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洲靠坐在床头,相当配合地由着叶呈动作,见状笑眯眯地道:“叶兄今日怎的如此细心,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叶兄若真心疼我,”沈澜洲说着笑着俯下身靠近叶呈,一双眼睛满是笑意地看着他,“不若放了我吧?叶兄难道真舍得送沈某去死?” 叶呈抬眼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竟是未发一言。 “叶兄干什么这样冷漠?”沈澜洲在他身后笑着挑了挑眉,“你我好歹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总该有些感情了。叶兄你说我这次若助你擒住了蝶衣客,也算是为武林做了件好事吧?到时候,叶兄可否放了我?沈某保证日后改邪归正便是了。” 沈澜洲说话的声音懒洋洋的。 他说话向来这样,三分真、七分假,让人听了一时也摸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叶呈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却在打开门之前缓缓回道:“沈澜洲,若你能保证日后改投正道,我叶呈必定在将你押回天山后,在全武林面前力保你性命;但若你不能保证……我必定亲手取你首级。” 叶呈说话的声音永远清清冷冷的,像是不含一点感情:“此处距离天山相隔甚远,沈兄还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慢慢向我证明你的‘改邪归正’。” 叶呈说着转过身来,他抬起手,沈澜洲看到他的手里似乎正抓着什么。 那似乎是一张字条。 沈澜洲的脸色变了变。 “但是,日后若再被我发现沈兄你与教中弟子耍这些小手段,”叶呈说着手一用力,掌中字条瞬间化为粉末,“到达天山后,我必定亲手斩你于剑下。” 叶呈说着定定地盯着沈澜洲看了半晌,半晌后才垂下眼,转身离去了。 沈澜洲仍坐在床上。 此时天色已暗,屋子里并未燃烛,显得有些昏暗。 沈澜洲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里不含一点笑意。 事实上,当叶呈拿出那张字条的时候,沈澜洲原本眼里满盛的笑意便在瞬间完全消失了。 沈澜洲在原地坐了许久。 然后他慢慢地起身,来到桌面,伸手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烛火摇曳,慢慢地将一室照亮。 沈澜洲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拿着签子挑着烛火。 “呵。”在一室寂静中,沈澜洲突然笑了笑,烛火摇曳,直衬托地他一张脸如水墨画就。 “妇人之仁。”他冷漠地笑着说。 ***** 与属下的通讯被叶呈发现了,自然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沈澜洲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被叶呈捉拿时的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可实在是有些可怕。 尤其是近期叶呈忙于查探蝶衣客的事情,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沈澜洲已经几日未曾见到他了,连从叶呈那里套话都没法套。 日子过得实在是有些两眼一抹黑。 沈澜洲向来最不喜欢这种事情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这种无所事事的现状让他有些烦躁。 不过好在老天爷似乎也有心帮助他,很快就为他送来了下一个传递消息的途径。 这日未到正午,沈澜洲没有向以前那样在床边休息,而是坐在窗边,一边饮茶,一边等着对方的到来。 茶刚喝了半盏,沈澜洲便听到窗外的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沈澜洲被茶盏掩着的唇角勾了勾,一抬眼,果然就看到有人正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朝自己走来。 来人是一个年约十八的年轻男子,生了一张清秀的容颜,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气质干净,我见犹怜。 同样的颜色,穿在叶呈身上给人的感觉一种冷寂寒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穿在他身上,却成了温润天真、初入武林的懵懂感。 望乡见了,却是一声惊呼。 只因这个男子,竟就是那苏少眠! 原本沈澜洲与苏少眠的姻缘,该在几日前、从沈澜洲受伤那日就开始的。 苏少眠捡到了重伤的沈澜洲,细心照料之下两人渐生情愫。 可这个世界一开始的世界线不知何为出了点小状况,苏少眠没能先捡到沈澜洲,先发现沈澜洲的成了叶呈。
不过好在兜兜转转,剧情又回来了。 两日前,沈澜洲独自在房中休养的时候见到了苏少眠。 原来苏少眠出谷之后碰到了浣花派的人,他生得清秀,最是讨女子欢心,浣花派的弟子们看他一人懵懵懂懂的,担心他受别人欺骗,便求了沅灵子将他带在了身边,一起来了这神拳门。 浣花派的人查探蝶衣客,苏少眠不好插手,无所事事之下便在院中乱走,无意之间进了叶呈与沈澜洲居住的院落,这才遇到了沈澜洲。 该说苏少眠不愧是苏少眠,即使换了个相遇的地点,他仍然如原本的世界里一样的天真纯良。 苏少眠见到被独自锁在屋里的沈澜洲,又见他受了伤,竟是就动了恻隐之心,这些日子来日日来此为他治疗。 苏少眠是神医谷传人,医术精湛,沈澜洲的伤本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经他这一医治,更是好得七七八八,不说外伤,连内力都已经基本恢复了。 不过与原本世界不同的是,苏少眠这一世却是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沈澜洲,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师傅在自己离谷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招惹的魔教教主。 而且苏少眠见到沈澜洲时还总是表现得很奇怪。 他看着沈澜洲的眼里……总是带着明显的愧疚感。 其中缘由,青篱自然是知道的,望乡也知道。 但沈澜洲该是不知道的。 因此青篱也就是乐得装得一无所知。 苏少眠一看到坐在窗边等着自己的沈澜洲,眼睛便是一亮,快走几步到了窗前:“沈教主,你看我今日刚寻得的草药!有了这药,教主你的内功马上就能完全恢复了!” 苏少眠看着沈澜洲,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沈澜洲听了一笑,道:“多谢少眠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含着笑,几番温柔缱绻,能登时让人面红耳赤。 