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白一转头，看见那两人果然慢了下来，在他眼里子弹的擦痕每一步都无比清晰。 “清楚他的数据！”劳文迪道。 泰帕雷小岛的地下基地里，三台电脑滚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工程师正焦头烂额的进行删除，然而被特殊署名的程序像是病毒一样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一层一层的循环公式相互嵌套，竟然有种删无止境的感觉。 霍沛璋说完那句话，就又埋下了头，耿白看着他垂下的脑袋，下意识想上手摸一把。 看起来可真是乖巧。 雇佣兵的速度猛地加快，子弹攻击暴增，不出三秒，耿白的速度就会比他们更快，火箭筒的威力更强。 “唔。”耿白的速度滞后了不到一秒，一枚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肩膀，他们不会流血，但由于沉浸式技术的存在，痛感尤其清楚，耿白看了眼身旁不停敲击键盘的霍总，数据对抗中，霍沛璋无法再分神，所以没注意到他。耿白将自己缺损的身体藏进衣服里，用火箭筒轰掉了一片扫过来的子弹。 “你会累死的，你的速度已经变慢了。”劳文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霍沛璋的手指一顿。 现实世界里，被警方借用的医用实验室里，病床上的男人身上缠绕的机械设备发出了‘刺啦’的声音，一条测量霍沛璋脉搏的电线平白烧了起来，幸好被一旁的医护人员迅速扯掉了。 床上双眸紧闭的人眉头狠狠一拧，无声喊道，大白—— 耿白在变慢的速度中忽然掉下废墟，被抓住了。 雇佣兵将他丢到劳文迪的脚边。 “劳文迪！”霍沛璋大声叫道。 劳文迪抬起脚，“能看到你恐惧的表情，毁了他比得到他更让我舒服。” 耿白缩在劳文迪脚下的阴影里，眼睛看着霍沛璋，两指贴在唇边，朝他无声飞出一吻。 劳文迪的脚步重重落下，耿白的身体数据化作一缕特效生成的烟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霍沛璋也消失了。 劳文迪盯着霍沛璋消失的地方，手指神经的跳动着，他抚摸自己的嘴唇，说：“又有人进来了，是谁带走你了呢，霍。” 霍沛璋发现自己站在食之镇最开始的公路上，手里的笔记本闪烁着一点绿色的光，他打开屏幕，看见一条传输进度条缓慢的从0变成了1。 这是CDI，复制磁盘被启动了——耿白故意让自己被抓住，然后靠近劳文迪，将东西贴在了劳文迪的脚下。 霍沛璋垂下看着笔记本上一点点增加的进度，知道劳文迪的脑信息正在被复刻。 他的手指攥紧，心里没有半分终于连接数据的喜悦，满心都是担忧，系统中的耿白被强迫掉线，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霍沛璋忽然抬起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不是耿白，也不是劳文迪，超级AI系统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就是这个人将自己带离了劳文迪。 那人走了过来，目光阴郁的看了他片刻，说，“你是谁？” 霍沛璋注视着笔记本上复制磁盘的进度条，一脸冷漠。 那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问，“你是测试员？你在复制谁的信息？为什么你和那个人的数据中有开发者权限？你们是——开发这个系统的工程师？” 霍沛璋静静抬起眼，想了想，眉头皱起，说，“张允？” 那人愣了下，眼里流露出狂喜，“我不是他，不过都一样，你是谁，你能将我带走吗。” 霍沛璋看着他的表情，已经想明白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谁了。 “赵子威，原来你成功进入超级AI系统里了。”霍沛璋道：“我是集团派遣至江北子公司的负责人，我姓霍。” “霍……开发部的霍总？” 霍沛璋嗯了声，眉头皱了下，进度条停在65%的位置，已经好一会儿不动了。 “数据过载，无法负荷了。”赵子威看了眼，说，“霍总，您怎么也进来了？外面……外面怎么了？” 