他弓起身体,捂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肋骨,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