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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by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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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自出院以后就没有和他再联系。明明是男女朋友,一个班的,一个学子苑里住着,一个医院里见习,却怎么也没碰上面。她在躲他,张咸右也没有找她。
周末傍晚他有时一个人去江滩转悠,有时候黄彪和他的滑轮也一起去。他可以在江滩边上坐上很久。看着夏天里一场场雨过后渐渐涨起来的江水,渐渐消失在水面下的岸边野草和砂石。
晚间江边的风很大。可以吹散所有的暑气。
黄彪则是在江滩公园练着他的滑轮。乐此不疲。
他觉得自己变得像个老头子了。
所以对黄彪那种青少年状态的激情很是羡慕。
有时候他想,闭上眼睛就是昨天,睁开眼睛就是今天。那么,什么时候是明天?
明天永远是明天。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江滩边上的台阶上,好像老僧入定。天渐渐地黑了,江面上的渔船沙船开始点起了灯。
他的电话响了。
他缓慢地伸出手,翻开书包,翻出压在底层的手机。
林溪的。
他接起那个电话。
"喂。"
电话的那边静了一会儿,传来林溪有些过于正式的声音:"咸右吗?"
"是我。"
"你现在在哪儿?能见我一下吗?"
"我最早半个小时以后在学校。"
"我等你,我在碧珠长廊靠近医院的那一头等你。"
张咸右收线,站起来。
正好黄彪在台阶上面的道儿上,朝他吹口哨,示意要走了。

林溪瘦了。她本来也不胖,一个月没有见面后,比出院时还要瘦了那么一些。她站在长廊尽头的阴影里,看着张咸右从长廊那一头走过来,微微笑了。
"去哪儿啦?"她的问法一如往常。
"去逛了逛。"张咸右说。
"要不要走走?"她提议。
在绕着学校走了很久,来到那片老的教工宿舍的时候,在一棵很高的树下,林溪说:"对不起。"
"我没什么损失。"张咸右说。
林溪抬头看他,他说:"心意是其次,身体最重要。"
"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了。"林溪说,"不知分了多少次,总是分不了。"
林溪说:"他对我不好,却是爱我的;你对我很好,却并不爱我。"
林溪说:"骗你说是做过阑尾炎手术,对不起。"
林溪说:"对不起,每次都骗你外婆住院,其实我外婆很早就过世了。"
张咸右说:"我说了,我没有什么损失。"
他早就猜到了。宫外孕破裂成那样约莫是孕6周,他们的关系发生在那之前的两周,再之前的两个月什么也没做。何况他一向采取安全措施。
女人对于爱不爱,总是分得很清楚,就连张咸右也不知道自己的爱不爱,她们却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不爱。
"对不起。"林溪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真的很想好好爱你的。"
张咸右递给她纸巾。她按住眼角。
"不知为什么,每一段感情到后面都会变得这么狼狈。"
林溪吸吸鼻头,露出了一个笑脸:"谢谢你。我会还你钱的。"
张咸右摇摇头:"别管这个了,你好好养身子吧。"
"那,再见了。"林溪说。
张咸右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嗯,谢谢你。"

第二十三章
所谓的分手,就是家人朋友那样亲密的那个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从此也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也不需要固定的联系。多年之后,也许从朋友的朋友那儿辗转听到他的消息,心生感慨:他原来过得也不容易。
人是为了什么找寻伴侣的?一定是因为只是这样一个人,只是有思念谁的心情的话,太寂寞了。
七月末的时候,张咸右去理了个平头,看着头发一撮一撮,杂乱无章地坠落在地上时,他想:这下子那帮小鬼也不会老是说他是外国人了吧。
没办会员卡,名流剪个平头要19块钱,就算再丑也一样。
张咸右看着镜中短得类似光头一样的平头,摸了摸,那个理发师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剪短点,过几天长长了就好看了。"
他恍然大悟,原来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是这个意思。
他走出去武广的途中必经的那家名流,旗舰店。原先他一直以为旗舰店就是插司令旗的那个店,也就是总店,但是之后看见了四处都是的旗舰店,才晓得自己火星了。
好歹也是插旗的了。张咸右安慰着自己,头型不好,跟人家技术没关系。再说了,光头比平头要贵,还是赚了。
他摸着脑袋,往回走。本想去武广随便逛逛,还是算了。大庭广众的。
走过天桥,他过了航空路,打算到对面工行的取款站取一下款。还没走进取款站,什么人经过撞了他一下。
"啊,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连续道歉的北京腔他倒是听过。
张咸右转过头,背着巨大的王子网球包的乔信吃惊地看着他。
"你···你是··"乔信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咸右?"
张咸右咳了一声。
"你怎么铰头了!"巨如洪钟的叫声。
马路上能看过来的人都看过来了。
张咸右只好把乔信拉进无人的取款站。
"你怎么········唔。"第二波的洪钟被挡在了张咸右的右手与乔信的嘴唇之间。
"热呀,哥们,你长发试试!"张咸右放下手。
"你都留几年头发了,原先怎么不见你喊热?"乔信满腹心酸地揪着张咸右几近消失的头发们。
"以前年轻。没那么怕热。"
"这样多·····"丑字消失在张咸右威胁的眼神中,"这样多别扭。"
"你还没看惯。"张咸右又摸了摸头皮,扎得慌,他也没看惯。
"你上哪儿去回来了?"乔信尽量不看张咸右让他伤心的平头,说。
"剪头发呀。你去哪儿打球啦?"
"去海军学校那儿。咱学校没场子。"
"方向不对吧?"去海军学校那块儿,貌似是要从妙墩路那儿走的。
"嗨,回来没坐对车,从武展前头走回来的。"乔信想起什么似的,在网球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叠片子。
"哪来的?"
乔信递给张咸右,说:"你不是最后几集怎么都下不下来吗?"
BECK。24集完整版的。D5的DVD,有那么好几张。
"哪买的?"张咸右摇着手上的DVD。
"路边摊上随便买的。"乔信左顾右盼着。
武广这一路哪来的路边摊。路边摊哪有卖那么冷门的东西。
张咸右说:"收下啦。"
张咸右取了钱,问乔信:"今晚有事儿不?"
"没事儿,闲着呢。"乔信说。
张咸右看表,七点多了。
"把包放回去,一会儿请你喝酒。"