霍沛璋担心耿白的下落，又要顾及复制磁盘的进度，简明扼要把超级AI系统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赵子威好一会儿沉默没说话，片刻后道：“我已经死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霍沛璋的笔记本发出一声动静，屏幕忽然陷入了黑暗，他连忙救急，仍旧无法恢复笔记本系统，如赵子威所言，劳文迪的脑信息过于庞大，他随身携带的小硬盘根本无法完全复制下来。 快想办法……劳文迪很快就找到他了……不能浪费耿白的努力……霍沛璋按了按眉心，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目光一闪，说道：“你来，将我的数据作为载体，转换指令你会操作吧。” 赵子威道：“不行，生物智能芯片与脑神经接连，如果导入大量的信息给你，电流频繁刺激神经元，霍总，如果您能醒过来，会非常的痛苦。” “我必须拿到劳文迪的脑信息。” 不然这场阴谋里无辜丧命的就不止他们三人了。 赵子威抿着下唇，在原地无神的走来走去，枪声从不远处响起来，劳文迪很快就要找到他们了。 他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定，向前走了一步，说：“我的身体已经死了，就算警方抓住了他们，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用，不过……不过我不想就这么死了，变成一个笑话，霍总，我帮您，有一条数据可以作为载体，您等等，我叫它出来。” 他说着，霍沛璋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赵子威说：“用它，它是侯海用自己孩子的模型制作的副程序，是超级AI系统的子服务器。可以将脑信息存进它的身体里，子服务器在侯海的家里。” 霍沛璋看着小孩，心里一动，出声叫道：“卫卫？” 卫卫眨巴眨巴眼睛，冲他露出小小的虎牙。 耿白被踩成数据渣渣的时候，除了疼之外再无别的感觉，他的头仿佛被大型车辆来回的碾磨，疼的他几乎呻吟出声。 京城郊外的某军事基地，无菌病房里安静躺了半年之久的青年警官的脑电波忽然出现剧烈起伏，他犹如植物人般死寂的身体在大脑的波动纹路中竟渐渐出现了类似挣扎苏醒的迹象。第79章 并肩作战（六） 摆满医疗设备的病房里, 一台用于检测病人数据的仪器发出了频率急促的警告声, 助手端着咖啡刚到门口，发现不对劲, 立刻大步冲到了监控屏幕前。 床上沉睡的男人表情痛楚, 手背青筋凸起，扎入脉络输送药物的透明软管因为挣扎掉在了一旁，针头的血水混合药水将被单打湿了一片。 助手按下电波仪的输出扭，然后匆忙换上无菌服, 离开监控室，跑进了病房里。 “耿警官？”他来到病床前，伸出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耿白，“耿警官，能听到我说话吗？” 耿白双眸紧闭, 眉间沟壑很深，苍白的皮肤因为神经用力而隐隐透出下面青色的血管。 “能听到我说话吗？”助手心跳如鼓, 额头隐隐沁出汗水，目光闪烁着惊喜，如果耿白能自己苏醒过来, 这又成为医学奇迹。 助手一边呼唤他, 一边紧张的盯着脑电仪的屏幕, 绿色的波段呈现出现复杂的波折，他听见耿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胸口剧烈的起伏, 没过一会儿, 便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不是苏醒的征兆，而是病情加重了！ 助手拿出氧气罩扣在他脸上，另一只手摸向病床头，那上面有一个紧急呼叫按钮，直接与研究所里负责为耿白治疗的神经科学家李逸医生连接。 半分钟后，按钮旁的通讯筒传来了声音。 助手大声道：“李医生，耿警官出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李逸正在ICPO驻华分局里分析从医用实验室传出来的霍先生的脑电波频率是否正常，他还没反应，一旁的陈局猛地站了起来，“耿白出事了？什么情况，杨月，找架直升飞机，送我们去二炮基地！” 城市的上空不存在堵车的情况，一个小时后，通过陈局与军方的沟通，直升机降落在军事基地的停机坪上，蔡冰前来迎接，马不停蹄进入了研究所里。 高频的波动在半个小时之前缓和下来，李逸看到脑电图后脸色微微一变。 陈局着急道：“白小子怎么样了？” 