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定平张了张嘴，露出担忧的神色。 秦洛川虽然自己也有些忧虑，但他一向沉得住气，拍了拍孙定平的肩膀道：“蓉城往上不是还有很长一段没有勘察吗，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而且就算没有合适的，也会有办法解决的。” 孙定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也是，大人一向有福气，当初才来丹州，连绵一月有余的暴雨都停了，这里肯定也能寻到最合适的地势。” 这回轮到秦洛川无话可说了，他想让孙定平作为一个将领不要这么迷信，但转念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运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之后的勘察要比前面轻松不少，因为不需要再仔细的查看水流的走势跟速度，只需要留意附近山林有没有人家，然后秦洛川把河流的详细走向跟附近的山林绘成地图，这些只需要在最高地就能查看到，而且秦洛川画地图的方式也跟这个时代固有的不同，不仅清晰明了，绘画起来也简单方便。 因此走到下游那两条人工河分道口的时候，比之前预计的时间要提前了几日。 好在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可能，秦洛川安排的人已经在附近等着。 这二十多天的风餐露宿，大家早就想念蓉城有热饭吃，有床可睡的日子了，因此谁也没说想要歇息一下，找了个地方吃了顿热饭后，就立即骑马赶回蓉城。 骑马本来就快，他们又是抄的近路，在第三日申时的时候，一行人就已经回到蓉城。 若是按照其他官员的习惯，肯定是先要去趟同知厅才行，但秦洛川不同于别人，而且这一趟也没什么收获，即便是去了同知厅，也无事可议，又已经是下午马上要傍晚了，干脆大手一挥，“都回家吧，明日一早再过去议事。” 将士们闻言心中一喜，拱手道，“谢大人。” 从在西谷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发现，秦洛川做事跟其他的官员有着明显的区别，在他手下办事，只要把事情办妥当了，其他的事情上面，只要他自己有的，就不会亏待身边的人。 因此到了蓉城之后，这些人同样喜欢跟着他做事，即便是孙定平也不例外。 秦洛川哪管得了他们那么多的想法，正想着提前了几日回来，得赶紧回去给商清月一个惊喜。 商清月也确实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听到门房的通禀之后，一边吩咐素雪他们去准备吃的跟热水，一边往门口走。 只是秦洛川比他速度更快，还没等他走出他们住的那个小院子，人就已经进来了。 看着胡子邋遢，衣裳也沾了脏污的秦洛川，商清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上去抱住道：“夫君。” 他语气里满上惊喜，但眉头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秦洛川见状失笑，拉开点距离道：“为夫身上脏，等洗完了再抱。” 商清月也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只道：“脏也是夫君。” 秦洛川捏了捏商清月的鼻子，“去给我准备干净的衣裳吧。” “好。”虽然商清月这会儿一点也不想离开秦洛川身边，但从他们成亲开始，秦洛川的衣裳就一直是他在整理，即便后来家里有了丫鬟，商清月也没让她们插手。 等商清月拿着衣物去浴房的时候，秦洛川已经在浴桶里泡着了。 只迟疑了一瞬，商清月就把衣物在屏风上搭好，然后站在浴桶边给秦洛川搓背。 早在商清月进来的时候，秦洛川便从脚步声里听出来是他，因此连眼都没睁开，只改成双臂放在浴桶的边缘，然后头搭在手臂上好方便商清月动作。 恰到好处的力道让秦洛川长长地舒了口气，片刻后才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商清月语气有些失落，“前几日父亲让人捎了信过来，说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最快也要下月底才能过来。” 下月底才能到蓉城的话，比他们原本估算的时间要晚了将近一个多月，而且那个时候过来，只怕在路上就开始下雪了，秦洛川疑惑，“父亲有说是要去办什么事吗？” “没有。”商清月摇头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商清月又道：“前几日还有一个叫余绮的青年找了过来，说是之前在西谷的时候，你跟他约好了等他家里的事情处理玩，便过来这边给你做事。” “他什么时候到的？”