第二十四章
所谓的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喝酒。德智医学院正门左边,马路对面,某个招待所的隔壁的隔壁,有间餐馆,叫强强。至于是它的老板叫强强还是老板娘叫强强,就不可考证了。那儿炒的湖北菜很正宗。
所谓的湖北菜,是个很模糊的概念。要是让乔信举出个例子来,这个地域观念不强烈的孩子定然要支吾半天,问:"鱼香肉丝?"张咸右的话,会深思之后告诉你:"豆皮。"
张咸右一向觉得,武汉只有"吃"没有"菜"。以往有人说食在广东,以广东人张咸右的观点看,武汉绝对是一个被忽略的幕后庄家。武汉的餐馆一般不名言它做的是哪儿的菜,但是川的,湘的,粤的,甚至蒙的,哪儿的都有。而且厨师们往往什么菜都做得出来,只要你点。
在武汉开餐馆绝对不会亏本。因为餐馆永远比吃的人少。
强强最好吃的是脆皮豆腐烧牛腩,干煸藕丝,红烧鳊鱼。
几个菜,然后要了几支金龙泉。
乔信不会喝酒,一喝就上脸。他干了一杯,说:"小爷今天爽快了!"
十五分钟不到,便开始向关公发展。
"什么喜事啊?"乔信问。
"安慰你的伤心事。"张咸右指指自己的头发。
乔信看了一眼张咸右的头发,又开始心酸。
提议要唱K的是乔信,他拍着胸脯说:"小爷请客!"
于是他们去了武广七楼的空中补给,要了一个迷你包。
乔信异常的五音不全,但是自我感觉却很良好,号称是崔健第二。确实也是,他的嗓门除了唱崔健的歌,唱任何歌听起来都像崔健在唱。
张咸右很好心地替他点了崔健的,郑钧的,黑豹的,张楚的,替自己点了beyong的,张学友的,张国荣的。
张咸右唱着粤语歌的时候,乔信才想起来他原本是说粤语的,讲了这么多年普通话,张咸右的口音越来越靠近他,以至于他经常想不起他老家在哪儿。
等到乔信的"哦~姐姐"的时候,张咸右终于忍不住踹了一脚那个陶醉到闭起眼睛,弯下腰狂吼的男人。
"嘿,你干吗?"乔信撒开麦克风,扑将过去,"砸场子啊!"
张咸右心想武松打虎就是这样,扑了,绞了,一扭,把那只虎压身子底下了。
虎挣扎了一番,徒劳无功,就不再挣扎。
张咸右看着身下的乔信的脸。
乔信伸出手,摸着张咸右的平头,扎得慌。
"留着吧,别再铰了。"乔信的眼睛看着张咸右的眼睛,好像叹息一样的说。
"为什么要留?"张咸右低声问。
"权当为我吧。"乔信不看他的眼了。
他们这么的近,以至于他呼出的二氧化碳混进了他的呼吸。
张咸右低下头,印上那张酒气十足的唇。
一次又一次。
乔信没有闭上眼,看着他,没有张开他的嘴。
"你不是从不接吻?"乔信别开脸,说。
"所以,这是我的初吻。"


第二十五章(最终章)
那天晚上武汉下了小雨。
没有星光。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夜深的校道上,白色的路灯在繁茂的树叶下,不知为何有些阑珊。
张咸右看着他最好的朋友的背影,那个背影在他的网膜中,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一样。
张咸右悄悄停下脚步。
四年。
也许还要一辈子。
乔信往前走了一段,也停下了,只是停着,没有回头。
你若不希望我赶上你,何苦停下来等我?
张咸右走上前。
两人开始并排儿走。
"十六床死了。"乔信说道。
"嗯,我知道。"张咸右说道。
没有人告诉过他,人的明天一定是幸福的。
就算这样,没有明天还是不行的。
"怎么办?"接近学子苑门口时,张咸右问。
乔信用他那长直的腿踢开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石子儿飞进了草丛中,和很多石子儿作伴去了。
"看着办吧。"他低着头,这样说。

