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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by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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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就要考?"张咸右又问了一遍。
"是啊,我也听不太详细。就听见乔信气冲冲叫了几句,后来问他就垂头丧气爱理不理的。估计郁闷到了。"嘴上这样说,萧申的表情却在偷笑。
那是因为之前萧申因为考试郁闷的时候,那家伙不知说了多少风凉话。
"乔信也会郁闷啊?"林溪的印象中,乔信就是个天然傻冒,吃喝玩乐,完全不识愁滋味。她一直认为洪松他们叫他"傻B大哥"就是因为这个。
"你不了解他。那个傻瓜不高兴了嘴就像蚌壳一样,除了‘嗯'什么都不会说了,像个便秘的似的,真受不了。"萧申积怨已久。
林溪嘿嘿笑起来。
张咸右把榨好的果汁递到林溪面前。林溪接过果汁,开始慢慢儿喝。
"啧啧,我们家那个傻瓜,要有你们家这个一半体贴,我就要去烧香拜佛了。"萧申羡慕道。
"哪呢。人人有人人的优点。"林溪安慰着萧申。只是不那么真心诚意。
"你回去吃饭吧,他来了就行了。"林溪对着萧申说,"你那么忙,就别老往我这儿跑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啊。"
萧申回去了。林溪喝完果汁,抬头看着床边坐着的张咸右,问:"你吃了吗?"
"吃了。"只有十块钱,他不敢吃。
林溪说:"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你要是没事,一会儿先回去吧,不是要考试了吗?"
"行,我有分寸。"
约莫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张咸右陪着林溪去了厕所,给她擦了擦身子。
他在蹲下身子擦林溪的腿的时候,听见他的女朋友说:"对不起。"
张咸右抬起头。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捂着嘴,怎么也停不下来。
张咸右站起来,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对张咸右而言,不论女人多么的女人多么的麻烦,多么的小气,多么的难以理解,甚或做了多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事情,女人始终是弱者。她们不论有多么高的学历,找工作永远比男人要难。婚前性行为了,世人不会责骂男人,只会怪罪她们。她们每个月有一次男人永远不用经历的不适,甚至疼痛到不能不去看病;她们要嫁给男人,在没有需求的时候满足男人的性欲;她们要忍受男人在她们体内留下的受精卵,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受期待;就算是怀了个受期待孩子,不知会不会造成异位妊娠,会不会造成葡萄胎;就算是个正常的怀孕,也会有长达十个月男人无法想像的负担,哪怕是妊高症,心肌病,狼疮,一样也没有找上门,在分娩时还是有可能胎盘早破,难产,产后出血,感染。而男人,一辈子不会有这样的风险--尽管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女共同的东西。然后她们要花比男人更多的力气照顾孩子和家庭,哪怕这件事让她们怎样的力不从心。
现代医学没有普及的时候,生孩子等同于鬼门关。即便是今天,全世界每十个产妇中,就有一个要在生产过程中死亡。在妇产科实习了接近两个月的张咸右,已经很明白这些了。
张咸右的肠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之后,林溪发现了这个事实。
"你还没吃饭?"林溪收起眼泪,问。
"刚才还不饿。"张咸右冲了一下那条毛巾。拧干,挂起来。
"快去吃吧。一会儿饿坏了。"林溪说,"我真的没事了。"


第二十章
张咸右在学校里徘徊了一阵子。决定还是不吃了,回寝室睡觉就好了。
六月的话,农历就是五月了。五月是仲夏,按旧历来说,应当是夏的最正中了,会热成这样,也不奇怪。接下来的六月七月,夏末和初秋,在中原以南,本质上还是夏--正如之前说的,这两个月的温度和台风有着直接而紧密的联系,故而那个时候的热,视年份而定,在武汉这种中部偏南又是平原的地方,和台风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农历五月的热是一直不可更改的。因为五月,常常还没有台风。
夏初之时,树叶就会逐渐从嫩变长,颜色一点一点加深。仲夏之时,叶子已经几乎是翠绿的了。厚,且水分最足。
晚上走在碧珠长廊,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不能看见冬春时可以看见的天空了。葡萄叶子已经附满了整个廊顶,密密麻麻。到了秋天的时候,就会有不大的葡萄串儿垂下来。多是叫鸟雀儿啄了。那葡萄没人打理,是酸的,除了鸟雀之外,估计也没人有兴趣。
他穿过长廊,绕回学子苑。
回到寝室门口,往常放在裤兜的钥匙不知怎么的找不着了,他便翻开书包找。
