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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独眠 下——by逍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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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鹤列班在龙辇後翘首寻找墨梁,见他在北项鸿身後骑在焰魄上,大刀斜挂在得胜钩上,宝剑斜挎在肋下,头戴亮翅镔铁盔,身穿捏金边走金线的黑羽军大将战袍,护心镜!亮,镔铁大叶虎皮甲乌油油闪光系著大红色勒甲丝绦,威武勇猛,卓尔不群。
见尚宣帝站在龙辇上,军前旗牌官挥出黄色令旗,黑羽军整齐划一,骑兵举枪在胸,步兵顿枪在地,只听"!!!"三声巨响,仿佛连大地也撼动了。
"好!铮铮铁骨,果然是我楚国好儿郎!"尚宣帝朗声说,从内侍手中接过美酒分别敬了天与地,又举起一碗说:"今日里百姓作证,朕不但要敬你们出征的壮行酒,还要敬你们得胜会朝的祝捷酒,你们可听到吗?!"
旗牌官红色令旗一出,十八万黑羽军齐喊:甘洒热血保国安!不驱虎狼誓不还!......
战鼓擂响,画角震天,黑羽军踏上征途,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平安回来",惹得相送百姓泪眼婆娑嚎哭出声......这正是:
虎狼环伺,家国难固,烽火征途。江山自古,英雄情长,何需觅出处。可记当年,京都城下,天子壮行乎?深闺怨,白发相送,寂寞枯骨无数。
麾下连营,画角金鼓,寻漫漫西南路。铁血精忠,断臂头颅,黑羽旌旗舞。碧穹遥望,高举鸿鹄,正是年年如故。旧梦中,金戈铁马,身後虚名浮路。

"驾驾......"马车夫汗流浃背不停地吆喝,手里的鞭子劈啪作响,那探身出来的少年还在催促:"再快些请再快些......"翘首张望,仍是迢迢之路......
天色昏暗日近掌灯,叶笙远远的看到了京都城门,及到近前还不待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跑到城门守卫那里张口就问:"黑羽军走没走?走没走?"
守卫的士兵瞧了瞧他,点头说:"走了,今日一早就走了,皇上亲送的。"
走了?!叶笙茫然若失呆呆地站在那里。守卫等了半晌,看他还站在身前便好心说:"自今日起已经行了城门禁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关城门了,你进不进城?"
叶笙嘴里喃喃地说著"走了",猛地,冲著城外大步往前跑,大声喊著:"哥哥,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赶车的仆从在身後大喊:"小叶,咱们是进城还是回东林镇啊?"叶笙止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呼出来,打定主意走到马车上,对仆从笑了笑说:"回东林镇,耽误了学习先生要骂得。"
仆从撇了撇嘴驾车往回走,回头说:"小叶,你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哦。"
......
东林镇学习归来太医局就进行每月一次的私考,叶笙得了优等,午後便到了兰苑。"哎吆,小祖宗,你可回来了。"几个内侍见他过来喜形於色忙挑起纱帘。一个内侍眼尖脱口说:"小叶,这才十几天没见,你那下巴怎麽都瘦得戳人了?"一旁的内侍忙捅他往後一努嘴。
凉王从里面翩然若仙地走出来,脸上疼惜的神色尽显:"瘦了吗?怎麽现下太医局课业这麽重吗?"
"哪有。"叶笙上前拉住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头顶上说:"别光听他们说我瘦,我还长高了呢。"
凉王的手指从他的发顶抚摸上他的脸庞,果然很有棱角,可惜之前没有摸过无从比较。凉王嘴角轻扬说:"骗人,十几天能长高多少?不过也是,倒是长个子的时候,我像你这个年纪也是瘦得厉害。"
叶笙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东林镇所见所闻,凉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轻笑。
几个内侍松了口气,聚在屋外头悄声说:"看见没?小叶一回来强过太医局的良药。"一个内侍歪头端详了半天说:"我怎麽觉著小叶这次回来,笑的这麽苦呢?"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凉王的药进了冬季渐停了,黄其陆续给他换制了一些平缓养生的汤水,叶笙学习之余每日里到兰苑来为他读书听他教曲替他按摩腿脚,回到家翻阅书籍作笔记,又缠著长鹤教授绘画,每日里忙忙碌碌。长鹤时不时从朝上带回些消息,边关恶战,楚国流言已起,说狮陀国天书在手国师未卜先知,每次都能夺了先机,多幸元帅用兵如神,接连战役时败时捷。
屋外冷风呼啸,冬至刚过,长鹤挑亮灯芯,回身看叶笙正咬著笔杆坐在案前皱眉,手底下一幅生宣纸空空如也。长鹤不急不缓地说:"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作画必先立意,如画梅就要著意梅花傲雪孤高的品格,画竹就要在乎竹子虚心有节的美德。写意尤其难画,讲求以少胜多的含蓄意境。你可有题目了?"