云泉约(番外)

这篇发生的时间比正篇开始的时间稍微早那么一点儿。
宋元把拳击用的沙包收到屋子一角,背上他那个75L的奥索卡登山包,提上登山杖,准备打开寝室的门。张湘竹从厕所出来,哎呀呀地叫起来。
"你上哪儿去啊!"他不过大便了十分钟,出来就见到了这样装扮的室友--尽管他时常这样,在开学不久各门课都很紧张,号称医学院最难过的一个学期--生理生化病理都是这学期的课,每天都有可能点名的情况下,做这种事,还是令他大吃了一惊。
"去黄山。"宋元说。
宋元戴着金边眼镜,个子有那么一米七七,比较瘦,看起来很斯文,很不容易冲动的样子。
当然室友张湘竹知道这不过是表象。所谓的人不可貌相绝对是用来形容他的。
"去多久啊?你不上课啦?这个学期四大名补的课有三门也!"
"就去一个礼拜,没事儿。点名帮我应一声。"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一个人去登山,说起来风险性还是比较大的。不过宋元想的是,黄山好歹也是个旅游景点,就算不小心弃尸了,至少还会被人捡到。
事情的关键就是这样,弃尸。
再在这个细小的医学院呆下去,每天听那些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再过一两个月,他一定会作为弃尸出现的。
宋元测过智商--106,属于"高于平常"的一般人。尽管如此,医学院的课程以想象不到的艰深打击到了他。从一年级的系统解剖开始,到如今的生物化学。导致了他觉得上得最愉快的课变成了高中的时候深深痛恨的政治课。
在高考的时候,宋元想也没想就填了医学院,医生工资多高啊,待遇多好啊,家里人生病了还有个照应,抱着这样实际的想法来到医学院,很快就遭报应了。第一学期的解剖课,不知是因为他的立体思维不行还是什么的,以充满老师的同情和爱心的"60"分结束了。至于那些高等数学,无机有机化学,物理之类的,好歹还以前见过面,不过也是低空飞过。那么多的课程,一个学期上完,全部闭卷考,无怪乎一到期末整个医学院都在通宵。第二学期的组织胚胎学,细胞生物学等,由于比较形象,还让人松了一口气,只是怎么样也找不回来高中三年读书的自信。等到到了第三学期,微生物,寄生虫,免疫,至少认识了一些东西的医学生们可以说,这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一个学期了,尽管考试一样的让人郁闷。至于到了第四学期,就开始陷入全面的大恐慌,号称"四大名补"的课程有三门集中在了这个学期,每一天的课都听得让人想吐血。
宋元开始怀疑毕业的时候自己是否还留有全尸。
每一次在学校的道路上,看见抱着比现在的生理书还厚上那么两倍的内科书的师兄师姐们,宋元就开始恶寒。听说那玩意儿上完课后一个礼拜就考试。总共1030页,一周之内要滚瓜烂熟。他终于稍微理解了为什么医生的工资会比较高了。是为了补偿他们从念书开始就减寿的那一部分寿命。
高中的时候向往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尽情玩乐的隔壁文学系大哥哥的大学生活上哪儿去了?事到如今,他去哪里索赔?
在昨天晚上翻开生化书看了不到一页就睡死在课桌上的事实打击到凌晨醒来的他时,他决定,要去旅行!

黄山,离湖北不远,就邻省。当然也不近,坐车的话要那么8到9个小时。不过由于他查的路线可能有点儿问题。那天下午出发去的是武昌火车站,坐的是去合肥的慢车。颠簸了一夜到了合肥,有人告诉他,去黄山还要坐五个小时的汽车。他于是背着他那个夸张的大包去了火车站隔壁的汽车站,在七点五十分左右坐上了去黄山市汤口镇的大巴。只是没有料到,那车会开成那样。四月,车窗外满眼金黄的油菜花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只是那个时候,他不过看了一眼,便掏出售票员发的红色塑料袋开始呕吐,于是他终于知道一上车就发给乘客的这个东西是干嘛的了。到了胃袋全部清空之后,下午两点,到了汤口镇。
当然此时的宋元,是还不能使用"脱水"那么艰深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状态的。喝了一瓶可乐,自觉回了点儿魂,他开始在镇上闲晃,打听消息。
在汤口镇的小姑娘老阿婆跟着他劝说住宿接近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意识到继续闲晃可能造成更多不屈不挠的纠缠后,去了某家饭馆吃饭。
他把自己的这次旅行定义成有勇无谋,不过管他呢。至少比弃尸在学校要强。
四月的汤口镇,是个很宁静的小镇。假如没有黄山存在的话,估计每一个月它都会很宁静。这儿还比较凉快,空气很好。从武汉过来的话,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温度的差别。不过可能只是干净的空气和浑浊的空气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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