自那天乔信断了钥匙在里头后,当天就换了锁,新的钥匙是单根的,他一直犯懒没挂到以前的钥匙串上,所以比较难找。
"二系的人怎么说开刀的时候她本来就只有一条输卵管?"屋子里传来陈亮的声音。
钥匙摸到了,在书包的底部。
张咸右没有开门。静静站在门外。
"谁造谣,瞎说的。"乔信轻描淡写。
"洪松女朋友说的,她们寝室有个人的师兄当时还上了那台手术。"
"没那回事儿。医生什么都没说。"乔信以他一向肯定的语气这样说着。
屋内的交谈停了。张咸右转个身,决定还是去把饭吃了。无论怎样,饿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德智医学院的正门口朝向航空路。张咸右刚来那年,门不是现在这样的,是一个很普通的门框,贴着黄色的马赛克。去年还是前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某天他们经过校门的时候就发现校门被敲掉了泰半。疑似恐怖分子袭击的废墟现场留着一台巨大的掘土机。其可铲可凿的机械手高高停在空中。就好像德智医学院的青红砖人行道每年一定要每块被挖起来搁在一边一段时间再重新放回去一样,为了事业的机建组领导们每年都会寻思学校的某处进行动土。他们进校那一年是老八大,在进校时还存在,一段时间后夷为平地,变成树林--号称宝龙广场,和园林组共同创收去了。只是没料到,校门也被动到了。在大门禁止出入后的几个月,他们就看见了目前这个利剑似的校门,左边是利剑,表面划分成数个格子,贴了透明的绿玻璃--数月后有一块玻璃不见了,对此学校内产生种种猜测,例如昨夜一阵强风刮下来砸死了个人之类。那之后他们发现那把剑增粗了,玻璃的边缘用厚厚的铝合金镶了边。右边就是一个小房间,坐着保安们。中间,本该发挥门作用的中间,便是最流行的伸缩自动门。
偶尔张咸右也想过,学校大门怎能弄得这么丢脸?不过仔细一想,弄得太优雅了,机建组的同志们过几年要拆了重建,岂不是会很心痛。这样就刚好了。那还真是善解人意的一群同志。
学校门口的左边,以往每天入夜,就会有诸多水果摊摆出来。当年的武汉人还是很规律作息的,晚上过了七点,校门两边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那时候小摊就可以占据两旁的人行道。水果比白天的便宜,只是短斤缺两现象很严重。某年城管发了威,举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大围剿,缴获了匪军无数的弹药之后,这一带入夜就再也没有被人占据过了。
只是学校对面的那些麻辣烫摊子,炒粉摊子,怎么也赶不走。每天到了九点左右,就会悄悄地摆起摊子--摊子通常是和三轮车或小货摩托连在一起的,只要远方传来疑似城管的喇叭,摊主就会骑上车,蹬着潜伏到通往小市场的那条巷子里。直到城管们的离开。
也许正是那条巷子的存在,决定了路的这边和路的对面摊子们的不同命运。
张咸右走出校门,穿过航空路,到了路的对面,向炒粉摊子要了一份炒粉。
吃喝拉撒。
也是一种事情。
有病有痛,也是一种事情。
自从上大学要交学费之后,学生们家长们不知骂了多少年。到了现在一看,国家还是优待学生们了。倘若不是的话,生个病,住个院,要是不能报销,就会变成他现在的样子。
学校家长天天唠里唠叨,说是个学生就要做分内的事情。这话从小听到大,始终不能明白其中真意,只是因为大人太含蓄,不肯告诉他们分外的事情是什么。
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倘若做了分外的事情,就会吃不起炒粉。不管是风花雪月也罢,行侠仗义也罢,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
张咸右真的觉得自己没必要把一餐炒粉吃得那么无限唏嘘。只是一抬头,就看见武汉不那么透彻的夜空,猛然领悟这个肮脏的炒粉摊子,也是唏嘘的产物。
原来的"愁",就是秋心。为什么秋天会愁?秋天的粮食果实都熟了,为什么要愁?因为刮风了,冬天就要来了,可能就会冻死了。
张咸右笑自己多情了。
炒粉吃完,只剩下七块钱了。
张咸右在夜晚的学校里又逛了一圈。
冬去春来,夏秋更迭。一年又一年。张咸右以为停止的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流走了。就像那个大门,就像那片林子。七年是这样的长,长到他们以为一直就会是这样了。长到他们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每到夏天,没有仔细看星空的他们一直在抱怨着热啊热啊,每到冬天,没有仔细打雪仗的他们一直在抱怨冷啊冷啊。
那是不是因为人永远在向往明天?
张咸右在路灯下的学校里,从校门,沿着主校道,走到了教工宿舍的那些小别墅间,穿过那儿,绕回校道,走过德智超市,再去到后面的教工宿舍。这是一片老的宿舍群了,树都有十几米高,包绕着宿舍的周围。每一个房间,都透出能使人热上加热的橘光--这么多年了,这些旧宿舍还在用白炽灯啊。
回去吧。
虽然他从来没有欣赏过自己的那个破台灯,但终究,他也有那么一盏暖的让人发热的白炽灯。
他再次回到寝室的时候,陈亮已经不在了。乔信在台灯下看书。
"你怎么回来啦?"乔信抬头,看见是他,问道。
"林溪说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张咸右把书包放在桌面上,说,"听说九月份要考试?"
