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丞说:“这辈子骑过我的,你是第一个了,这个第一你满不满意?” 郁南知道,宫丞是对上次他哭着喊过的那些话进行回应。 他说路易是宫丞第一个恋爱对象,是宫丞第一个牵手的人,是宫丞第一个接吻的人,也是宫丞第一个上床的人。当然,路易和宫丞之间肯定还有许多许多他不知道的第一次,那是岁月造成的沟壑,他拍马难追。 郁南知道,他应该和宫丞分手。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舍不得。 即使知道他们的过往,知道那幅画,知道路易的身份,他还是这么舍不得。 甚至他潜意识里多希望宫丞说的是真的,真的再也不会瞒着他,真的完全和路易彻底分手了。 这么想很没用,他知道。 他就想这么没用一次,天塌下也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去面对。 想是这么想没错,现实又怎么可能真的这样放任其发展呢? 他开口道:“我想回去了。” 见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宫丞也不失望,他知道郁南肯开口和他说话和他商量,就是好迹象。于是宫丞道:“是怕家人担心?” 郁南“嗯”了一声。 宫丞说:“我已经和你妈妈通了电话,告诉她你和我在一起。” 郁南惊讶抬头,宫丞和他妈妈通电话了? 宫丞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行事自然有他的一番考虑。 从霜山市回深城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把郁南没电关机的手机充电并开启,方便他的家人知道他的行踪。果然几乎是他开机后的五分钟内,电话就打了进来,屏幕上面显示着“妈妈”两个字,对方应当是心急如焚。 宫丞便接听了:“你好,郁女士。” 郁姿姿听到这个声音很惊讶:“你是哪位?” 宫丞不清楚郁南的性向是否告知家人,沉吟一下道:“我是郁南的朋友,我叫宫丞。他现在在我这里,不过他情绪不太好,已经睡着了。” 郁姿姿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又问他们在哪里,她要过来接郁南回家。 宫丞说他们在深城。 郁姿姿吓了一跳:“深、城?” 宫丞说:“是的。” 郁姿姿狐疑,她怎么也想不到私人飞机这回事,只以为郁南不想见她也不想接电话,故意叫宫丞找这样的托词。郁姿姿伤心极了,交待宫丞照顾好郁南,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和她联系。 宫丞道:“好。” 此时,宫丞告诉郁南:“你可以休息好再回去。” 又问他,“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宫丞只听郁南说他妈妈不要他了,结合他曾经提过的身世,以为出了什么事。 现在询问郁南,也是想要对症下药,让郁南可以高兴起来。 郁南迟疑了一下。 “我还不想说。” 宫丞很意外:“为什么?” 郁南很直接地说:“我的秘密只讲给信得过的人听。” 宫丞觉得好笑,不再追问:“行吧。” * 接下来,两人先是在湖边别墅度过了几天,宫丞手把手交郁南钓鱼,又亲自刮麟去内脏,在湖边架起烧烤架做烤鱼。他们甚至还喝了冰镇啤酒,一边辣得发热,一边冰得打颤。然后宫丞又带着他去了马场,这次真的好好教他骑马,正月里马场没有外人,两人骑着马在草坪上驰骋。 宫丞还带他去了首都,去参观博物院,去玩了真人版吃鸡游戏,见他对枪很有兴趣,回到深城后又带他去了俱乐部打靶。 “九环!”郁南兴奋得跳起来。 他戴着消音耳机,自己并不能控制音量,是以叫得很大声。 这是他目前最好的成绩。 宫丞微笑,摘掉他的耳机,从背后给他调整姿势:“只是凑巧,不要太高兴。你握枪的姿势不对,下次很难再碰到这种好事。” 郁南问道:“那要怎么样握枪?” 宫丞在他耳边道:“我教你。” 宫丞摆弄他的手指、手肘,调整好高度:“就这样,我替你戴上耳机,你再开枪。” 郁南:“好。” 宫丞将郁南和自己都戴好耳机。 郁南全神贯注,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扣下扳机。 “怦”一声响后,他只中了五环。 郁南丧气极了:“怎么这样?是不是你说得也不对?” 宫丞勾唇:“看我的。” 说着,他拿过枪,熟练地换了弹匣,抬枪姿势标准迷人。 瞄准后,宫丞连开五发,靶子显示屏显示结果:“十环X5。” 郁南惊呆了:“好厉害。” 宫丞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轻声道:“谢谢夸奖。” 郁南退了一步,脸色发红。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了。 被吻到的感觉和第一次一样强烈,他的心怦怦乱跳,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这么快就和好如初。 “我夸你厉害是因为你真的厉害。”郁南道,“不代表你就可以亲我。” 宫丞说:“抱歉,你好久没那么看我,我忍不住了。” 说完这句,宫丞似乎并不把他的拒绝放在欣赏,也不强迫他,转而继续专心打靶。 郁南调整好心情,也重新端起枪。 他想,如果宫丞能一直这样,那么就这样继续下去也不错吧。 世界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接受了也不会怎么样。 他的人生应该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了。 玩过几轮之后,郁南已经有些累了。 他就不运动,后坐力下手臂与肩膀都酸麻。 俱乐部有按摩服务,宫丞继续射击,郁南则去按摩。 按摩时间长达一小时,郁南按摩完,被告知宫丞在休息室等他。郁南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恰巧听到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按了接听:“喂?” “郁南。”对方说,“我是哥哥。” 说到这里,对方顿了下,有所顾虑般更正称呼,“我是严思危。” 郁南吓了一跳。 他一点都不想接严思危的电话,正要挂断,严思危像预料到了一样:“请你先不要挂断,我有话和你说。” 