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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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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火气似乎被激了起来,说道,「察觉了又能怎样?终究是他对不起我们孔家,当年他不肯回来,非要自个儿去云游四海了,只别说这方砚台,就是那七修观也该是我们孔家的。」
那圆通大师不语只笑。
他爹又说,「如今他还想要怎样?这仙器只配他得麽?只要我把这仙器重回丹炉,仍旧炼成一件,他又能奈何得了我?」
那口气里满是轻蔑。m
圆通大师又说,「只是如今还有一件事很是要紧,你那孩儿,你果然舍得麽?毕竟也养了快十八年,你居然也狠得下心。」
他的胸口好像被人捏住了似的,上不来气。他虽然听得还有些不明白,但也隐隐的察觉到了,这话说得只怕就是他了罢?
他爹不屑的说,「不过是个妖孽罢了,留著做什麽?」
他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咬住了下唇。
「真可怜了他娘的苦心,那女子对你真是真心一片,当年巴巴的来求了我,」那圆通大师啧啧道,「你也实在是个狠心的人。」
他爹顿了一会儿,才说,「他原本就不该来这人世间,她不过做了件多余的事。」
然後他便听到!的一声,原来是他爹气极,把手中的茶盏摔在了桌上。
他听他爹说话时略有迟疑,还以为是心里暗暗生出了些悔意,却不料想不过是在喝茶,於是也把一颗身为人子的心冷了。
「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可怜了你那孩儿。」那圆通大师叹了口气,又说,「缺了那个,终究还是不成的。」
他爹沈吟了半晌,才说,「这个你放心,不出两日,自然捉了他回来。只是少不得还要劳烦大师,到那正日子里,要取那东西时,还须大师出力。」
那圆通大师嘿嘿一笑,说,「这是自然。只是孔庄主怎麽如此的见外?这事原是我们商议已久的,难道我还能变卦不成?只等成事之时,大家各有好处。」
他藏在暗格里听著这两人言语来去,心下已经有几分明了了,只等他们走後,下人又来撤了茶,那屋里便静了下来。
他走了出来,望著那空空的房里,心里却突然觉得奇怪了起来。他细细的望了一周,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只是回头时,却突然定住了身子,只看怔怔的望著墙上挂著的那幅南极仙翁画像,然後就不由自主的朝著那画像走了过去,简直就好像连心魂都不在了似的。
他在那画像前停住了,伸手把那画像掀起了起来,他自幼习武,眼力自然是好的,一扫而过,只觉得有那麽一块微微的不同,伸手去摸,果然略略的松动著,抽了出来,看到那里面横贴著一道墨符。他揭开了那张黄纸之後,却觉得胸口一阵震动,就好像有谁在他耳边撞了一口大锺似的,嗡嗡作响。
那後面却摆放著一个紫红色的木匣。
他小心的拿了出来,又打开,这才大吃了一惊,这哪里是那童子所说的一块,这里面仔细的摆著好些碎石,合了起来,也就差不多有了个砚台的模样了。
可惜日子也久得很了,棱角都不见了,只是圆润光滑,仿佛沾著人气似的。已经不能再如未碎之前那样紧密无隙的拼在一起了。
只有那朵石莲花却仍旧好好的,虽然缺了莲蓬。那莲蓬倘若还在,也不过指甲大小。
他知道这就是那童子说的仙器了。伸手摸时,便微微的觉得身体震动著。
他把那装著青石莲花砚的木匣拿了出来,装在了布袋里,然後趁夜离了庄里。
他想著孩儿不孝,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悔意,他只後悔叫他听了这麽一席话,只在心里把那父子情分全然的抛却了,再不留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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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约去了曾和那童子说好的那地方,那童子正在树下等著他,望见他来,便迎了过来。
