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帝王心术。 青篱笑了笑。 他倒没有立刻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口头谢恩,反而将台上十数舞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接着竟是笑着指向其中一个,扭头对李延道:“皇兄我可不喜欢你给指的两个,我喜欢这个。皇兄若真要赏赐,不若把这个赏赐给我吧。”第7章 古代宫廷1.5 燕雪风这话一出,众人齐齐一个倒抽冷气。 这洛王可真是无法无天了!从没听说皇帝赏赐还可以讨价还价、挑三拣四的!还不喜欢那两个喜欢这个!这不是在说皇帝的眼光不如自己吗?! 大臣们暗暗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惧,不少人都觉得燕雪风怕是疯了。 有些嫉妒燕雪风得宠已久的甚至已经暗暗幸灾乐祸了起来,觉得这次洛王可要吃苦头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延竟是没有生气。 穿着白色华服的男子听了青篱的话后脸上丝毫没有半丝怒火的痕迹,只顺着燕雪风的手指看过去:“这个好?” 燕雪风笑着回:“这个身段最好。” 李延点头,像每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那便这个吧。” 大臣们心中一片惊涛骇浪,眼神却是也忍不住顺着看过去。 其实以李延当了这么久的皇帝的眼光,即使只是他随手指的两个也是这十数人中模样生得最好看的。 燕雪风指的那个模样自是不如那两个好看,但就像燕雪风说的那样,身段极好,玲珑有致、婀娜多姿,那一袭轻薄贴身的舞衣将她身材的优势完全衬托了出来,再配上那一副清清冷冷、即使被当众点名也只是淡淡、不见喜色的表情,倒着实是另有一番风味。 燕雪风似乎真的对这个舞姬相当满意,竟是亲自下了席,来到舞姬身旁。 男子笑嘻嘻地牵起舞姬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似是满意至极,不禁美滋滋道:“得如此美人,真当以金屋储之。” 说着又扭头对李延行礼道:“多谢皇兄了。” 他方才一开始入场时都没有这般认真隆重地向李延行礼,此时却实实在在地行了个大礼。 周围大臣们心中好笑的同时也在暗暗叹气,心中道这洛王可真是个只好玩乐的纨绔弟子。可惜燕家世代人才辈出,到了燕雪风这里却成了这样,也不知燕家祖上那两位在下面知道了会是副什么表情,怕是能生生气活过来吧? 李延却不为何皱了皱眉,速度极快,倒是没人发现,接着便点了点头应了燕雪风的礼,甚至还笑话了他几句。 皇帝表现地毫不在意,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去指责什么。 又是一番歌舞升平。 见燕雪风带着那舞姬回到席上,有人见一旁的苏锦一直只低着头用食不说话,甚至还笑着调笑了句:“洛王这就带新人回来啦?你这不是还带着位美人吗?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可不好。” 其实以苏锦的身份,她随燕雪风来赴宴是没有资格一同落座的。可方才燕雪风一来就拉着苏锦坐在了座位上,又与她交谈甚欢,谈话间甚至有丝讨好意味,直像是对这女子疼得入骨了。 其他人知道这洛王爷向来特立独行得很,只当苏锦是他近期刚得的新宠,也就没说什么。 此时见燕雪风又带着位回来,才这般开口玩笑,有的甚至开始笑起燕雪风真是会享“齐人之福”。 苏锦没有说话,只是仍低着头咬着手中的糖葫芦。 一根不大的糖葫芦她楞是小口小口地吃到了现在,期间也不开口,不管是燕雪风盯着舞姬看还是李延赏人的时候,都从未抬起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锦正沉默着,却突然听燕雪风在她身边道:“那怎么一样。这可是我徒儿,徒儿怎么能用来和这些下贱女子比?” 说着甚至还扭头吩咐身边刚被带回来的舞姬:“你站我徒儿身后伺候她,可一定得好好伺候,不然爷就不要你了。” 似乎刚才还拉着舞姬浓情蜜意、爱不释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苏锦一愣,抬头,正撞进燕雪风含笑的眼睛里。 对方还冲着她眨了眨眼,很是亲密的样子。 苏锦咬糖葫芦的动作顿了顿,须臾后又默默低下头去,竟是未发一言,只是捏着糖葫芦的手指却一时间用力到指间发白。 