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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by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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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爷爷饶命。"张咸右兴起,乔信在他的身下又颤又扭又叫。
有一些什么东西奇异地改变了。
张咸右停下手。乔信防备地抱起身子,以防腋窝再度被攻击。
那么近。
他们离得那么近。
以至于他呼出的二氧化碳混进了他的呼吸。
乔信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咸右。
他的眼睛亮得让他的身子都麻了。
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陈亮抗议道:"你们还不睡啊?"
只有那么一瞬间。所以一定是错觉。
"看吧,大伙儿都睡了。别闹了。"乔信表态,一如往常。
"今天先放过你。"张咸右收起胳膊。


第十七章
武汉的六月来临了。六月是少雨的。倘若七八月台风充足的话,六月便是一年内最热的天了。男生寝室全换成了麻将席。每个人床上摆着个小电扇,头顶还有一个公用的在吹--就算这样,昼夜没有任何温差的天气还是让人觉得生不如死。
"不让人活了!"乔信暴躁地扯着自己身上唯一的薄布--内裤,看样子是有裸奔的意思了。
陈亮的头有气没力地搭在自家的小风扇前,电脑都不想碰了,说是会散发热量。
黄彪则是去了自习教室,如果不是自习教室还关门的话,他一定会蹭空调蹭得彻夜不归。
所以当洪松腆着他的大肚子,穿着条宽松的四角小裤衩,扇着他的蒲扇走进对面寝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片或白花花或黑黝黝的男人肉体当中唯一正式着装的那位异人。
"你不嫌热啊?"洪松扯了扯张咸右的圆领T恤。
答辩好不容易过了,忽然只剩见习这一件事的众人变得非常无所事事。每天夜里都在醉生梦死。Beck最后几集怎么也下不下来,不想迁就自己看烂片的张咸右目前正霸占着黄彪的电脑在玩CS。
"热死了。"熟练地控制着键盘,张咸右以异常清凉的口吻说。
"操!又死了!是你吧?咸右,你狙了我!"乔信的暴躁来源于天气,当然还有屡屡被狙。
"热死了还不脱?"洪松再度扯扯张咸右的圆领。
"不能脱。他脱了某人会更热。"陈亮嘲笑着。
张咸右没搭理他。
乔信也没搭理他。
"·········"不是真的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CS的声音太响了。
在杀红了眼的时候,张咸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林溪的,没接。
"哇塞,胆子好大啊。老婆的电话敢不接~"洪松拿起他的手机。
"哪有空理她。"张咸右眼冒精光,道。
一而再,再而三。
响到第三次快结束的时候,张咸右终于接起来了。心不在焉地喂了一声。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林溪在电话那头哭吼着。
"怎么了?"张咸右停下CS,事情不对。
"我肚子好痛哦······"林溪啜泣着。
"你在哪儿?"
"我在寝室····真的好痛哦········"
"你能走下来吗?我带你去医院。"张咸右说。
"不,不行啦,真的要痛死了。"林溪的声音中夹杂着呻吟。
"你等一下,我去你寝室。"
张咸右挂断电话,发现其他人都看着他。乔信也收了机,问:"怎么啦?出事儿了?"
"她肚子疼。"张咸右站起来,拿过钱包和手机,就往外走。
在向宿管的阿姨说明了来意以后,张咸右被放进了女生宿舍。林溪住在二楼204号。他跑上二楼,咚咚咚地敲响她们寝室的门。
半天了才有人开门,很无力的样子,只开了一条小缝。
张咸右把门拉开,就看见林溪坐在地上,垂着头。
张咸右抱起她,看她的脸色很苍白。
"哪儿疼?"他抱着她就往外走。德智医院就在隔壁,要是叫救护车的话,太慢了。
林溪指指左下腹。
张咸右没再说话。抱着她走下宿舍。
急诊室人很多,分诊的护士们由于太忙,让他把林溪放在检查床上就没再理他们。林溪一直在流眼泪,只是不再发出呻吟。恐怕没力气了。
张咸右用纸巾擦着她的眼泪,说:"别哭,一会儿医生就来了。"
先来的是萧申。不是医生。
张咸右看见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进来的萧申有点儿吃惊。
"你怎么来啦?"
"乔信跟我说的。我去跟护士说说,让医生尽早接诊你们。"萧申在德智医院见习,有认识的师兄师姐。
在萧申的帮忙下,妇科的急诊医生来看了林溪,脉压减少了,只有20左右,休克前兆。紧急查了血象和HCG,发现只有8克血红蛋白,HCG阳性。就让张咸右去办入院,挂上平衡盐之后,推林溪去紧急手术了。
张咸右在办理入院的窗口发现自己只有500块钱了。卡里边一分也不剩,不够交入院的押金。
他发着呆。
可以找谁借钱呢?大家都那么穷。这种事,也未必有人肯借钱。有人肯借,他也未必还得起。
学生宫外孕学校怎么可能给报销。
旁边伸来一只手,拿着一张卡。
他抬头,乔信。
"剩下的刷这张吧。"乔信把卡送进窗口。
乔信的钱是父母在学期初一次性汇过来的,即便卡外有剩,也不多了。即便他有在打工,这个月到月底才发--接下来一个月怎么办?