「如今我们去哪里,」他问那童子。
那童子抿抿唇,问他说,「拿到了麽?」
他便取了出来,把木匣打开给那童子验看,说,「这些便是。」
他童子怔了一下,声音有些慌张,说,「怎麽这样齐全?你竟然全都拿了出来麽?」
他有些诧异,问说,「倘若不全给了他,只怕他不肯好好的救你家公子。」
那童子好像有苦难言似的,吸了口气,半天才说,「这些都给了他,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了,不怕他不肯救公子。我如今只怕一件事,倘若叫他得了这个,再要杀公子就是轻而易举了。」
他震了一下,喃喃说,「你说的是。」
「不过你说得不错,倘若公子不醒,那说什麽也是白费,」那童子垂著头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罢,就带著他朝前走了。
放眼望去林中四处皆是乱径,倘若不跟著那童子,只怕他早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他只是跟在那童子後面走著,那路倒仿佛似曾相识,只是他和那童子都各怀心事,自然都悄无声息。
一路上那童子都垂著头,仿佛并不怎麽欣喜似的。他便觉得有些奇怪了,想了想,突然开口和那童子说,「我求了那道士帮我护著暮云。」
那童子果然抬起了头,却不解的望著他。
他说,「他是我叔祖。」
那童子恍然大悟,喃喃的说,「如此......甚好。」
他又说,「有那道士在,又有你们在,暮云他必然平安无事。」
那童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别过了脸去,说,「我们这就去孔雀洞,求孔雀王救公子。」
他不疑有它,心里只想著,只要跟著那童子去了那孔雀洞里,只要把这个给了孔雀王,就可以救回阿六。这样一想,就觉得怎样也好,哪怕他再也见不到阿六也好。
那童子带了进了山洞,只是慢慢的走著,那洞里阴冷寒潮,他连牙齿都开始打战,就问那童子,说「你家公子也一直住这里麽?」
那童子脸上的神色暗了一下,说,「我遇到公子的时候,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他问,「是云湖麽?」
那童子看了他一眼,不做声了,半晌才说,「昭云哥哥说,他们以前都在这里的。後来他们族里出了事,公子没法儿留在这儿,迫不得已,只好离开了。不过那已经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忍不住想多问些阿六的事,便又说,「你家公子他......」
那童子瞥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微微的一红,又说,「他若是醒了过来,会去哪里住?」
那童子便笑了起来,说,「我家公子从来不挑剔这些,他脾气好得很。」
他低低的嘟囔了两声,心想,我怎麽没瞧出来。
那童子就又同他说,「我家公子喜欢喝酒。」
他心里高兴,便忍不住说,「这个我是知道的。」
那童子略微惊奇的瞧了他一眼,有些赌气的同他说,「我家公子还喜欢四处的救人救妖怪哩。」
他越发的高兴了,心想,这个我如今也知道了。连那道士都说阿六是个善心的妖怪,这自然是假不了的。
他就问那那童子,「那孔雀王既然为王,又为了什麽要忌惮他?」
「孔雀王的妖力是世代相传的,先代的孔雀王倘若不行了,就命子食父,好把妖力传下去,你知道麽,」那童子笑笑,又说,「可公子的妖力却是天生,他生来就是六眼孔雀,孔雀王忌惮他,也不是没缘故的。还有一件事,却是因为......」
那童子突然闭紧了嘴巴,不肯多说了,就说,「这些你也不必知道。」
那童子前面的话话只听得他一阵儿发冷,没想到阿六这麽厉害。後面的那不曾出口的话,他却不明白了,只是那童子不说,他也没有法子。
只是他仍旧问说,「是六眼孔雀又如何?他不过能救人性命罢了?孔雀王忌惮他做什麽?」
他虽然不懂得妖怪事,却忍不住想要多听些阿六的事情,哪怕不是阿六亲口讲给他听。
那童子望了他两眼,眉眼弯弯,这样子倒有些象阿六了,怕是长年跟在阿六身边的缘故罢。
那童子孩子气的笑了起来,说,「孔雀麽,自然是眼多者为胜,我们家公子他只是不愿争这些罢了。」