"是啊,我们考妇产和内科,他们考儿科和外科。"乔信确实垂头丧气了。
"还三个月,不急。"张咸右说。
张咸右拉开抽屉想看看师兄给的妇产和内科的考试资料还在不在,就看见放在抽屉里的两张百元人民币大钞。
他转过头去看乔信。乔信忧郁地在看书。
"你放的钱?"张咸右问。
"哦,对了,忘跟你说了。网球的徐教练那儿缺一个周末教小孩的老师,叫我问你去不去。"乔信惯性地对着桌面上细小的镜子胡捋他的头,"那个是预付的工资。"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张咸右笑出来。
"你干嘛笑啊?我一个人教不过来。"乔信道。
"好,我去。"


第二十一章
貌似自04年奥运会女双拿了冠军之后,原本不那么热门的网球忽然小小春天了一下。乔信和张咸右都是在01年入学后在主校区的网球训练班练的,那个时候才十八九岁,练习什么都兴致高昂,尽管用的是刚上百的盗版拍子,一年下来,也已经变成高手了。第二年搬回医学院之后,乔信办了网球社,头一年一起练网球的张咸右,陈亮,郭宁等时常去帮忙,只是没有乔信打得那么多了。徐教练就是那会儿请来的网球教练,本人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什么球都能打。乔信时常找他切磋一下,还向他买了二手的王子球拍。当然也时常拉上张咸右,此后乔信和张咸右还是长进了不少,其他人由于没有机会练习,也就荒废了。去年开始,网球社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此后网球便是乔信的个人兴趣问题了。
小小的春天,便是指,周末有许多家长把小孩送到徐教练那儿学网球,乔信自春节过后就常常去帮忙。徐教练其实没什么耐性,渐渐就把这件事丢给乔信了。每个月会给他几百块钱的工资--尽管以乔信的奢侈来说,远远不够花,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张咸右去的第一天,小孩子们的窃窃私语都被他收入耳中了:"外国人,那个叔叔是外国人。"
谁是叔叔了?
一共有8个小孩儿,听说最近徐教练都没有出现,那么对乔信一个人来说,确实有点儿多了。
"站好,别说话,这个是新来的张老师,你们要听他的话,明白了吗?"乔信像模像样地教训着孩子们。
"乔老师,他是不是外国人啊?"小男孩A问。
"你是不是外国人?"乔信问。
"我是中国人。"小男孩A极为认真地回答。
"他也是中国人。"
"中国人怎么会长这样?"小女孩A没被糊弄过去,"中国的男人才不扎头发呢。"
嘿,这小姑娘还知道什么是男人了。
"他是长得美的那种中国人。"乔信说。
"切。"小孩儿中嘘声一片。
张咸右看了一眼乔信,后者装作没看见他利剑般的眼神。
所谓的教小孩网球,就是先一遍一遍纠正他们挥拍的姿势,再在网前喂球。分成两个组,乔信带四个,张咸右带四个。刚好德智医学院的网球场有两个。没喂球的就在一边挥拍,喂球的就站到网前。
好像是才练习了不久的一群孩子,姿势有些不太好,徐教练教的都是东方式握拍,乔信和张咸右也是,所以指导起来并不困难。
大约到了下午五点,便是小孩对墙练习的时间了。八个小孩占据了墙面外的场地的半边,乔信和张咸右也不好假公济私打网球,只好站在一边看。
夏至就快来临了,即使是接近五点,太阳还是很大的。戴了帽子只能遮住部分的脸,张咸右穿了长袖,他不喜欢被晒,很多皮肤白的都不经晒,一晒就会红,就会脱皮,也正是因为如此,夏天还要穿长袖打网球让他很受不了,这一年来基本上就没怎么玩了。
"你昨晚刚值了夜班,中午没睡够吧?回去歇着吧。这有我盯着。"乔信对张咸右说。
"我不困。"张咸右说。
本来见习生是不用值夜班的,但是今年实习的五年制学生实在太牛逼了,时常以考研要复习的名义不去上班,排班的那位00七年制的师姐很苦恼,因为假如只有007的实习生值班的话,就会变成三天一值的噩梦。因此,本来就当作实习生在使用的张咸右和乔信便理所当然地被排了班。
"昨晚没什么事吗?"乔信问。
张咸右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乔信抬头看他。他的黑眼圈明显不是没事的表现。
"你的一床病人转走了。"
周末的查房,见习的一般一人去一天,今天早上张咸右值了夜班,就顺便把事情做了,乔信是明早去的。
"谁?怎么了?"
张咸右犹豫了一下,说:"你的十六床。"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她住了一个多月了,先是化疗,等到肿块缩小了,便做了手术,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
"她昨天晚上吞了玻璃。转外科去了。"这便是张咸右黑眼圈的由来。
乔信懵了,他看着张咸右的脸显得那样的不知所措。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乔信重复着自己的话。
"听说她家里人得病了。"
孩子们没有认认真真在练习,有几个打闹了起来,乔信看着他们灿烂的背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人总会有点儿什么事的。"张咸右说着自己可能想到的最好安慰。


第二十二章
张咸右现在每天都做翻译,除了值班之外,一三五晚上去做家教,周末在网球场教小孩儿。翻译的话,中文翻译成英文,一千字汉字80块钱;家教一小时12块钱,网球场一次100块钱。家里每个月固定寄来300。他本想一点点还上乔信的钱,不过后者说一次性还就可以了。所以,他在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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