张咸右没问出口。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他们一起回到急诊室。萧申已经跟着手术室来接人的护士一起,推着林溪的推床去了手术室。
假如在和协医院的话,他们可以穿个白大褂,和管手术室的阿姨打声招呼就进去。德智医院不行。手术室门口的阿姨管的特别严。
手术室在飞机楼的三楼。他们不熟悉地形,转了半天才到手术室门口。
门外坐了不少家属,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哭。张咸右和乔信在通往儿科病区的那扇门边站着。张咸右看着窗外亚酒楼顶闪烁的灯,窗口旁一动也不动的树叶遮住了泰半。心想真是个闷热的夏天。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许是妇科的医生终于赶来做手术了,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叫着:"林溪的家属过来。"
"签输血同意书,手术同意书。"那个叫他签字的是个实习的师兄。
"她现在怎么样了?"张咸右签了以后问。
"没事,在消毒了。就快了。"师兄指指他的签名,"关系没写。"
关系就是指他和林溪的关系,让病人家属不知道签了多少次手术同意书的张咸右竟然忘了写。他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个括号,写了"同学"。
那个师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同学啊?"
然后师兄就进去了。
再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是在一个小时以后。他没穿手术衣,急匆匆地在手术室门口喊:"林溪的家属来一下!"
张咸右和乔信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了?"张咸右的手开始颤抖了。
"没事。就是她·····"师兄欲言又止。
乔信把张咸右拉到一边的椅子上,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自己单独过去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个实习的师兄又进去了。
乔信回到张咸右身边,坐下。
张咸右把头埋进手心里,问:"有什么情况?"
"没事儿,腹腔有点儿粘连。"乔信轻描淡写。
"她以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张咸右还是没有抬起头,"你实话告诉我吧,什么事?"
"不是什么性命危险的事。"乔信这样说着。


第十八章
一场暴雨卷过了武汉。
在闷热了数天之后,终于下了场很大很大的雨。大到让人觉得城市快被淹没了。雨不是滴,而是一条一条八号铁线似的那样,打翻了树叶,刺进了地面。把土壤好好的松了一遍。
张咸右坐在窗前,看着铁线般的雨布满整个天空。
德智医院的病床少有空位。林溪住的楼层就在飞机楼的四楼。三人间,一个加床,一个房间总共四个人。
术后第三天,还没有通气,不能进食,在用静脉营养。不过她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那个时候,林溪在张咸右的身后半躺着,转过头看着男朋友注视的那些雨线。
他已经看了快一个小时的雨了。
"你去上班吧,我没什么事儿了。"林溪说。
"没事儿,已经请了假了。"张咸右对着雨幕,说。
林溪不再坚持。她闭上眼睛。失了很多血,又做完手术,人还是很虚弱的。
傍晚的时候,乔信来换班了。这几天一直是这样,白天张咸右过来陪她,午饭、晚饭时间乔信或者萧申来替换,他在寝室洗漱完毕,就过来换他们。然后在这里过夜。睡在租来的躺椅上。
顺利的话,明后天林溪可以吃饭和下床之后,就不用晚上陪护了。
乔信来换班的时候,张咸右站起来,转回头看见林溪在睡觉,便直接提了包往门外走去。
快到电梯间的时候,看见乔信也出来了。
"怎么了?"张咸右问他。
"你今天晚点儿过来吧。回去躺一躺。"乔信说。
"不用了。"电梯显示的是正在往下。但是已经过了四楼。
"没事儿,萧申一会儿就过来,没什么不方便的。"乔信说。
张咸右看着乔信溅湿的裤脚,外头已经没有在下那么大的雨了,恐怕是地上的积水溅的。
"这本来不是你们的事。"张咸右低着头说。
乔信半天没回话。
张咸右没有抬头看他,电梯到了。他进了电梯门。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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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咸右七点就来换班了。萧申还是呆到了十点,乔信则是待到了十一点。过了十点值班护士就在赶探病的,所以后面的那一个小时,张咸右和乔信一起坐在电梯间上的长椅上,讨论了一下张咸右遗留在和协医院妇科病区的那几个病人的病史。
"你今天这么早写完病程了?"昨天和前天,乔信在张咸右七点左右过来换班之后,又骑着小自行车去了和协医院补病程。因为张咸右留下的病人交给他管,病程一下子多了双倍,加之都是些不熟悉的病人,他一直弄到了晚上十一点才回来--这些都是听萧申说的。