他禁不住奇怪了起来,问说,「那他怎麽还叫那道士画上了符呢?」
那童子收起了笑,咬了咬唇,说,「如今也不怕告诉你......」
他便问说,「怎麽?」
那童子说,「有个妖怪想捉了他,拿他的命来医一个死人。那道士怕他们两败俱伤,就和我商量,骗了我家公子,在他手上画了符,又著我把他骗去了北边,教他不要回来。那妖怪找不到他,就没法子了。」
这一番话说得流利,却又有些奇怪,可惜他觉得这童子一心只是为了阿六好,倒不曾疑心过。
不过他听到妖怪两个字,心里一动,想起那道士说的那个额头上有桃花印记的妖怪来,便问说,「是白虎精麽?」
那童子一怔,说,「是。你怎麽知道?」
他笑了一下,也不答,只说,「暮云他知道你......」
「你说公子?」那童子一笑,有几分黯然的说道,「当时怕是不知道,後来麽,自然是知道了。」
他心想,这孩子的脾气倒也有几分象暮云。
他便问说,「他怪你麽?」
那童子突然不出声了,过了许久,才说,「我倒宁愿公子快些醒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也强过如今这样。」
他以为这童子说的仍旧是七年前的旧事,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伤感。
「如今看来,你对我们家公子竟然是真心的了,」那童子又说,「那我也不该再瞒著你了......」
他听著奇怪,就问说,「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
那童子说,「先前昭云哥哥说你身上有仙气时,我就猜只怕事情没有那麽简单,後来连孔雀王都如此的说......我就想著,只怕你......」
他「哦」了一声,静静的说,「我知道。」
那道士只怕是还没猜出来,他却明白了。就算再傻,听了他爹和圆通大师的那一番话,又看到那木匣,还怎麽能猜不出来?
他娘当年曾去求过那道士,却求不来药。後来怕是知道了那仙器的事,偷了他爹房里的仙器,又去极乐寺求了圆通大师。那和尚当年曾捉了许多的妖怪,就给了她一根孔雀翎毛,不知使了什麽法术,居然教他娘生出了他来。
那圆通大师只怕也没安什麽好心,不过贪图那仙器,不肯让他爹独占了这好处罢了。
那童子望了望他,说,「你爹不过是拿你放了那石莲蓬十七年,等到如今好作法的日子。」
他停住了脚,心想,原来是那个缺了的莲蓬。
他说,「我知道了。」
那童子脸上也显出了惊异的神色来,但仍旧说,「和你说实话罢。我原本是......当年孔雀王不放心昭云哥哥跟著公子离开这里,就派了我留在他身边。」
之前的话也不过听过就算,可这一句却叫他大吃一惊,停在那里便不动了。
他半晌才问说,「你也和他是同族麽?」
那童子默然,说,「我的原身你又不是没瞧见过。」
他抓紧了手里的布袋,觉得自己只是愚不可及,竟然轻信这妖怪。
那童子好像也有些不敢看他,却仍旧说,「孔雀王要的便是这仙器,如今见少了那莲蓬,自然是不肯的。与其等他来杀你,不如你亲自送上门去。你恨我麽?这样设计你?」
他不做声,心里一片纷乱。
那童子又说,「我家公子对你的好,只怕这世间再没第二个人了。只是你们却不能在一起,我也......」
他却不肯再听,只问,「那他肯救暮云麽?」
那童子脸色白了一下,说,「他答应了昭云哥哥,总不能反悔罢。」
他盯著那童子,问说,「他若反悔,暮云他会怎样?」
那童子说,「他既然得了这仙器,救我们家公子也不会怎麽费时,自然会卖个人情给昭云哥哥,应该不会反悔才对。」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童子有些犹疑的问他说,「怎麽?後悔了?」
他说,「不。」
「这样就好,」那童子轻轻的吐了口气,似有不忍的说道,「我也不想亲手杀了你,毕竟公子待你也是真心。」
这些话如今说来也没什麽用了。
他此时只想见上阿六一面。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了。
「阿六知道麽,」他喃喃的问那童子,「这仙器的事。」
那童子静了一阵儿,说,「我不知道,可公子他......大约还是猜出来了罢。」
他就说,「等他醒来......你只和你家公子说,我家里给我说了一门亲,我带著阿婆回乡下去了,叫他别来寻我。」