秦洛川原本是打算等余绮到了之后再一起去勘察上游那一段河道的，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不用再等，因而语气里难免有些小惊喜。 “两日前到的。”商清月原本放在秦洛川背上的手，因为他的转身没掌握好力道，划出一道有些深的红痕。第九十七章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 对方的一丁点情绪变化都能感知到。 秦洛川闻言转过头， 握住商清月的手腕阻止他无意识往自己背上撩水的动作。 商清月只当他是想自己擦洗， 随手就把布巾还到秦洛川的手上。 秦洛川笑了下，接过布巾后拧干往脸上一盖，擦去被热水蒸出来的细汗， 这才问道，“你讨厌他？” 没了布巾之后， 商清月转而把手放到秦洛川肩上， 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回想那日见到余绮的场景，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也说不上讨厌。” 果然是不喜欢，秦洛川心想，放往常看到他拿擦身子的布去擦脸，早就要说了， 这会儿居然都没注意到，秦洛川也来了兴致，“跟为夫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商清月本来就不打算隐瞒， 接着便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当时的情景， “前天上午我正在陪小团子玩，门房来通禀说有人求见夫君， 是当时在西谷时约好了，过来给你做师爷的。你之前没跟我说过这事， 我就先让他在偏厅等着，让人去同知厅请了个跟你们一起从西谷回来的将士过来，确认是你们在西谷认识的人才出去见他。” 说到这里，商清月顿了一下才继续，“因为不知道真假，所以让他久等了一些时间，但他看人的眼神，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回想起那日余绮探究的眼神，商清月仍旧觉得如芒在背。 “他是直接找我们家里来的？”虽然是问句，秦洛川却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 蓉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他跟孙定平去勘察云江的事情，估计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余绮既然能找到他们家里来，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在家。 他不在家还先来这里，而不是去有人认识他的同知厅，怎么看都不合常理，秦洛川狠狠地皱了皱眉，“他现在在哪里落脚？我明日见见他。” “我让人把他安置在离同知厅不远处的那家客栈里。”察觉到夫君跟自己想法的差异，商清月落在秦洛川肩上的手突然加了两分力道按下去，“我适才在说他看人的眼神呢。” 这两分力道落在秦洛川肩上，非但不觉得疼，反而让筋脉被挤压的酥麻感一下子传遍了小半个背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他在西谷时就这样，那场洪水让他家只剩下他一人，对人难免会防备心重一些。” “现在我是真的讨厌他了，”商清月把手上沾着的水珠甩了甩，接着转身离开，“你自己洗吧。” 秦洛川摇了摇头，果然在另一半面前为对方讨厌的人辩护是男人的大忌。 这么多年来，他在外面结识的好友或是部下，商清月还是第一次明确的表示对一个人的讨厌，看来那天余绮真的表现得有些过分了。 还有先找来家里的这种事，秦洛川心想，明天见过余绮后还是要再衡量一下之前的决定，办事能力固然重要，但若是没有分寸，其他方面再强也不适合师爷的这个位置。 *** 商清月对余绮讨厌归讨厌，但若是秦洛川要用他的话，也不会真的去干涉。 并且因为他厌恶的缘由是对方看人的眼神以及感觉，把这种感觉同秦洛川说了就够了，总不能让自家夫君用这个理由罢用已经定好了的人。 因此等秦洛川沐浴出来的时候，商清月跟小团子已经在偏厅里等着，桌上的饭菜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正中间热气蒸腾的两个小锅子里面，炖着的鸡肉跟腊排骨被底下的炭火烧得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似在催促人赶紧去吃。 但吸引秦洛川目光的，还是桌边坐栏里的小团子，这种专门为婴儿制造的凳子能使他稳稳当当的坐在里面不会摔倒，坐栏前面的横板上，正放着一个木质的小碗，小团子从里面舀了一勺饭正往嘴里送，秦洛川好整以暇看着，果然最后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一勺子饭吃到的还不到一半，其他的全撒在了围兜跟地上。