苏少眠耳朵一红,忙摆手道:“不、不辛苦,沈教主,应该的。” 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你。 沈澜洲自然听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只又笑了笑,站起身来:“少眠还是唤我‘澜洲’就好。少眠是澜洲救命恩人,不嫌弃澜洲邪道的身份如此救助我,澜洲实在是感激不尽,怎好再承少眠这一句‘教主’。” 沈澜洲说着抬眼看向苏少眠:“这样说话不方便,不若少眠进屋来?” 苏少眠被沈澜洲笑得脸红红的,一听他说让自己进屋脸就更红,却是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道:“可澜洲的房门锁着,这窗子……咳,爬起来又有些不雅。” 苏少眠自小在神医谷长大,习的都是些治病救人的法子,武功实在是不怎么样。 若要爬窗子进屋,对他来说实在是……动作太不雅了。 他从小被教授孔孟之道,自然不能接受做出这样不雅的行为。 沈澜洲却是又一笑:“只要少眠同意,澜洲自然不会让少眠做那危险的动作。” 说着看向苏少眠。 苏少眠楞了楞,对着沈澜洲含笑的眼睛愣愣地点了点头。 刚一点头,却见沈澜洲眼睛霎时笑意更浓。 苏少眠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自己身体突然一轻。 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屋里。 沈澜洲竟是将他抱进了屋里! 苏少眠何曾这样与一个男子亲密接触过?感受到沈澜洲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苏少眠的脸霎时红得简直能滴血,忙手忙脚乱地推开沈澜洲。 换来了沈澜洲更愉悦的低笑。 苏少眠抬眼看向沈澜洲,正要说什么,却听房门突然一响。 竟是有人打开了锁,将房门打开了。 苏少眠一惊,抬眼看去,却见房门口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男人一手提刀,一手端着个托盘,里面装着些吃食。 是叶呈。 沈澜洲如今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因此之前并未发现叶呈竟是已经到了房门口。 他楞了一下,随即却是脸上带起了笑意:“叶兄今日怎么突然想起给沈某送午膳来了?” 这几日叶呈都忙得很,沈澜洲都几日未见到他了,午膳自然也是游家下人们送的。 今天这是……? 沈澜洲想着微微皱了皱眉,面上笑意却是如常。 他却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苏少眠一看到走进来的是叶呈,面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许多。 苏少眠又往沈澜洲身后躲了躲,紧紧地攥着沈澜洲的衣袖。 叶呈的脸色在看到屋里竟还有个苏少眠后便霎时变得冷寒了起来。 他目光一冷,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极冷的:“我记得我说过,沈兄要是再与属下传消息,我定不会轻饶。” 叶呈这话说的实在是语气寒烈。 苏少眠被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再次往沈澜洲身后靠了靠。 沈澜洲却是面色如常。 “叶兄误会了,少眠可不是我的属下,他与我在游家才刚认识。”沈澜洲甚至语气仍是含笑的,他伸手护了护苏少眠,像是在安抚他,“我与他自然也不是在传消息,我们只是一见如故,所以多聊了会天罢了。” “叶兄只说不让我传消息,可没说不让我与心上人……谈个恋爱吧?”第68章 古代武侠1.7 沈澜洲这话一出口,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间便是一变。
苏少眠听了沈澜洲的话, 原本就红透的脸此时更是红得冒烟。 他的一双手还牵着沈澜洲的衣袖,此时更是指间一紧,朝沈澜洲的身后躲去。 从沈澜洲的肩膀处看过去, 只能看到他一对红透了的耳朵。 叶呈听了沈澜洲的话, 却是整个人一愣。 白衣男人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道:“心……上人?” 他的语气有些艰涩, 似乎是完全无法理解沈澜洲这话底下的意思。 叶呈看着站在一起的叶呈和苏少眠,脸上少有的显露出来极为明显的疑惑情绪。 像是沈澜洲这话有多么的难以理解、对他既有的人生观造成了怎样重大的打击似的。 苏少眠生性腼腆,他这两日虽对沈澜洲多有好感,也隐隐能感觉到沈澜洲似乎是很喜欢自己, 但毕竟是一直处在一种朦胧的状态里,两人谁都未戳破。 此时被沈澜洲这样一说, 简直整个人都成了煮熟的大虾, 硬生生地从头红到了尾。 尤其是叶呈又一直在用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看着他们。 苏少眠认得叶呈。 天山派的叶呈, 出生名门, 一身正气, 心无旁骛,一柄沉雪刀威震武林、肃尽天下污秽, 不存私心,只为除邪卫道。 如天山白雪, 至纯、至真、至净。 在他面前, 一些隐晦污浊都无处遁行。 一想到自己竟是在叶呈面前与沈澜洲这般……苏少眠更是羞愧, 就好像自己在逼着叶呈看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男子与男子相恋, 在如今这个以正道为尊的武林里,本就是件骇人听闻、天方夜谭般的事情。 叶呈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怕今日之前,在他的脑海里根本连这个观念都没有。 苏少眠在原地红着脸站了会,越站脸越红,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气氛,猛得将自己手里的药材胡乱地一把塞进沈澜洲的怀里,轻声道了句“记得吃”——倒是还记得要挡着点叶呈,不能让他发现。 接着苏少眠便一把推开面前的沈澜洲从房门跑了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呈还未反应过来。 男人盯着苏少眠跑走的方向,眼中情绪纠结万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空白。 叶呈在想方才沈澜洲说的那句话。 他说,和……“心上人”? 心上人? 是在说……苏少眠? 可苏少眠他……不是个男的吗? 男人和男人……还能是心上人? 叶呈呆呆地站着,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好像有什么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开了一般。 他仍没有转过身,只看着方才苏少眠离开的地方。 一时间脑中思绪纠葛万千,竟一时间叶呈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眼中思虑实在纠结震撼。 “喂,看什么呢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