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大宅相连,能看见走廊另一头的情景。
“我以为这里是宫丞种玫瑰花的地方。”站在一团无尽夏前,郁南伸手轻抚那紫蓝色花团。 蔷薇、风信子、灌木类、仙人掌科等,品种树木繁多,很难想象它们盛放在同一个季节。 地上的鹅卵石根据颜色拼接成花纹,台面底下有蓄水的小道潺潺流动,美不胜收。 宫一洛说:“那是花圃,还在后山那边,远着呢。这里是我妈的温室,她有时候在这里看书。” 郁南喜欢这个地方。 他四处看了一眼,觉得若是阳光灿烂时,这里必定又是另一番美景。 等以后他有能力了,他也要建一个这样的花房,每日在里面画画、做做手工什么的,说不定还可以养一条狗。不知道宫丞喜不喜欢狗,若是宫丞不喜欢,那么养只懒洋洋的猫也不错。 忽然,宫一洛话锋一转,扮出生气的样子:“郁南,你为什么删除我?我发信息发到一半,提示我不是你好友,你倒是真行啊。打游戏打得好好的,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郁南已忘了这回事。 经宫一洛提醒,他才想起那次他下定决心要和宫丞分手,的确把宫一洛拉黑了。 宫一洛这个人是自来熟,性格不算差,郁南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地道。 “对不起啊。”郁南拿出手机,“我上次以为我和宫丞肯定会分手了,所以才删掉你的。我现在就把你拉回来。” 宫一洛看了他两秒,撇嘴道:“算了,我不稀罕。反正你们以后也会分手,加来加去多麻烦。” 郁南:“……你为什么这么讲,我们才不会分手。” 马上就新年了,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吉利。 宫一洛没心没肺地说:“早晚的事。你知道比爱人在一起更长久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是家人。不管宫丞他在外边儿多久,和谁好,他终究是要回到家里来的。” 郁南完全不理解,问:“你这么说不对,爱人和家人是不同的存在,每个人当然都需要爱人,但是每个人也需要家人。等时间久了,两者合一,就更没有冲突了。” 郁南这么说话,脸上表情认真而生动。 宫一洛没遇到过有人是郁南这样的,看得呆了下,这才说:“你还真是与众不同,难怪小叔和你一起这么久。不过你话说得很有道理是没错,却不能适用于我们宫家,因为我们家向来不是联姻就是内销。以前不是没人像你一样这么想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以前?”郁南疑惑。 道宫一洛是在说宫丞,至于这个以前,可能是宫丞的前任,郁南一下子就想到了路易。 郁南拿得起放得下,已经不会吃路易的干醋了。 “好几个呢。”宫一洛坐上桌子,随手掐了一朵水仙花在手里把玩。 郁南果然皱起了好看的眉。 宫一洛有心逗他玩,旧事重提:“叫哥哥呀,叫哥哥我就告诉你到底有几个,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跟了我小叔多久,我都告诉你,怎么样?” 郁南闭紧了嘴巴,他才不要叫这个比他大两岁的人哥哥。 因为他觉得宫一洛比他还要幼稚。 正说着,有人惊讶地喊道:“郁南?” 花房里两人同时回头,见封子瑞与一位女伴站在那里,西装革履,显然也是来参加跨年会的。 “你怎么在这里?”封子瑞问出口,才发现这话问得多余。 封子瑞上次说的话不假,因为他的叔叔是树与天承的高管封越,他的确和宫一洛相识,只不过不太熟罢了。这次大学毕业跟着封越做事,当然也来参加跨年会。 封子瑞对在这里见到郁南很意外。 他以为,从那时的反应来看,郁南应该没和宫丞在一起才对。 没想到郁南还是和宫丞在一起了。 “疯子,你们认识?”宫一洛跳下桌子。 封子瑞看着郁南:“对,我们都是湖心美院的学生。”略过那段过往不提,封子瑞补充,“郁南在学校很有名。” 郁南并不想跟封子瑞打招呼。 可是上次封子瑞已经和他道过歉了,还是送了一个头盔。 郁南便只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了。 宫一洛饶有兴趣:“怎么有名?长得好看?” 郁南才不是花瓶,瞪了他一眼。 封子瑞很快替他挽尊:“长得好看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郁南很厉害,前段时间还参加美协的画展了呢。” 宫一洛不懂什么艺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参加画展什么的还不如郁南瞪他这一眼有意思。他发现把郁南惹得生气,比让郁南一本正经更有趣。 郁南倒是很意外封子瑞会这么说:“你怎么知道?” 封子瑞对他说:“画展我去看了,你画得很漂亮,外面的评价都很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郁南不得不开口礼貌回答:“谢谢。” 见郁南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封子瑞只笑了笑,其中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另一波来花房的人进来了,宫家大太太的花房几十个人随便容纳。 人们喝酒赏花,这里不再是个安静之地,郁南退了一步让路,宫一洛刚要开口阻止他的动作,想了想又狡黠地噤了声。 封子瑞太了解那个表情,那说明宫一洛马上要恶作剧。 果不其然,郁南退第二步时脚一下子踩到一块突起,水流“噗呲”一声喷了出来,惊得旁边的女宾尖叫。 郁南已经算是反应敏捷,躲得很快了,那水花还是喷了他一身,让他一身狼狈。 宫一洛拍案狂笑:“笨蛋,你踩到喷洒器了!” 郁南气道:“你还笑!” 宫一洛目的达成,笑着说:“对不起嘛,本来是要提醒你的,就是觉得好玩,没想到水这么大。我借你件衣服换。” 郁南懊恼地甩去头发上的水珠,小狗似的,白色衬衣打湿了一大半,紧紧黏在身上,近乎透明了:“一点都不好笑!” 宫一洛本想继续逗弄他,看见纹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擦,郁南你还有纹身?有点牛逼啊。” 封子瑞只会比宫一洛更惊讶。 那大红色透出衬衣,能清楚地看到是一片玫瑰纹身。 郁南竟然用纹身遮住了伤疤。 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郁南尴尬不已,他也发现自己好像在走光。 