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人朝他伸出了手,一手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额头。 柔软的掌心覆在额头上,说不上是冰凉还是温暖, 却让秦洛川舒服得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从梦境的牢笼里脱困而出。 睁开眼就看到商清月那张近在咫尺担忧的脸, 秦洛川想伸手碰一碰他紧皱着的眉头,却发现抬不起来。 他的脑袋本来就靠在商清月腿上, 一只手也被商清月握着,才一动商清月就察觉到了, 连忙出言阻止,“夫君别动,你在发热。” 秦洛川愣了一下,接着在心里苦笑,原来是发烧了,难怪会觉得全身无力。 不过想想也是,他本来就受了伤,又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即便是后来吃了退烧跟消炎的药,又能起得了多大的作用,之前没事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不能病,如今能让他安心的人来了,一放松下来,之前被抑制住的风寒,瞬间便席卷而出。 没法触到商清月的额头,秦洛川就捏了下他跟自己握在一起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不碍事的。” “嗯,我相信夫君。”商清月把裹在秦洛川身上的披风又拢了拢,接着看向商明和,“哥再加点柴火吧。” 之前秦洛川放在洞内的柴火还剩不少,商明和挑了几根大的架上去后就说:“你在这里守着临风,我去看看传信的人为什么还没来。” 之前他们走过来都不到一个时辰,还是在带着商清月的情况下,那两人身手了得,理应更快才是,结果都这么久了,非但没带其他的人过来,两人自己都还没回来。 商明和才走到洞口,就遇到急急忙忙赶回来的两个人,见商明和出来,就问道:“小主子还好吗?” “我们进去的时候还好,刚才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反而开始发热了。”知道秦言的身份后,再听这两人叫秦洛川小主子,商明和才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想进去看看,”说话的护卫眼里有些焦急,“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
商明和在前头领路,“进来吧,我刚才正要去找你们。” 伤口商明和才包扎过,他的手法虽然比不上医官,但也没得挑,把伤口的情况跟会医术的那个护卫描述了之后,对方就没再拆开包扎去看伤口,只用手搭在秦洛川的腕上号脉。 几人都紧张的等着结果,尤其是商清月,眼神急切的在那人的脸上跟秦洛川手腕上来回扫视,连侍卫一个皱眉,都怕诊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约莫半盏茶后,侍卫收了手道:“应该是在江水里泡太久了才会发热,情况不算太严重,现在多休息别再着凉,等回去后,再煎两副药喝了就能好。” 顿了一下他又道:“至于伤口……这里条件有限,也等回去后再缝会好一些,刚才我们已经让人找船去了,晚点坐船离开此处会方便许多。” 难怪会去了这么久,商清月闻言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侍卫拱手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要从这里翻过半座山到有路的那边,即便是正常情况下行走也很艰难,更何况秦洛川这会儿又是发烧,又有受伤。 就算不自己走,由人背着过去,也容易震开伤口,坐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等找到船过来的时候,秦洛川的体温终于没再上升。 发烧的时候,一旦体温稳定下来不上升,就会由冷开始觉得热。 他是一个知道常识的成年人,明白江边风大,若是再受了凉,病情肯定会加重,因此即便是难受得不行,也是老老实实的裹着披风不敢动。 商清月在旁边看着他脸色通红,呼出的气息滚烫,却没有一点要流汗的迹象,心疼的不行,只能隔会儿就给他喂些水缓解难受。 匆忙之中找来的是个小渔船,众人也不敢真靠这条小船回蓉城,只出了这座不好翻的山后,就上了岸,然后坐马车抄近路回蓉城。 他们所在那个山坳本来离蓉城就没多远了,这一通折腾下来,到家的时候也不过才下午。 宅子里一下子就像注入了活力一般,大家纷纷忙碌了起来,各自去准备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秦洛川在卧房里由之前那个侍卫给他缝伤口,寒冬腊月的,即便房间里烧了火盆也还是冷的很,他额上的汗珠却如黄豆一般的滚落,牙根也是咬得紧紧的,每缝一针额上的青筋都要跟着跳一下。 商清月在旁边给他擦汗,心疼道:“夫君你要不闭上眼睛别看,会不会好一些?” “我看着你,就会觉得好受一些。”秦洛川认真的道。 “看来还不算太严重,”秦言凉凉的道,“既然如此这边的烂摊子你自己处理吧,我最晚后天要去一趟知府衙门。” “好。”因为手臂实在是太痛了的缘故,秦洛川应得表情都有些狰狞。 秦言这话里虽然满是嫌弃,但秦洛川却从中听出了关心之意。 刚才一个照面,他就看出了秦言眼里的担心,并且眼里的血丝跟黛青色眼圈,无不昭示这秦言连夜的操劳。 秦洛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父亲操心了。” “你知道就好,”秦言意有所指,“以后记得好好报答。” 秦洛川本来就对秦言极其孝顺,因此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秦言继续当回了他的袖手掌柜,把王府的一应事宜全都甩给他处理,秦洛川才明白这个好好报答是何意。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些,听到秦言的话后毫不迟疑的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缝好伤口之后又喝了药,秦洛川就精神不济的睡了过去。 跟之前在山洞里不同,这一觉他睡得很是安稳,柔软的被子如同云朵一样包裹着他,屋子里被火盆烧得暖暖的,虽然有些热,但每隔一段时间,商清月就会给他额头上换上一块浸了冷水的汗巾,很是舒服。 秦洛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里屋外都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借着床头熊熊跳动的烛火,他看到了伏在床沿上的商清月。 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还是睡觉姿势的原因,商清月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只手还伸进了被窝里跟他的握在一起。 这样趴着,睡不舒服倒是其次,冻着了才是大事。 