她只觉得初时觉得酸甜可口的糖葫芦此时竟莫名尝出了一丝涩味,而当初的甜蜜心情在此时回想起也显得甚是讽刺。 然而燕雪风整场宫宴都表现得心情相当好,一直在与苏锦轻声耳语,连一旁新收的舞姬也不忘调笑上几句,中途只出去了一趟。 上元宫中花灯精致,倒是颇有甜蜜氛围,却不知人心如何。 虽是冬末春初,然京城地处北方,气候仍很是寒冷,加之又是夜晚,更显寒风料峭。 幸好宫宴摆在暖阁里,上好的银丝木炭整夜燃着,再配上暖身祛湿的熏香,不仅半分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暖阁中酒气缭绕,甚至给人一种温暖地几欲昏昏欲睡的冲动。 酒足饭饱,暖气熏人,大臣们都慢慢卸下了平日里拘谨的皮囊,开始有些意识朦胧的,谈话的声音比之原来也大声了许多。 幸好李延并没有说什么,仍面色如常地坐着饮酒。 宫宴一般会举行到宫门下钥之前,接着臣子们便可以各回各家,皇帝也好回宫休息或批阅奏折。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李延看着天色冲身旁的吉祥使了个眼色。吉祥心领神会,正想开口道散宴,下面却传来了阵阵喧闹声。 原来是某个大臣喝醉了酒正在撒酒疯。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撒酒疯撒到皇帝面前,皇帝就算不惩罚也得斥责几句,但这次喝醉酒的却是尚书令。 尚书令说起来不过是个虚职,虽是正一品,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不过是名头听着好听罢了。 但这个尚书令不同。 尚书令姓傅,乃是位已历经两朝的老臣,从李延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在位时就在朝中做官。他当年入仕时是那一年殿试的状元,文采极好,哪怕到了现在在学子间的地位也是斐然的,当年还做过太傅,李延也曾得他亲自教导。如今已年过花甲,李延不愿意放他归乡,便封了个虚职让他在京城安享晚年。 这样一位老臣酒醉闹事,李延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重话的。 李延叹了口气:“来人,把傅大人扶下去休息,备好醒酒汤,吩咐下去让下人仔细服侍着,别让傅大人受了凉。” 吉祥自然是连连应是。 傅大人似乎是真的醉得很了,他地位高,故而原本坐的地方就与燕雪风的位置很是相近,此时醉了,竟是一直拉着燕雪风说话。 傅大人两朝元老,平日里最是严谨,旁人何尝见过他这般模样?大臣们觉得有趣,一个个都暗暗地注意着,支起耳朵听他说话。 倒也是奇怪了,平日里这傅大人不是最看不上洛王那浪荡性子、对他最恨铁不成钢、连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吗?现在醉了怎么倒是不停地拉着人洛王说话? 众人都支着耳朵,只听傅大人因为喝醉了讲话有些磕磕绊绊,可一开口训人的口气倒是与往常无异:“……整日沉迷酒色、不务正业,如何对得起你祖父、父亲?……燕家几代忠良,怎能出你这个纨绔?……美色误人,不能沉迷……皇上对你期望如此重,这般纨绔模样怎对得起他……” 众人听了都有些啼笑皆非,心中暗道这傅大人怕是平日里教训人教训惯了,又对洛王不满已久,此时醉后嘴里翻来覆去的竟都是教训他的话。 洛王平日里最爱饮酒,偏偏酒量还不好,宫宴进行到现在,也是早就醉了。 此时他正无奈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尚书令絮絮叨叨,脸皱成了一团,似乎在心中思考要怎样才能让这个说个不停的老家伙闭嘴,偏偏酒醉的脑子又不清醒,半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看着倒也是有趣。 傅大人经过长篇大论的论述,教训的主题已经从燕雪风这样对不起燕家祖父、父亲,进展到了他对不起皇家、对不起皇帝的器重。 在傅大人这样为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臣子心中,皇帝自然是高于一切的。哪怕皇帝对你不好,做臣子的都应该以德报怨、尽心尽力,何况皇家对燕雪风这样好? 傅大人絮絮叨叨地论述了好半天李延给燕雪风的恩典,一边叙述还一边指责燕雪风在这样的情况下竟不知报效,整日只知招猫遛狗,实在是不像话? 皇帝给了你多少东西,你怎么能一样不给? 燕雪风:“……” 燕雪风愁眉苦脸,良久才道:“这不是我有的皇兄都有,我即使送上了皇兄也看不上吗?否则我一定双手送上。” 台上的李延听到这里,竟是突然开口:“雪风既然这样说,朕看你身边这徒儿不错,可是你培养的暗卫?朕身边正缺一个可培养的好的暗卫苗子,雪风想来也不缺这一个暗卫,不知可否割爱?” 众人原本正看热闹看的高兴,李延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苏锦的脸瞬间就白了。 按照大昭律法,王爷是可以拥有自己的暗卫的,只是数量只能是一,多了便有谋反之嫌;皇帝身边的暗卫却是不计数的,想培养多少就培养多少。
