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犹豫著该否问出口，明明想知道，但又怕问後会令对方不高兴，正在思量时，想不到对方会先说话。
「他是我以前的bf。」浩然若无其事般说。
「男朋友?!」这就令赵磊更疑惑了，从他们那种针锋相对的态度来看，根本无法想像二人曾经是恋人。
「我们只是玩过几次，但他这个人独占欲很强，我又没说过要和他认真，他却整个人陷进来，我实在拿他没法，只好一五一十和他说清楚...」浩然不屑地继续说:「好不容易甩了他，他却脑羞成怒，到处宣扬我的事，还造遥诬蔑我。」
这就是所谓的因爱成恨吧!赵磊在心里慨叹。
「我原本打算忍，但他却越来越过份，既然他都如此了，我也用不著客气，刚好他现在的bf喜欢我，我便和他混上...」
赵磊皱眉。
「这种事在圈内本来就很平常，他bf和我一样，也是抱著玩玩的心态，老实说，对方要怎样想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要那个混蛋好看。」
这种俨如小说里的复仇情节，光是听就觉得荒谬，赵磊将胶布贴在最後一道伤处上，谈然说:「你这样做不太好。」
「咦?!」
「只会令事情越来越糟。」
「我当然知道.......」浩然赌气般将脸撇开。「但那又怎样?我不过想还以他一点颜色，反正我们又不是经常见面。」
「你这样虽然出了口气，但他还是会针对你，甚至变本加厉。」
「那我也没办法呀!!他要是针对我，我阻止得来吗?」
本来是情人，最後却反目成仇，赵磊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
「但他毕竟爱过你.....」
「爱过你就要接受吗?」
这句话在赵磊心底形成一种压力。对.....爱过不代表得接受，但亦不应该变成伤害。这是他从俊峰身上学习到的东西。
赵磊想起几天前浩然说过的话。
『我有点羡慕那个男人，因为有人真心喜欢过他。』对方当时明明说得如此感触。
「你这样当然无法找到真心喜欢你的人...」赵磊慑嚅。
「什麽?」
「你永远只想这样游戏情场吗?」
好像触碰到不想讨论的事情般，浩然避开迎面而来的眼神，撇著嘴角说:「爱情这种东西根本用不著认真。」
一道电流倏地窜过脑海，好熟悉的说话，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赵磊不断想，越想越觉得它似曾相识。
不单这句话，就连那种想法也是......
「算吧!你还是别理我的事比较好。」见赵磊突然静下来，浩然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便离开了客厅。
31.
帮浩然简单处理过身上的伤後，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即使用跑的也未必能赶及地铁的最後一班列车，反正这里离上班的发廊近，赵磊索性在这里睡上一晚。
这所出租公寓不大，只有一房一厅，但对於独居的浩然来说，已经是绰绰有馀，赵磊占用了对方的沙发，可整晚翻来覆去都睡不著，毕竟是陌生的环境，就算在俱乐部喝了点酒，此刻也无法起半点催眠作用，既然了无睡意，勉强躺在床上也只会更难受，赵磊决定起来做点什麽。
透过月光的照射，他看见厨房外的小型露台处有个长长的影子，看来今晚除了他，还有另一人同样睡不著。
本来想上前和浩然聊聊天，却听到对方好像正和谁说话，以为有另一人在的赵磊，立刻会意到对方只不过在用手提电话。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躲到分隔厨房和露台间的冰箱後面，只要稍微弯身，冰箱的高度足以遮掩他，他背著冰箱，清楚听到对方的说话。
「嗯.....嗯，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浩然已经压低声量，但声音在宁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格外清脆。
「放心好了，我没有到处闯祸，也没有和人撩事斗非，嗯...对，对，我都长这麽大了，还不懂分寸吗?」
没有撩事斗非?赵磊觉得好笑，明明今天才和别人打架，还弄至满身瘀伤的说。
过了好一阵沉默，对方又再说话。
「最近的工作?很好呀!还不错，越来越多人找我剪发了，你知道吗?里面还有些是明星呢!」对方自豪般轻笑几声。「对了，你不是说想吃街尾那间权记饭店的蚝饼吗?我後天买来给你吃好不好?」
语气不像是和朋友说话，更不像情人，那就只剩下亲人了，听那口吻，应该是母亲或者父亲，这时，对方难为般支吾其词。
「我知道了，妈，我又不是不结婚，干吗这麽急?男人二十多岁还是以事业为重比较好嘛!嗯...好，好，我正在物色对象了，如果有，我第一时间带来给你看.......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可能是催婚，一谈及这话题，对每个同性恋来说，想必都是最头痛不过了。
「倒是你，记紧要听院舍里看护的话，别再给他们添麻烦，我不想每次去探望你时，都得听他们啐啐念个不完。」
从轻松平常的谈话中，可以感受到里面蕴藏著的浓厚亲情，赵磊不禁想，浩然平日即使再嚣张、再贪玩，内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孝顺儿，每个人总有他想守护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往往成了他心灵的安乐窝，甚至是生活的源动力，尽管浩然的风评不太好，自己和他相处的日子亦不长，但赵磊总觉得对方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如此不堪。
有些事不能单看表面，总得经过时间去慢慢了解吧!
