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风喜欢的女孩不要他的符。 他却将其捡了起来,当宝贝似的放了起来。 李延总奢望总有一天燕雪风也会喜欢上他。
可到头来,他甚至得亲口应下那句燕雪风与苏锦的来世之约。 燕雪风这辈子喜欢了苏锦五年,临死前还要固执地求一个与苏锦下辈子的白头偕老。 那么他呢? 这辈子没有机会……下辈子也不能有吗? 李延想起那时他在角楼里跟燕雪风说的那句话。 他跟燕雪风说“苏锦又扔下你离开了”。 可现在看来,被扔下的那个人分明是他自己。 他们两个天造地设、姻缘天定,只有他永远……一无所有。 佛说以前世的五百次回眸可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 佛说受风吹雨淋百年可换得来世那人的一个注视。 佛说造桥修路、造福天下可换得来世的一个心愿。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换你下辈子喜欢我的一丝可能?第30章 古代宫廷【完】 若干年后,南疆通往大昭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缓缓前行。 这马车乍一看并不如何华丽, 浅青色的底, 上面绣了些简单的带着南疆风格的纹路。马车架子用的是最普通的水梨木, 赶车的两匹老马耸拉着脑袋, 无精打采的。 要是只看外观,怕是谁也不敢相信这辆看似其貌不扬的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南疆现任的疆主以及她的继任者。 穿着南疆特色服饰的小女孩趴在马车车窗旁好奇地挑起帘子往外望,回头时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师傅,中原可真富饶呀, 和我们那完全不一样。” 她们此时已经进入了大昭京城外的街市,大昭富裕,京城街市更是热闹, 直让小女孩看得眼花缭乱。 原来中原就是长这个样子啊, 果然好看。 怪不得师傅这些年来总是心心念念地要来中原呢。 小女孩眨巴着眼看向窗外, 街道一旁正有个小男孩跟着自家大人出来游玩。 小男孩家里大约是习武的,男孩穿一身淡蓝衣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手里拿一把长剑, 一脸严肃正经。 明明脸颊两旁还有未退的婴儿肥, 却一直努力地板着脸, 做出一副很有威势的模样。 小女孩看得有趣, 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声银铃一般清脆。 南疆少女性子多热辣直接, 小女孩扭头跟一旁的人笑着道:“师傅, 中原的男孩子好看, 我喜欢。” 她身旁正坐着一个女子。 说不清女子此时究竟多少岁,只见她颜若少女、肌肤水润,一头长发却是已经尽数变白,如雪一般地披散在她身后。 她也穿一身南疆服饰,手中却是紧握着一把玄铁剑。 那剑一看便是中原的样式,剑身漆黑,光华凛然。 女子一双白玉般的手指细细地从剑身上拂过,眼中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了小女孩的话,女子这才抬眼,看了窗外一眼,却也笑起来:“大昭人杰地灵,自然能生出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女子说这话时眉眼温柔,眼中思念重重,显然是想到了谁。 小女孩见状忙趴上女子的腿,仰着头跟她撒娇:“师傅是不是又想到他了呀,别难过,徒儿不说就是了。” 师傅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份高贵,是他们南疆最尊贵的皇族,族里恋慕师傅的好男儿能从三星潭一直排到日月树。 师傅却一个也不喜欢。 师傅一直没有成亲,也没有生孩子。 族中长老急得不行,师傅却宁愿选几个孩子做徒儿养在身边、做以后的继承人也不愿意成亲。 她便是因此被师傅选中做了她的徒儿的。 族里人都说,师傅年轻时曾在大昭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大昭的一个男人。 只是那个男人命不好,在师傅回南疆前就死了。 师傅从此就不愿意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小女孩仰头看着自家师傅好看而温柔的眉眼,在心里想,师傅喜欢的那个男人必定也是很好看很好看、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只有这样好的男人,才能让师傅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这样念着他。 那男人给师傅留下了一把剑,师傅便日日带着它,当宝贝似的,谁也不给碰。 她有时偷偷去师傅房里看师傅,经常能看到师傅一边擦着剑身一边对着它哭。 是因为师傅实在喜欢那个男人吗? 可族中长老明明说,喜欢一个人是天底下最能让人快乐的事情。 怎么师傅的喜欢,就那么苦呢? 小女孩抬眼看着苏锦,眼神清澈,目光明亮。 苏锦看着她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她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阿若你记得,中原的男孩子很好很好,但他们生性实在太腼腆了。他们不会主动告诉你他喜欢你,所以……” 苏锦低头看着阿若,笑容里带着点回忆,温柔地仿佛春日的湖水,盈盈地映着谁当年的柔情:“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一定要告诉他。” “你要告诉他,你也很喜欢很喜欢他……” “……比喜欢这天下还要喜欢。” 苏锦低头点了点阿若的眉间,忍住一时间突然蔓延上眼底的泪意,继续道:“你一定要告诉他,别让他以为你把其他别的什么东西看得比他重。” “中原的男子都傻,一旦他们以为你更喜欢某样东西,他们真的会为了你……用自己去换这样东西的。”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明白苏锦的意思。 苏锦叹了口气,只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不再言语。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该是终于到了目的地。 苏锦这次来大昭是为了与李延签订休战契约的。 燕雪风死后,南疆与大昭的战争并没有因此结束。 或者说因为燕雪风的死,苏锦与李延都恨死了对方,日日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这些年来南疆与大昭战争不断,且愈演愈烈。 南疆因为燕雪风之前的部署实力强盛了许多,又因为占了地理优势,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打过胜战的。 但南疆地小人少,人民也不擅长作战,短时间还好,这时间一长就难免显得疲软。 苏锦原本都在想着要不要向大昭称臣来换取疆民们的安定生活了,没想到一个月前李延却突然发了诏书,说要与南疆议和。 这等好事苏锦自然不会不同意,这才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再次跨入了这片土地。 算来,此时距离燕雪风去世,已经……二十年了吧。 苏锦重新站在皇宫内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 二十年的时光一晃而逝,皇宫内景色依旧,只是少了当年那个……眉眼温柔风流,会笑着看着她唤她“锦儿”的男人。 苏锦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 只要一想到燕雪风,她能感受到的仍只有心间剧烈的疼痛。 但想来此刻的她便是再疼,也比不得当年燕雪风疼痛的万分之一。