郁南沉默了。 对方是他的哥哥没错。 只要不让他离开郁家,他没理由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严思危。 严思危见他在听,继续道:“我听郁女士——郁阿姨说,你和宫丞在一起。” 严家在深城。 郁姿姿见郁南反应那么大,害怕严家因为距离学校近,开学后会一再强迫郁南,便拒绝告诉他们郁南的行踪,说要的等郁南自己想清楚、自愿了,才和严家再次接触。 严思危在霜山市待了很久,扔下医院事务不管,父亲给他批了长假,专门处理这件事。 严家彬彬有礼,却又不咄咄逼人,姿态放得很低。 郁姿姿实在是心软,松口说郁南其实不在霜山,而是在深城,和朋友在一起。 “可能是郁南的男朋友。”郁姿姿思虑再三,提前提儿子在严家面前出柜。 她担心郁南回到严家会因为性向被严家看不起,算是给他们光明正大地打预防针,“对方是深城人。” 严思危对此十分敏感。 他记得在马场见过的一幕,皱眉道:“宫丞?” 郁姿姿惊讶:“你怎么知道?是说的这个名字没错。看来和郁宝贝谈恋爱的人,就是他了。” 严思危更觉得不可思议:“谈恋爱?” “嗯。”郁姿姿点头,“上个学期开始的,大半年了吧。他一心喜欢那个人呢,每次打电话都会说起。” 严思危眉头深锁,脸色很不好看。 当时他以为郁南只是一时糊涂,却没想到这段关系竟持续了这么久,郁南还这么认真。 严思危在郁姿姿面前什么都没说,连夜订了回深城的机票,先是找上了树与天承去,被告知宫先生现在已经不管理这边的事物,去集团求见也需要预约。
在郁南与宫丞游玩放松的同时,严思危还要和守口如瓶的郁妈妈周旋。 好容易拿到郁南的手机号码,才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嗯。”郁南回复他,“我会回去见妈妈的。” 严思危却对这点毫不担心,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喜欢他?还是说你爱他?” 郁南想了想,又应了一声:“我是认真的。” 严思危:“那他呢?” 隔着手机,严思危的提问直击郁南,“那宫丞呢?他也能对你认真?” 郁南没有说话,他觉得,宫丞应该是认真的。 严思危却说得很直接:“你还小,容易受人迷惑。可是我要告诉你,他们那种人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很多。” 郁南从来不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羞耻,不高兴地说:“你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你看不起同性恋吗?” “我是医生。”严思危道,“我怎么会看不起同性恋?我这么问你,是不想让你受伤。郁南,宫丞不可能对你认真,更不可能是在和你谈恋爱。” 郁南茫然了。 他放下手中的衣服,坐在长凳上。 更衣室只有他一个人,严思危的声音通过听筒说得那么清楚。 “你认识俞川。”严思危说,“去问问他就能查证我说的是不是骗你。” “俞川的一个朋友曾经跟了宫丞半年。他说宫丞温柔体贴,为人大度,几乎让他以为可以和宫丞共度众生,很快就爱上了他。半年后宫丞与路易复合,那个人就被迫离开了。事后他足足一两年才从情伤中缓过来,他告诉俞川,宫丞其实一直都泾渭分明,从来不讲关于自己的事,是他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包养当成真,不该以为宫丞有真心。”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是你现在的情形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等待你的只有同样的结果。” 严思危说得很委婉,怕伤及他的自尊。 郁南还是听懂了。 “包养就是包养,哪来的恋爱?”严思危揭开血淋淋的事实,“你还小,容易被有魅力有能力的人迷惑。可是同样优秀的人还有很多,你不该在他身上陷进去,更不该把它当成真的。何况我们严家本身也不差,不用你委曲求全去得到一些东西——” 郁南打断了他,愣愣道:“你的意思,是想说我被宫丞包养了?” 严思危说:“我是你的哥哥,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走错路。” 郁南说:“我不信。” 严思危以为他冥顽不灵,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傻子,宫丞是不会给你未来的。你想要什么没有?你本来就能拥有一切!” 郁南挂了电话。 他的脑子在嗡嗡作响。 甚至没反应过来严思危的用词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那次宫丞出国失联两个月,覃乐风对他说过的话适时在脑海中响起。 “宫先生会不会觉得他在包养你,所以联系断了就断了啊?你知道,毕竟他那么有钱。” 什么都不告诉他,联系说断就断,从来不谈论自己的隐私,更不谈论未来。 就连第一次的告白,现在想起来也别具深意。 那时,宫丞只是在法国餐厅抓起餐巾,优雅地擦拭了嘴角,不经意般说了句“郁南,我很喜欢你,跟着我怎么样?”。 是他误会了。 从头到底没提过爱,更别提恋爱。 宫丞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 严思危继续打电话,郁南直接摁断了。 奇怪的是,尽管他的思绪已经病患马乱,但是换衣服的动作却有条不紊。他套上裤子,拉拉链的时候瞥到自己的纹身。 好像被视线烫到一样,他颤抖着抓过衣服穿上,将那片玫瑰完全遮住。 就这样换完衣服,他行尸走肉般走出俱乐部,到了车子旁边才想起宫丞现在应该还在休息室等他。 车里只有小周一个人,司机不在。 小周问:“宫先生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这几天见到两人似乎和好如初,对于郁南一个人走出俱乐部,小周有些好奇,难道现在不是宫先生把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吗? 郁南听见自己很冷静地说:“小周哥,宫丞包养我,没给我钱,是不是要一次性付给我一笔大的?” 只要不给钱,就不算是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