"都是做过手术的,没什么好记的。"乔信说。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张咸右说。
"那你也早点睡。"乔信站起来。
事实上,病房里是很难睡着的,虽然仅仅是四人的病房,加上陪护的话往往有那么六七个人。六七个人一间小屋子,本来随便谁有个什么响动,都是睡不着的,何况有些重病号晚上也需要吊针,每次一到某瓶液体滴完,护士站那儿的铃声就会响彻整个病区,华丽丽地吵醒所有的人。一夜重复数次。除非精力实在不济,这样的环境很难睡死。
张咸右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
电梯间的灯是声控灯。只要附近有什么响动,例如开关门的声音,咳嗽声,跺脚声,大声唱歌的声音,就会亮起来。一分钟以后自动熄灭。刚才的他们就坐在这个不规则的明灭交替的地方,说了一个小时的"公事"。
乔信按下电梯的下降按钮的时候,灯灭了。夜深了,灯亮起来的频率越来越低。对面亚酒的灯光,马路的路灯,照着窗前的树叶,明暗落了一地。
电梯的门开了。乔信正要迈步进去,身子却被狠狠地拉了出来。
张咸右从背后把他抱得那么紧,以致于他完全没有办法转过身子。
热得发烫的人的体温。他的头放在了他的肩窝,头发贴在了他的颈子上。有什么东西,冰凉地涌在了他的右肩上,顺着肩胛边,流下了他的后背。
乔信的身体微微颤起来,从人体出来的液体,明明应该是热的,却因为太热的天,变得那么冷。
"咸右?"他呼唤了一声。
"嗯。"他贴着他的背后的声音里,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他试着问道。
"没事儿。"张咸右放开了乔信,乔信转过身,看见了他的好朋友正低着头。
"怎么了?"乔信问道。
"没事儿。"张咸右重复道。
"林溪没事儿的,她做的是保守手术,输卵管还在。"乔信劝慰道。
"我知道 。"
乔信伸出手,用袖子擦张咸右的脸。张咸右只比他高了三公分,还不至于太遥远。
"你又不带纸。"张咸右用满是鼻音的声音指出。
"不要总是浪费国家资源。"乔信从袖子中伸出拇指,移去张咸右眼睛下方的水,"黑眼圈明显着啦,让你下午回去睡觉的。"
"这么黑,你哪只眼睛看见啦?"
张咸右才说完,就听见哪儿的房门响了。头顶的灯亮了。
他们同时笑了出来。
电梯再度到了。乔信走进门的那一刹那,听见张咸右说:"我会尽快还钱你。"
乔信看着电梯外微笑的他的脸,笑道:"那自然。丫别赖账啊。"


第十九章
事情。人生活在世上,就会有事情。吃喝拉撒也是一种事情。如果不是到了绝境,平常没人把它当回事。回忆也是事情。在事情当中,会有心情。不可否认常常有时候回忆起来的时候,事情和心情是被移花接木了的。当时明明是这样的,事后想起来却是那样的。
张咸右心里想:再过个十年,想起今天,一定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最好,所以他从不记日记。
无论今天是多么快乐的一天。
无论今天是多么苦闷的一天。
因为到了明天,今天就只是昨天。
身上确实只剩下十块钱不到了,张咸右只好打电话回家向父亲要钱。
父亲沉默了半晌,说:"这个月家里也没钱了。"
其实他听得出那是一句谎言。因为他听到了继母在旁边小声嘀咕的声音。
"那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张咸右放下电话,他有什么办法可想的。
向室友借钱?乔信的卡已经透支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向他借钱。陈亮和黄彪都是贷款的,每个月都穷得叮当响。为了省电费,有时候热的慌了才开电扇。洪松有钱,但张咸右怎么好意思开口,毕竟是别人寝室的。
去家教的孩子家里向家长要求预支工资?做梦吧。上个月的钱都给得那么不爽利。
林溪的钱,他特意地给她留了几百,剩下的,估计这两天交完欠款,也差不多了。
关键的情况是,他不能向任何人解释他为什么需要钱。就算可以解释,估计也不会有人同情。
张咸右站在寝室电话前,一筹莫展。
又到了不能不去病房的时候了。
林溪今天已经是术后第五天了,昨天通气了,可以进食流食。尿管和引流管昨天拔了。她也可以下床走走,自己去上厕所了。因为是流食,张咸右在三餐前需要在寝室里熬一点汤--锅是向赵君鹏借的,或者榨一点果汁--榨汁机是向洪松借的。
今天买回一些食物的材料后,便只剩下十块钱了。
果汁机的声音轰鸣地响着,停下来以后,耳朵还震得发慌。
张咸右装好那些汤汤水水,挎上自己的包,出了门。
一系七年制在这一年没有考试的事情忽然变成了谣言。病房里陪着林溪的萧申在张咸右进来的时候正在和林溪说这件事。
"那什么时候考?"林溪的脸色很白,和之前的异位妊娠破裂有关系,因为开腹以后没有再继续出血,当时就没有输血。血色素只有八克的话,没那么快升上去的。
"九月份吧。你们这个学期的课不是上到8月5号吗?听说六号开始上下学期的课,九月份要考这学期的内容。"萧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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