苏锦正垂着头发呆,一旁却突然传来了太监的唱喏。 是李延来了。 虽是两国会见,但李延却并没有将场地选在勤政殿,而是选在了御乾宫。 这地方苏锦实在熟悉,尤其这些年这里的所有摆设李延似是都费心保持了原样,桌上的白玉镇纸,床上的锦绣被面,甚至连那盏燕雪风当年最爱用的酒盏,苏锦都在老地方看见了。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仍是老样子,就仿佛是谁时隔多年仍不愿从梦中醒来,仍固执地在等待着一个……注定再不会回来的人。 苏锦一边行礼,一边抬眼打量着李延。 二十年过去,男人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却又似乎变了许多。 他仍是一头黑发色泽如墨,皮肤光滑,眼眸晶亮,眼角也没有任何细纹,不见老态;但他浑身的气质却与当年显然不同了。 如果说当年的李延是一个皇帝,那现在的李延……则更像是一个帝王。 所谓千古一帝,总该是那个一眼就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孤家寡人的存在。 他的身旁是千里江山,也注定永远空无一人。 苏锦垂下眼,寒暄道:“多年不见,陛下风华一如当年。” 李延却没有说话。 苏锦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男人一直盯着她满头的白发,竟似在发呆。 苏锦笑了笑,摸你摸自己的头发,语气里有些自嘲:“当年在南疆听到他的死讯……我便白了头。” “挺好的……”李延听了之后沉默片刻,才开口轻声道。 苏锦被他的回答弄得楞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李延这么说是在讽刺她,可苏锦回味了一下李延方才说话的语气,竟莫名地从男人说话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份……羡慕的意味? 羡慕? 苏锦在心中失笑,怕是她的错觉吧。 李延与苏锦两人虽然说起来也是旧相识,但两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美好的共同回忆,有的那些都是两人都再不愿意诉之于口的,因此很快两人就坐下聊起了正事。 苏锦原本还以为李延突然议和、还是在这种大昭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议和文书必定会有许多“不平等”条约。 苏锦都做好了要与李延好好掰扯一番的打算了,可没想到议和文书一打开,里面的条约却都公平得很,甚至隐隐之间给了南疆许多自由。 苏锦有些呆呆地看着这份文书。 这份文书、这份文书……简直就好像是在担心她不愿意签订而故意做出了让步一样。 可李延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锦虽然心中奇怪,但并没有把话问出口的意思,又确认了一遍条款没有问题,就快速地签了字。 李延看都没看契约书一眼,见状只摆摆手示意宫人们将苏锦带了下去,自己却仍坐在原地。 苏锦离去时回头看了一眼,竟觉得李延此时的身形显得十分佝偻。 他独自坐在那里,苍老地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明明、明明他看上……还那么年轻。 苏锦愣愣地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外殿。 阿若正等在那里。 苏锦过来的时候,小女孩正仰着头背着手看着墙上的八幅画。 苏锦也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些画。 其中四幅还是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个民间画家给他们画的。 原本只有三幅的,后来民间画家一次来皇宫时无意间见到了芙蓉,这才有了最后一幅画,补齐了“风”“花”“雪”“月”。 另外四幅却是不久前才画的。 画风与之前的四幅别无二致,他们四人也仍是对应着“风”“花”“雪”“月”四字,画旁也仍提着词。 只是画中的人都不是当年少年的模样了。 二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是中年了。 之前单独看时还不觉得,如今这般与之前的画并在一起一对比,却是实在明显。 苏锦看着这八幅画,眼中带出了丝怀念。 听闻芙蓉如今已经成亲,做了孩子的母亲了,画中的她模样不再复当年的清艳,眼角眉梢的安宁却仍动人得很。 听闻李延这么多年也不曾娶过妃子,仍一直孤身一人,画中的他看起来倒确实比二十年的清冷上不少。 苏锦正愣愣地发呆,却听一旁的阿若突然开口:“师傅师傅,为什么这四组画里,只有最后一组不一样?” “别的画组都是一副少年、一副中年,为什么只有‘月’两幅画里的人看着都是一个年纪的?好年轻啊这个哥哥。” “师傅,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没有中年时期啊?” 苏锦的身体一下子顿住。 她抬眼看向方才她一直不敢看的最后一组画。 画中的男子果然仍是那样年轻的模样。 他眉眼如画、乌发如墨,男子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祥云仙鹤的华服,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的身后是初生的朝阳,朝阳如火,染红了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彩。 男子神色倨傲,眉眼风流。 他的鞋底雪白,干净地仿佛从未染过一丝尘埃。 这幅画的笔锋实在温柔,一笔一划都温柔地仿佛藏满了情意。 苏锦却看着这幅画,慢慢地蹲下身,泪流满面。 是啊。 为什么四组画里,只有他的两幅画是同一个年龄的呢? 大约是因为……他们四人中,只有他一个,是没有中年时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