秦洛川蹲下，把小团子粘在脸上的饭粒抹去，抬头问商清月，“什么时候让他自己学吃饭的？” “半个月前。”看小团子的碗里没剩多少东西了，商清月又给他添了一点。 只要愿意，他们家不缺给小团子喂饭的人，只是夫夫两人都认为，早早地锻炼出小团子的自理能力没什么不好的。 秦洛川轻轻摸了下小团子的头发，笑着道，“小团子真厉害，都会自己吃饭了。” 小团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了秦洛川片刻，接着转头看向商清月，“爹爹，也吃。” 秦洛川愣了一下，接着起身，“小坏蛋，这就不认识我了。” 之前小团子刚学说话的时候，因为爹爹好学，最开始便是说的这个词，只是时间久了，发现若是叫爹爹的话，根本不知道叫的是他们两人谁，而且按照他们家里的传统，两人也没打算让小团子叫商清月阿么。 最后就只能分分，让小团子叫商清月爹爹，叫秦洛川父亲，反正小团子学习速度上来了，多教几遍就学会了父亲这个称呼。 只是如今近一个月时间没见，小团子只怕父亲这个称呼没忘，而是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小孩子忘得快，哄起来更快，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又开始软糯糯的喊秦洛川父亲。 一家三口待在一起的感觉温馨而又幸福。 但是第二日天亮之后，秦洛川还是早早的去了同知厅。 他们这回出去并没有什么收获，一群人只讨论了下次要带的东西，以及定下再一次出发的时间，就算对这趟出去做了总结。 秦洛川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有李公公陪着商明和他们一起过去，知府那边异常的配合，规划的图纸给下去，如今下面各县镇都已经开始动工，一堆的文书堆在案头，等着秦洛川去批示。 跟他一起外出的这些人才出去，就又立马有人过来禀告，“大人，余先生过来了。” 早上秦洛川过来的时候，就让人去旁边客栈里通知了余绮，闻言沉吟了片刻，“让他先在外厅等着，我等会儿就过去。” 对下面的人，秦洛川虽然同样会要求大家守规矩，但并不刻板，就像刚才议事这种，他平常处理公事的这个房间方便，人少又坐得下，就把议事的地点定在了这处。
本来余绮一个人，叫过来这里也方便，只是想到之前他那没分寸的举动，秦洛川决定还是换个地方去见他。 把手上几个比较急的事情安排下去后，秦洛川才起身去了外厅。 这时余绮已经坐了有会儿，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毋须多礼。”秦洛川点了点头。 等余绮起身后，两人一照面，秦洛川差点没被吓到，余绮本来就瘦，这会儿更是形销骨立，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眶下陷，原本还算可看的面容生生瘦出了可怖的感觉。 秦洛川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余绮又重新行礼道，“前几日是我鲁莽，做了件失礼的事情，还请大人能够原谅。” 秦洛川大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转身在主位上坐下，状若不知的问道：“何事？” “两日前我来蓉城的时候，打听到大人宅子所在的地方，就匆匆赶了过去，并不知晓大人出去办事了，实在是失礼，”余绮深深地行了一礼，“还请大人跟尊夫郎能够原谅。” 秦洛川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坐下吧，下回做事别这么冒失。” 当时他跟商清月谈话时是在浴室，不会有外人听到，而且现在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他们从京城带过来的，更不可能有人给余绮传话，他这会儿认错，应该是真的知道这么做不妥。 打算让余绮来做自己的师爷之前，秦洛川就先让人打探过余绮的身份，他可不想弄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自己身边，确认余绮身份没问题后，这才跟余绮提了这事。 现在看来，一个人的眼界确实是会影响他的行事。 余绮也感觉到了他的冷淡，正不安的坐在旁边等着问话。 秦洛川沉吟了许久才问道：“这回去庆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绮愣了一下，没想到秦洛川问的居然是这个，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接着低眉道：“谢大人关心，不过是家里的一些琐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