自本朝开朝以来只有皇帝给王爷赏暗卫的,何曾有过皇帝向王爷讨要暗卫的? 而且皇上刚才那句“雪风想来也不缺这一个暗卫”是何意?可是在指说洛王有谋反的意思? 一时之间暖阁里的气氛霎时冷凝了起来。 不少大臣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酒都被吓醒了。 燕雪风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才开口。 男子说话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似乎还未酒醒:“臣弟就只这一个徒儿,皇兄那么多暗卫,怎么还要来抢弟弟的?” 这话说的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似乎想要以此将这话题翻过。 李延却继续道:“朕可刚给雪风送了个美人,现在只向雪风要个徒儿雪风都不给吗?那朕可要把那美人收回去了。” “……”燕雪风这回沉默了许久,很久后他才抬眼。 只见男人仔仔细细将身后的舞姬和身旁的苏锦打量了遍,似乎在思忖留下谁比较合算。 苏锦不知为何觉得燕雪风看过来时眼神竟是无比清醒的,似乎根本没有喝醉的样子,霎时就让她一身冷汗,忍不住用手紧紧地攥住了身上的裙子。 她突然有些害怕听到燕雪风的回答了。 可燕雪风的声音还是直直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丝酒醉未醒的笑意,他用柔柔的眼神看着身后的舞姬,道:“那弟弟还是选这个吧,这个生得好看。”第8章 古代宫廷1.6 燕雪风的声音直直地朝苏锦的耳朵里传来,她听见男人说:“那弟弟还是选这个吧,这个生得好看。” 苏锦抬头看了一眼,燕雪风说这话时眼睛看向的……是站在她身后的舞姬。 苏锦脑子嗡地一声,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有伶俐的太监见这种情况,已经走到了苏锦身边,示意她快些叩头谢恩。 叩头谢恩? 然后呢?他便要将她带离这里了么? 带离他的身边? 苏锦在那一瞬间手足无措。 女孩子抬起头,用一种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身边的燕雪风,若是此时燕雪风能转头看她一眼,就会发现此时苏锦看他的眼神竟是与他当年在民|乱中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一样的茫然,一样的无助,她看着他,像是把他当初她最后的希望。 那年风声鹤唳、炮火连天,少女饥肠辘辘、灰头土脸,她在敌人的马蹄下小心地躲过闪着寒光的刀刃。然后她一抬眼,看到了他。 少年着深蓝华服,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朝她而来。方才还杀红了眼的乱民们见到了他就好像是见到了猫的耗子,纷纷逃脱。 那时她也是这样抬着头看着他。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垂眉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竟是看着她突然笑起来。 苏锦记得那是个清晨,燕雪风逆着朝阳。他看着她笑,眉眼矜贵又温柔,清晨点点阳光带着点金色,落在他深黑的眼里,竟像是染上了一层光。 他弯下腰,伸手握住她无意识伸出的手。 苏锦记得,他的手心很温暖,和他眼里的阳光一样。 而现在。 少女仍如三年前那样抬头看向燕雪风,而彼时那个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掌的少年却再没伸出手。 不,他伸了,只是这次他伸出的手不再是为了她。 苏锦站在原地,看着燕雪风起身笑着伸手,握住的却是身后舞姬的手。 那舞姬的一双柔荑白嫩如雪、柔若无骨,这般与燕雪风双手交缠着的模样,果然比她的般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