叶笙眨眨眼睛,嘿嘿轻笑说:"哥哥,小鸡吃米图好不好?......哎吆!"
长鹤屈指弹他的额头,笑说:"每次都这样,想不出题目就说小鸡吃米图。"
叶笙摸著额头看著长鹤,半晌问:"哥哥,你想不想墨梁哥哥?"
长鹤拍拍他的肩头起身说:"天色不早了,别熬夜,想不出题目今日就不画了,快去洗漱歇息吧。"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叶笙看著走向门口的长鹤说。
长鹤止步回首,轻笑说:"我若说不想,你信吗?"
尚宣帝带著常贵信步在宫中走著,听到假山後面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人在小声说话,脚下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手里拿著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
冬日寒冷,叶笙穿著件白色的狐裘斗篷蹲在地上,拿著树枝反反复复地写著一个"北"字。噘著嘴念叨著:"坏蛋大坏蛋,不想你,一点儿也不想你,丁点儿也不想你,最坏就是你,坏蛋大坏蛋......"
尚宣帝站在他背後看了半晌,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叶笙闻声跳起来,作贼似的扔掉树枝,用靴底把那个"北"字抹平,红著脸噘著嘴说:"讨厌,做什麽偷看。"
"放肆,怎敢这麽对皇......"常贵忙喝斥被尚宣帝抬手制止。
尚宣帝走上前两步瞧著他,看他鼻头耳朵冻得粉红,两颊因为羞恼涨出一抹嫣红,脸庞比上次见消瘦很多,却更显出那双圆睁著倔强的大眼睛来。尚宣帝重又挑起玩味的心思,不由得逗他说:"谁欺负你啦?说来听听,朕给你做主!"
叶笙本待扭身走,忽然想到,对啊,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皇上啊,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是连那个大坏蛋的婚事都要听他的人。叶笙灵光闪现,猛地扑过来,唬了常贵一跳。
"皇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叶笙开心地大声说。
瞧著他脸上漾开仿佛闪光般的笑容尚宣帝不动声色地搂住他说:"这里是风口冷得很,跟朕来,说与朕听听到底何事。"


三一、圣旨挟元帅 金牌换天籁
叶笙灵光闪现,扑到尚宣帝身前说:"皇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瞧著尚宣帝面露笑容对自己说:"这里是风口冷得很,跟朕来,说与朕听听到底何事。"
叶笙开心极了,心都欢快地跳了起来,忙跟上尚宣帝的步伐往前走,常贵瞅著尚宣帝搁在叶笙肩头的那只手开始冒冷汗。
屋外冷风凛冽,寒梅劲放,殿中暖阁里笼著火盆,暖洋洋的热,叶笙一进暖阁就闻到屋中弥漫著一股典雅清新的香气。心想,好像是奇楠香的味道。奇楠香的味道素有通关开窍、畅通气脉、养生治病等功效,叶笙心里想著眼睛便看著常贵行事,见他走到多宝格子那里打开一个半尺见方精致的象牙盒子,取了十几个奇楠香球添进一个象牙透雕九耳扁熏炉里,却并不焚烧,只取它天然清凉香甜的气息。
在屋中待了片刻身上便觉出暖意来了,尚宣帝瞧著叶笙披著白色的狐裘斗篷站在那里,肤呈嫩粉,眉目如画,歪著脑袋正在看常贵,那好奇又纯真的神情仿佛让这殿中时光倒流。
宫娥奉了茶,尚宣帝挥挥手,殿中的内侍宫娥全都退下了,只余了常贵一人。"这里头热,除了斗篷吧,仔细出去扑了风。"尚宣帝走上前,手指触到叶笙颈间狐裘上的丝绦一扯即开,将斗篷解下来扔给常贵,见叶笙身上穿的是医童雪白的棉袍,干净清新,心里头想,和他一样,穿白色的有种脱俗的清新,便说:"你穿白的倒好,常贵,把那件雪貂的斗篷赏了他。"
看常贵答应著,叶笙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有好几件了,这件还是入冬安王妃给我新做的,都穿不过来了,谢谢皇上。"
尚宣帝轻笑说:"朕赏你东西不要,这可是抗旨哦!"