「还有，记得要定时吃药，否则你的病又要发作了。」
既然母亲有病，而且和自己感情那麽好，为什麽不住在一起?赵磊正在疑惑时，对方彷佛要解答他的问题般继续说。
「我有时工作比较忙，不能时常来看你，但你可要和其他人好好相处，毕竟那里人多好照顾....」
对了，如果只有两个人住，自己要是上班，就没有人照顾家里的母亲，对一个有病的老人家来说，或许住进有看护的老人院舍比较好。
「妈，最近天气虽然回暖不少，但夜里还是会冷，记得要多穿件衣服。」叮咛的话语不时从对方口中说出，那份体贴的关怀触动著赵磊的心灵。
「夜了，你要是睡不著，就起来看看书吧!我也要睡了。」
对方挂了线，心想浩然要是走进来就会看见自己，那时候不知有多尴尬，赵磊正打算离开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嗟叹。他的脚黏著地似的忽然不又想离开，他转过身，探头偷偷窥看，柔和的月色里，浩然垂下头一脸落寞地看著手中的电话，尽有说不出的无奈孤独。
很多人都是与家里不和或是想独立生活，才从家里搬出来，但浩然不同，他有个感情不错的母亲，只是喜欢也无法住在一起，赵磊望向黑暗的起居室，如果一个人单独住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就是因为寂寞，才希望有人陪伴自己，即使是那些每晚都不同的一夜情对象，都已经变得无所谓。
赵磊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但他打从心底如此觉得，就像自己也曾经经历过一样。
清早起来，看见桌上放了早餐，对於平常早午饭一起吃的浩然来说，这无疑是个待遇不错的早上。
这时赵磊已经悠然自得地吃著面前的三明治，还有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早。」
「这是你买回来的?」
「当然。」
除了三明治外，还有肉丝面和沙拉。
「你很饿吗?」
「是呀!我在你公寓对面的茶餐厅买的，我连你那份也买回来了，快点吃吧!」
浩然坐下来，品嚐起桌上的食物，虽然餐厅就在自己附近，但他还是头一次吃那里的早餐。
「你的伤还痛吗?」席间，赵磊边掀报纸，边扮作不经意般问。
「还好。」浩然摸摸贴著OK绷的唇角，昨晚睡觉时，身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让他不敢有太大的郁动，就连翻身也要慢慢来，以致整晚也睡得不好。
「别忘记你的伤要每天涂药，洗澡时亦要小心别被水沾到。」这是赵磊住院时经常被叮咛的事，看著若无其事般说出这话的赵磊，浩然轻轻笑了，虽然对方显得有点罗嗦且过份担心，但那毕竟是对自己的关心，他不禁想，失忆前的赵磊是自己一夜的情人，失忆後却是值得信赖的朋友，命运的际遇果然有点奇妙。
＊ ＊ ＊
发廊由下午四、五点开始到晚上七、八点通常是一天里最繁忙的时候，今天预约浩然剪发的客人特别多，令他整天都忙个不停，工作繁重再加上睡眠不足，心情因而烦躁起来，吩咐其他员工工作时的语气也比平日重。
好不容易撑到快关门的时间，赵磊经过员工休息室，听到里面两个女生正在说浩然是非。
「你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吗?比脸颊的还要多，搅不好是和那个圈子里的人打架造成的。」
「怎麽说，或许是人家的boy friend呢!」女生鄙夷地嗤笑。「他脾气那麽臭，又爱指挥人，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忍不住揍人。」
「亏他外表那麽帅，却是个差劲的同性恋。」
这时，赵磊用脚踢了门边两下，女生看见他立刻闭上嘴，赵磊目无表情地走过他面前，在饮水机前盛了杯水。
「每个人心情不好时，脾气也难免比较差，他不是爱指挥人，只是身为话事人之一，有必要管理好发廊的运作。」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赵磊心想，她们一定认为自己是浩然推荐入来才会如此说。
「他的伤不是和情人吵架时造成的。」
「你怎会知道?不是男朋友又是谁?」其中一个女生凑过来，好奇地问。
「不过是一班流氓罢了，我们昨天去喝酒时遇到的。」赵磊面不改容地撒了个谎言。「你们和他又不熟，怎能靠这些事断定他的性格?」
见两个女生没有反驳，赵磊便离开了休息室，既然是一起遇到流氓，那为何只有浩然一人爱伤?虽然原因有点牵强，但至少止住了女生们的胡思乱想。
赵磊在发廊里很少谈论到别人的事，尤其是这种事非，但今次他无疑有点生气，他不想听到这种人身攻击的话，感觉就像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揶揄一样。
32.