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就是裸上身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在这个场合太不合时宜了,简直让郁南有种裸奔的感觉,他很想找点什么把自己遮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怎么了?”清冷的嗓音传来。 来人是路易。 他那头标志性的浅色发完全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穿了一身白色西装,整个人透露出优雅。 “小先生。” “小先生!” 在场的几位来宾都与他打招呼。 小先生? 郁南愣在当场——路易,就是传说中的小先生,宫家的养子? 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一点? 连宫丞,也没有说过。 路易看到这情形,似乎对郁南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转而责备宫一洛:“仔仔,你又在戏弄客人,真是一点也没有礼貌,要是任叔知道了一定会批评你。” 这口吻是十足十的长辈口吻,代表着他是这里的主人,名正言顺的那种。 和宫丞一样。 宫一洛不甚在意:“开个玩笑嘛,我已经道歉了啊,带他去换衣服就是了。” 说着,路易的眼神才转移到郁南身上。 他也看见了那片绚丽的红色,它们绽放在纤细的腰肢上,令他神色微变。 封子瑞最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脱下了西装披在郁南身上,将他那份独特的风景挡住了。 郁南惊醒般动了下,轻声道:“谢谢你。” 宫一洛终于察觉自己的过分,不想吸引更多人来,别说任叔念叨起来很可怕,就是被宫丞逮住了,他也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拉过郁南的胳膊:“走吧郁南,我带你去楼上换衣服。” 路易开口:“不用了。” 郁南正看着他,从他进花房的那一刻开始。 路易神色恢复如常,对宫一洛说:“你骨架大,你的衣服别人哪里会合适。郁南和我差不多身形,我带他去换。” 见路易带着郁南走了。 宫一洛才后知后觉事情弄得很麻烦,口中道:“卧槽,修罗场啊。” * 路易带着郁南穿过另一条七拐八绕的走廊,如绕迷宫一样上了三楼。 这宅子大得可怕,要是没人带路多半会迷失在这宅子里。 路易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轻车熟路。 他熟悉每一层台阶,每一段走廊,熟悉到好像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每一个房间的墙壁,每一扇门窗。 路易就是那个养子,小周口中说的那个面和心不和的养子。 那个被人们称作小先生的人。 那么,路易既是宫丞的前任,又是宫丞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还是宫一洛口中的家人。宫丞提起这个养子时的表情与提起路易时的如出一辙,他早该发现。 郁南听说分手的人没办法再做朋友的话,肯定是因为他们真的爱过。 宫丞为什么会有那种讨厌一个人的反应呢? 是因为曾经爱得很深的缘故吗? 他跟在路易身后,踩在地毯上的脚就像踩在棉花上,脑子晕乎乎。他逻辑清晰地想,宫丞既然带他回来宫家大宅,就该知道他会和路易碰面,宫丞为什么这么做? 他有点迟钝又有点昏沉地觉得自己今晚好像被耍了。 被谁耍? 是被恶作剧的宫一洛,找上门来的路易,还是对此绝口不提的宫丞? 郁南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他得找宫丞问个清楚。 楼下的喧哗声完全被隔绝,路易开了一扇门:“请进。”
房间很大,至少有一百平方米。 整个房间呈单色调,入目是一整面墙的书,看得出不是装饰,它们都被路易翻旧了,透露出陈旧的文化气息。另一扇墙是个小阳台,纱幔安静地垂放着。 壁炉里烧着汹汹炭火,圆形地毯上扔了一只软垫,还扔了几本书,看得出主人平时就是在此阅读。 腹有诗书气自华,路易的气质沉淀或许来自于此。 郁南就是早生十年,也不一定能赶上。 他身上还湿透着,路易并不多耽搁,打开衣帽间道:“裤子有没有打湿?你好像比我还瘦一些,我得找找我前些年的裤子。” 郁南没有说话。 路易顿了顿,温和地说:“宫一洛心眼不坏,就是这样的性子。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郁南还是没有说话,他被打湿的额发已经没有滴水了,还是洇湿的,眉眼精致漂亮,光是这么站着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孩子似的,默默发着脾气。 事实上,郁南在因为自己的处境恼怒。 路易好像不在意,又或者是他本来就很大度,总之他将衣服裤子地给郁南,由着郁南关上门。 仅过了两分钟,郁南就穿戴整齐走出衣帽间,生应道:“谢谢你。我要去找宫丞了。” 路易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生宫一洛的气,你是在生我的气。” 郁南停住脚步,毫不掩饰地看着路易:“没错。” 路易不解:“为什么?” 郁南不客气地说:“我现在知道了,上上次在树与天承你来找我是故意的,上次你说来躲雨还告诉我密码是你的生日也是故意的。你送千层卷来,让林姐姐提起你,就是因为你想气我,好让我和宫丞产生矛盾。我不会中你的计。” 路易气定神闲:“你说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你误会了,你这么小,我怎么会欺负你,最多就是因为好奇来看了看。不是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吗?你们这还不是好好的。” 郁南说:“我们当然好好的。你不要想破坏我们。” 路易这下真正失笑。 郁南被他笑得恼怒,若是他再成熟一点,他应该就这么走了。 可惜他不过十九岁,经不得人激,气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很好笑吗?宫丞已经和你分手了,你现在最多是他的弟弟,他也不喜欢你,我才是那个和他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