叶笙眨眨眼睛,鼓鼓腮帮说:"无功不受禄嘛,再说,我还有事要求你呢,要送,也是我送东西给你啊。"
看著他生动又认真的表情,尚宣帝呵呵笑著走到榻上除了鞋子盘膝自在地坐下,指指紧挨著龙榻的一个绣墩说:"无功不受禄,好,坐下说与朕听听你所求何事?"
常贵听令退到暖阁门口远远地站著,看著叶笙走过去坐下,仰著脸看著尚宣帝,嘴里唧唧呱呱连说带比划,而皇上脸上自始至终都带著一种奇怪的笑容。常贵从尚宣帝还是四皇子的时候便做了他的贴身小黄门,这几十年下来,尚宣帝脸上的笑容看在常贵眼里既陌生又熟悉。
常贵想了想,这带著喜欢欣赏宠爱甚至还有纵容的微笑是当年他面对凉王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的。一晃二十年了,现在面对凉王的时候,皇上脸上那种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讨好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担心皇上对叶笙觊觎不轨的常贵放下心头的大石头,是啊,不说这个孩子是蓝长鹤的掌中珠,不说这个孩子是北项鸿的心头肉,单单是凉王的解语花这一点,皇上就是肝火再旺盛也不敢去打他的主意。
二十年生不如死日渐衰弱的凉王让尚宣帝每每午夜惊醒,痛责失声却又不肯放手,尚宣帝这样的爱恋折磨这样的痛苦交错只有常贵能明白。眼见著有了叶笙之後凉王日渐有了生气,常贵亲眼见了尚宣帝偷听到凉王的笑声後,脸上那如梦初醒犹不敢信的表情,他渴求了这麽久的东西被一个孩子轻易地做到,常贵还记得尚宣帝悄然退出兰苑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常贵,朕知道,朕一直都是错的,可是,你说,他还会不会有原谅朕的一天?!常贵并没有回答,也知道其实皇上并不是问自己。听了凉王的笑声,皇上心情大好,减了贫地赋税,大赦了天下,连带身边服侍的人都得了赏赐......
常贵站在一旁胡思乱想眼睛里看著尚宣帝板著脸冲叶笙摇头,背对著自己的叶笙看不见表情,却能看到他伸手拉著皇上的袖口在央求,皇上瞧著他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麽,便看到叶笙点点头,片刻听了皇上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起身跪倒在皇上身前。皇上的脸色慢慢的缓和,微微地叹息扭头瞧著矮几上一个四扇四君子的桌屏出神,片刻後,瞧著叶笙微微地点点头。叶笙欢呼一声跳起来,大声说:"皇上,你真是个好人。"一声欢呼声让常贵回过神来。
好人?!尚宣帝瞧著一旁脸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的叶笙,原来自己还是个好人。

寒风凛冽呼啸作响,树木萧瑟枝头突兀,几只寒鸦停在枝上"嘎嘎"叫著。冷风不时卷起地上干黄的枯叶盘旋向空中又无力落下,天边黑云低沈,慢慢的零星雪花飘下,一夜的工夫,漫天蔽日未停。
北项鸿在帅营里挑灯执笔,冷风嗖嗖的从帐缝中灌进来,地上笼著两个火盆还是寒气透骨。放下手中的狼毫,北项鸿走到账前掀开毡帘一看,放眼间落雪成白,雪花飘飘洒洒带著湿冷的气息扑在脸上,远处巡逻当值的士兵抱著长枪盔上顶白,大雪中不免缩脖兜手。北项鸿回到案前,取了令箭对一旁的封冉说:"雪下的大了,传令下去,夜间巡守一个时辰交替一次,白日里两个时辰交替一次,间中画押不可懈怠。"封冉得令,掀开帘子踏著积雪顶著飘洒的雪花传令去了。
到了掌灯时间,雪花更大直像鹅毛一样,几员大将穿甲戴盔顶著片大的雪花夹著寒气进了帅营。
红脸膛,一脸络腮胡子的大将刘正童摘了盔拍了拍雪,呵呵笑说:"娘的,这鬼天气,烫得热热的酒喝两口才好。"