秦洛川连犹豫都没有,就推了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清月,醒醒。” 商清月本来就没睡沉,一下子就惊醒道:“夫君,你要喝水吗?” “我不渴了,”秦洛川道,“你上床来睡。”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趴在床边,因为知道照顾生病的人,不管是倒水还是换敷额头的布巾,都只有在下面才是最方便的。 商清月先用在被窝里捂暖的那只手探了下秦洛川的额头,确认热度正常了,才换了衣裳上床。 吹了蜡烛之后,反而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一点光亮,也不知道是积雪的原因还是快要天亮了,秦洛川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 “睡吧,”秦洛川掖好被子,把人搂在怀里,“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 “嗯,”商清月靠在秦洛川的胸口,梦呓一般的道,“本来都好好的,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让夫君换衣裳冻着了才会发热的。” 秦洛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无奈的拍了下商清月的后腰,“傻瓜,我之前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肯定会有一场病的,因为你来了,觉得安心,才敢生病。” “我……”商清月闻言鼻子酸酸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秦洛川乘胜追击,“你跟小团子就是我从江里游出来的所有勇气跟动力。” 商清月靠在秦洛川身上,过了许久才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即便是睡前两人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可睡下没多久,商清月还是做起了噩梦。 秦洛川感觉到的时候,商清月的眼泪已经透过薄薄的内衫沾到了他的胸口,腰也被紧紧地环住。 怀中人哭得一抽一抽的,却没有醒来。 秦洛川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又有些疼,连忙拍了拍商清月的后背,把人叫醒。 商清月醒来后仍旧有些愣神,抱住秦洛川的手却是更紧了。 秦洛川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等听到对方气息趋于平稳后,才问道:“梦到什么事情了?” 商清月仍旧心有余悸,“我梦到夫君不要我们了,我抱着小团子在后面怎么追夫君都不搭理。” 秦洛川怔了下,接着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跟小团子呢?” 或许是梦境里遗留的恐惧,即便是醒了,商清月仍不安心,顿了顿道:“夫君还记得在雨溪镇的时候,欠我一个承诺吗?” “记得。” “那我要夫君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抛下我跟小团子。”商清月认真道。 秦洛川失笑,“那你可亏大了,因为我本来就不会抛下你跟小团子。”第一百零四章 之后两人倒是都睡得安稳, 只是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 刚回家里就光顾着治伤去了, 昨夜两次醒来, 又都是跟商清月在诉衷情,所以对蓉城现在的局势秦洛川是一点都不清楚。 他对秦言是绝对放心,而且从家里的情况看来, 事情应该也都在秦言的掌握之中,只是这一切都是跟他自身息息相关, 就算有伤在身, 秦洛川也断没有睡得下懒觉的道理。 商清月倒是有心劝他多休息, 只是昨日秦言就说了,他要去趟知府衙门, 之后这边的烂摊子都会交给秦洛川去处理,这些公事他帮不上太多的忙,但也绝不会拖后腿。 微熹的晨光里,商清月打着哈欠帮秦洛川更衣, 连续两日没怎么好好休息,使得他眼下一片青黑,跟受伤的秦洛川相比,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他这明显就是没睡够, 秦洛川看得很是心疼, 在商清月垂头给他系腰带的时候,伸手抚了抚商清月有些凌乱的发丝, “等吃完早饭你再回去睡会儿吧。” “不要,”商清月头也不抬的拒绝道, “我今天有事情要处理。” 秦洛川:“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的,跟我说了我去处理。” “父亲昨日吩咐了,让夫君醒了后继续装病,别出去影响他的安排。”商清月解释道。 秦洛川愣了一下才问道:“继续装昏迷不醒?” 商清月点头,“所以夫君的一些事情还得我去帮你处理才行。” 秦洛川昨日本来就是昏着回家的,宅子里的人又都是从京城带过来的,不用担心会走漏风声,装起昏迷来倒也容易。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秦言还是叮嘱了商清月,不准秦洛川离开他们住的这个院子。 就连早饭,也是秦言带着小团子一起过来吃的,顺便给秦洛川交代蓉城的事情。 秦言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因此一吃完东西,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知道余绮为何要刺杀你吗?” 这问题秦洛川还在山洞里,清醒时就已经在想,也隐约有了答案,因此听到秦言的问话,苦笑了一下道:“怕是一开始接近我,就别有用心吧。” 秦言冷冷的道:“知道你还敢留他在身边?” “我之前又不知道他有问题,”秦洛川臊眉耷眼,“而且让他来蓉城之前,我特意让人查过,他的身世跟经历都没有问题。” 秦言讽刺道:“既然有目的想要接近你,自然会把这些都处理妥当,一来就被你查出有问题别人还怎么刺杀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 “父亲!”秦洛川不依了,仗着自己还受伤就耍赖,“我才是你儿子,你这么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儿子的志气好吗?” 说完还委屈巴巴的装可怜,“而且我伤都还没好呢?” 秦言态度果然软了许多,“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早就揍你一顿了。而且我还听说清月提醒过你,说他很不喜欢那余绮。” 秦洛川低着头认错,“是我识人不清。” 他态度一软下来,秦言就跟所有的家长一样,开始心疼自己儿子了,摆了摆手道:“算了,这次受伤就当是个教训吧,而且你做得也不算太差,姓余的能等到现在才动手,并且还老老实实交代是怎么做的假身份,已经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