过不了几天，浩然又再邀赵磊到俱乐部。
「我不去。」赵磊说得决绝，浩然见他没有兴趣，只好约几个圈内朋友，结伴一起去。
「你也别去了。」想不到赵磊却拉著他，凝重地说。
「别去?为什麽?」
「那里太复杂了。」
浩然听罢噗嗤一笑。「复杂?又不是赌场或者夜总会之类的，不过是跳舞喝酒的地方吧!你怕我被人吃了不成?」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赵磊想起那晚，自己看见的，尽是一具具迷失自我、沉溺肉欲的灵魂，像那种品流复杂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认为你不应该经常去，去那里的人，大都抱著找一夜情对象或者玩乐的心态，根本不是想认真结识朋友。」
「那又有什麽关系?」浩然笑得更甚了。「反正大家都是想娱乐消遣嘛!」
对方根本不明白问题所在，赵磊锲而不舍，继续劝道:「我的意思是，你再接近他们，想法就会永远和他们一样。」
见浩然愣住，还以为他终於明白的赵磊，下秒钟却听到对方捧腹大笑。
「什麽嘛!说得好像他们在带坏我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是和他们有著相同的想法才去那里玩的，我真不明白你在担心什麽。」
对方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无论说什麽都会被笑，赵磊一脸不悦地凝视浩然。
「好!好!抱歉....」惊觉自己似乎笑得太夸张的浩然立刻收起笑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这样说，但你将似乎事情看得太复杂了。」
赵磊皱起眉头。
「你还记得曾经说过羡慕俊峰的话吗?」
浩然歪了歪头，他不明白赵磊为什麽突然提起那个男人，况且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麽有关对方的话。
「你说羡慕有人真心喜欢过他。」赵磊原本不打算提起，但自从几天前去过俱乐部後，他一直介怀对方之前这句话。
「噢!好像曾经说过......」
「你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付出，又怎能展望有人真心喜欢你?」即使会惹对方不高兴，但赵磊还是禁不住说出心里的不满，和预期中一样，浩然原本笑盈盈的脸上，霎时露出一副『你干吗干涉我?』的表情。
「谁也希望有人真心喜欢自己吧!但说出来容易，现实里却是可遇不可求，难道你三贞九烈去爱一个人，就能得到相同回应吗?」浩然说得振振有词，但末了却泄气般喃喃道:「羡慕归羡慕，但我从来不渴求。」
赵磊看著他，一言不发，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再争持下去只会显得多管閒事，赵磊突然觉得，一直将这种事耿耿於怀的自己很可笑，因为对方根本不在乎。
「你之所以对我做的事感到反感，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吗?」浩然进而问，赵磊没有理会他，执拾好发廊的东西便打算离开。
「没想到你竟然这麽留意我说的话。」浩然跟著他，彷佛发现了什麽有趣的事物般好奇问:「对了，你最近特别照顾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我吧!」
「神经病!」
「对，对，你失忆後不再喜欢男人了，对不对?」浩然刻意强调『男人』二字，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玩乐成份，赵磊没好气地说:「好了!你要去玩就快点去吧!别在这里罗罗唆唆。」
浩然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想了一会，笑著说:「我决定不去了，我们还是去喝酒吧!」
赵磊转过身来。
「你不去?」
「嗯!反正很久没有和你喝酒聊天了。」浩然说得一脸无所谓，虽然不知道对方干吗突然改变主意，但这个建议也不错，赵磊锁好发廊大门，便偕同对方去了附近一间较为宁静的酒吧。
他不能否认，自己最近的确越来越重视浩然，但他从没想过那是出於爱，他只是想更加了解这个外表吊儿郎当的男人，从对方身上，他总是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看见对方不开心、因为孤单而变得落寞时，即使不用说，自己都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相处久後会否有相同的想法，但至少如今他已经肯定自己想帮助、亲近这个男人。
＊ ＊ ＊
在发廊里工作了一段时间，所有事渐入轨道，赵磊开始跟浩然学习剪发造型，学习进度无疑比其他人快，那是因为老板觉得他有这方面的潜质。
偏偏这个时候，发廊开始传出一些谣言，向来对绯闻抱漠视态度的赵磊，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今次谣言的主角竟然是自己。
「为什麽会传我和浩然是一对?」赵磊拉Alex到店外的楼梯暗角，压低声量问。
「你已经知道了?」Alex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後同样低声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反正谣言这种东西过一阵子就会自动消失....但想不到还是被你听到了。」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起初我只是听负责洗发的那班员工说，後来好像连老板都知道了。」
赵磊轻駡一声後露出苦恼的表情。
「不会吧!为什麽会有这种谣言?!」
「或许是因为你们最近特别投契，有事没事都走在一起的原因吧!你也知道，Leo是gay这件事发廊里众所周知，加上他向来不太受欢迎，所有传闻几乎都是冲著他而来的，你会受牵连也在所难免。」
「但被说成一对也算了，最近还说我是靠这种关系才能上位，真过份。」只要想到其他人是以这种眼光看待自己时，赵磊就一肚子气。
「没办法，人言可畏，过些时候就不会有人提起了。」Alex只能这样安慰他。
「............」
「但是.....」Alex欲言又止。
「怎麽了?」
「.......我劝你还是别和Leo走得太近，做普通同事倒没关系，但好朋友的话就要慎重想想。」
赵磊疑惑地看著他。
「谣言这种东西虽说会自动消失，但有第一次，就能够有第二、第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毕竟你是新人，现在最重要是和其他员工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可一旦被谣言缠身，即使你工作表现得再好亦陡然。」