另一个身材矮敦一双剑眉的大将楚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校尉奉的茶来喝了一口说:"恩,这两日嘴里淡出鸟儿来了。"
北项鸿知道这几员大将都是豪爽威猛之人,停笔笑笑说:"这次粮草过来,我让他们带了二十坛好酒来,只别误了我的军令。"
几个人一听大乐,大将管勇长得细眉长目年纪甚轻,是武状元出身,文韬武略样样了得,难得性格沈稳。他喝了口茶笑著对刘正童和楚汉说:"就知道吃酒,小心督粮官回去上呈。"
几个人在玩笑著,一个校尉进来禀报说:"启禀元帅,墨将回来了。"正说著,墨梁已经掀开帘子低头进来了,只穿著黑羽军战袍未著盔甲,身上被雪打湿了。
北项鸿板著脸说:"与你说了多次,这盔甲是要穿得,防他们冷箭。"
墨梁点点头,说:"他们将营帐拔了退後了五十里,背靠城池,面前五里开阔地。"
北项鸿无语,眉头拧了起来。管勇也皱眉说:"怎会?难道咱们准备夜袭一事竟让他们知晓了?"
刘正童一拍桌案说:"娘的,一定又是那个国师作怪,等老子抓到那个什麽鸟国师烧了他的破书,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三头六臂。"
北项鸿一抬手说:"他原先扎营之处紧靠隘口,地势偏低,乃是兵家大忌所以我才设计夜袭,拔营後退也属正常,不可焦躁省得鬼神一事扰乱军心。"看看墨梁说:"你辛苦了,先退下歇息。"墨梁应声去了。
校尉下去安排晚饭,北项鸿听著几员大将磨牙,封冉和高鱼也进来了。"启禀元帅。"一个校尉跑进来说:"督粮官押著粮草到了。"
几员大将都很高兴连声说,这次怎得如此之快?说著,挑帘子进来的正是督粮官也是北项鸿旧相识副都统阮培,众人相见呵呵而笑。
阮培交了令笑说:"我可是日夜兼程啊,路上还得看护你们这二十坛酒,别以为我不知道元帅是给你们要的。呵呵,请众位将军查收。"刘正童和楚汉大乐,阮培又轻笑说:"元帅,还有一样我得当面交差。"说著,挑起帘子冲外头招招手。
暮色深沈,来人抖落风帽,帐中儿臂粗的牛油灯通明,映著他白裘如雪笑靥如花。帐中十几个人,可他眼里只看见北项鸿一个。
"哥哥!"叶笙含笑轻叫。
瞧著他走近,瞧著他微笑,瞧著他唇瓣开合,唤著自己。小笙,他竟这麽活生生从梦中走出来站在眼前,北项鸿以为自己眼花慢慢从椅上起身。
"封冉、高鱼!"北项鸿大喝一声。
"在。"两个人应声上前。
"把小笙给我押回京都,即刻动身。"北项鸿从惊喜转为大怒,脸色铁青头顶冒烟怒喝道。军令如山,封冉、高鱼不敢不从,忙上前。
"为什麽要让我回去?我不回去!"叶笙转身就跑,跑到几员大将所坐的交椅後面绕来绕去地躲闪。
"你......你当这里是什麽地方?!封冉、高鱼你们在做什麽?"北项鸿气急,瞧著三个人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在帐子里转圈。几员大将好奇地随著叶笙躲闪的身影张望,看著这少年在自己身前身後抿著嘴蹙著眉头跑得涨红了脸。
封冉抓住了叶笙的手臂将他从管勇後面拖了出来。叶笙大喊:"放开我,封冉哥哥你放开我!"
"他不听话就绑起来拖走!"看著他委屈的样子北项鸿冷声说,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背影,心和手却在颤抖。
封冉和高鱼一人架著叶笙的一条臂膀把他往外拖,叶笙在地上扑腾著双脚,咬咬牙大声喊:"北项鸿上前接旨!"封冉和高鱼一愣忙放开他。北项鸿回身,看清了叶笙手里举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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