李逸找出手机将脑电图拍了下来，随后发了出去，拿出一套手术服给自己换上，“先等等，我还不能判断，小孔，帮我对病人进行脑部断层扫描。” 隔着透明窗户，陈局望着里面苍白的青年，心里淤堵着，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不得不接受耿白变成了植物人的那天，陈局靠到墙上，将手里的汗蹭到了腿上，深深喘了一口气。 转移复刻磁盘的储存空间，这个过程并不简单，霍沛璋尝试了两次，都无法将CDI与卫卫连接。 “指令不正确，请重新输入。”红色的叹号重重落在运算结果的后面，霍沛璋狠狠闭了下眼。 耽误的太久了，尽管在游戏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随着耿白的杳无音讯，霍沛璋冷静的双手终于变得不冷静起来。 “霍，游戏还没结束呢。”轻佻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 劳文迪慢慢走过来，在十步之外停下来，低头仔细看着霍沛璋的脸，他们的形象都是游戏角色，但劳文迪就好像真的看出什么了，忽然笑了下，缓缓说：“怎么会这样呢，生物智能芯片制作出来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将手贴在左胸口，“可现在看着你的表情，我却无比的喜悦，你多么的完美，容貌、智商、家族，别人得不到的你都有了，唯独没有尝过失去的滋味。” “我失去哥哥的感觉，你体会到了吗？”劳文迪说：“真是残忍，对不对。人为什么需要这具身体，只拥有可以运行数万亿字节的机械大脑，不就没有这些痛苦了。” 卫卫挨着霍沛璋，表情懵懵懂懂。 “霍，合作吧，你帮我开发生物智能芯片，我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人。” 卫卫啊了一声，忽然晃了晃脑袋，霍沛璋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问，“你打算怎么找到他？” 劳文迪：“总会有办法的。”他狡黠的眨眨眼，低声说：“就算找不到，我也能够再给你一个那样的人。” 霍沛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你用完美算法制作出来的亚伯·劳文迪吗。” 劳文迪的脸色一变，“你知道？” 霍沛璋道：“很难猜吗。” “不难，你不惊讶吗，我复活了他。” 霍沛璋道：“海，你复活的是亚伯哥哥，还是只是你的记忆，你比我更清楚，用自己的记忆要素载入一个模型里，设置各种记忆节点的触发条件，当遇见要素中的人，模型会根据设定产生反应，就像亚伯认出我的脸一样，这样的程序一点都不高明。” 霍沛璋摸着卫卫的头，感觉到他有些发热。 “当初你就是用这个，欺骗的侯海吧，说自己有一套系统，能够通过大脑神经将死去的人在超级AI系统中复活，所以他才会答应参与你的项目中。”霍沛璋说。 “侯哥说这个项目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优秀的计算机工程师，被选入测试的人，一旦测试成功，会得到高额的报酬和名声，原来他是骗我们的。”赵子敬愤怒的看着劳文迪，阴郁的说。 “侯海说的没错，他也以为是这样。”霍沛璋道。 劳文迪勾起唇角，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好像虚虚的握着酒杯，“很显然，你成功了。” 赵子敬愤怒道：“但是我已经死了。” 劳文迪道：“只是抛弃了毫无用处的身体而已。” 霍沛璋道：“只有身体吗？他进入系统的代价不只是身体，还有非法识别，大白说过有一个玩家在某个时间之后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是因为他的情况用现在的超级AI系统是无法完整建模的，海，超级AI系统的漏洞你可以欺骗别人，但无法欺骗自己。” 赵子威道：“我连玩家都算不上，只有借助系统了的玩家框架，才能将自己的信息输出，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功！” “无所谓了。”劳文迪摊开双手，“就让我结束这场游戏吧，即便得不到你的耿警官，能看到你痛苦的表情，我知足了。” “格式系统吗？”霍沛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