那童子望了他一眼,然後别过了脸去。

那童子带著他去见了孔雀王,进去之前,也只叮嘱他说,不要开口。
那妖怪坐在石座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瞧著那洞里的石壁,见他们进来了,那洞里的水镜上便起了层层的波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
果然是那一夜想要动手杀他的妖怪,只是这一日却不见那逼人的霞光。倒象是个人了,形容里和那个楚昭云有几分相似,只是没那麽冷冰冰的。
那妖怪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便有千军万马直逼城下的气势,一抬眼,就有如乌云蔽日,仿佛轻轻一挥手便可以摧城裂地似的。
他想起那一夜这妖怪伸手过来,阿六挡在自己面前,他就恨不能亲手杀了这妖怪,可如今他毕竟有求於人,便恨恨的垂下了头,咬住了嘴唇。
那童子就朝那男子行了个礼,把那木匣双手奉上,说,「如今人也带了过来,只等您施法了。云廷祝殿下法力大增。」
那妖怪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他一眼,然後才懒懒的对那童子说,「你的计策果然不错。」
他原本是低著头的,听了这话,心里不免起疑,抬了头来,多看了那童子两眼。
那妖怪便笑,只是那笑意实在太冷了些。
那妖怪眼里满是了然和可怜,对他说,「你还是个糊涂的。这孩子没和你说麽?放了你也是他的主意,骗暮云救你也是他的计策,如今助我得了这仙器也是他的计策。」
他惊骇的望了过去,那童子却深深的垂了头,也瞧不见脸上什麽神情。
那童子就在他面前给那妖怪跪了下来,说,「殿下,能教他先去瞧瞧我们家公子麽?您也知道,那莲蓬在这人身里凝结成了一块儿,他不比常人,如今这样,只怕就不好取了......」
那妖怪就嗤笑了起来,脸上只是不屑之色,说,「见了又如何?」
他听那妖怪的意思,竟然是连阿六最後一面也见不成了,他不禁心下大悲。只是他原本就恨这妖怪,也不肯去恳求,仍旧沈著脸不做声。
这妖怪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应允他。他闭了眼,再也无话可说了。
那童子就仍旧拜那妖怪,恳求说,「求您成全了他罢。」
那妖怪好笑了起来,问说,「你什麽身份?也敢这样和我说话?我若不允,你又当如何?」
那童子便说,「我是听命於您,只是倘若公子他知道你杀了这人,只怕没有反意也被逼出来了,到了那时,只怕昭云哥哥也会誓死追随公子罢。他原本就恨您,我只是不想看者殿下兄弟相残罢了。」
「你想得倒是不错,」那妖怪脸色一沈,但却又笑了起来,说,「不过你说的这些事麽,你若是死了,又有谁能告诉他呢?」
那童子脸色变得苍白,说,「您这是要杀我灭口麽?」
那妖怪就冷哼一声,说,「你聪明是麽,早干什麽呢?你背著我偷偷的做了哪些好事,你当我不知道麽?」
那童子突然抬起了脸来,白著一张脸,说,「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今已是对不起公子了,落在你手里,横竖不过是死罢了,我也不是个傻子。」
那话音刚落,就听得洞里犹如金锺鸣动,震耳欲聋,再看时,那童子手里却执著个道士做法时摇的铃儿。
那妖怪嘿嘿一笑,仍旧坐在那石椅里纹丝不动,只看那铃儿突得便长大了,竟然朝那妖怪头上扣去。
那妖怪眼一抬,那铃儿就定在了半空中,然後才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怎麽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那童子似乎站不稳,只是用力的咬著唇,好像在硬撑似的。
那妖怪便又冷笑,说,「怎麽?这铃儿烫手得很麽?你怎麽怕成那个样子?」
那童子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差不多就要站不住,晕倒了过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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